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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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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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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渡劫

第三次化疗结束后,君躲耐受不住化疗药物的毒副作用,白细胞一路降到最低值,为了防止引发新的感染,医院限制他们陪同的人数,又给君躲注射了升白细胞的药物。

眼看孩子病情加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君建业越发沉默,躲在僻静处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沈秀珠除了哭还是哭,陈河只好给他们解释化疗的双向作用,君躲做得是全身化疗,大剂量的氨甲喋呤已经接近人体致死的剂量,所以副作用极大,对机体伤害很严重。可是不做又不行,只能硬撑着。秀珠眼睛红肿,哑着嗓音问君躲:“躲躲,你不是说老师留了秘方吗,到底有没有啊?你给妈说方子放哪儿了,妈给你抓些中药吃,说不定中药效果好。”

“妈,我逗你玩的,哪有什么秘方。”君躲气虚乏力,却强颜欢笑宽母亲的心。

这些对话像是螺旋桨一样在陈河心里不停旋转,让他痛苦不堪,他那动摇了又坚定,坚定了又动摇的决定在他胸腔里敲打撞击,他一个人落寞又无奈地走出病房,在住院部楼下给姚淑娴打了一个电话。

就在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君躲的血常规化验,血生化检查,B超,CT,核磁一系列的复查结果出来了,君躲腿上的肿块变小,骨修复增加,碱性磷酸酶的值也下降了,痛觉也渐渐减轻甚至消失,最重要的是,病理科反馈过来的信息表明,肿瘤细胞坏死率大于95%,这个数据说明,化疗是有效果的。大家紧张恐惧的心才算稍有缓解。

君躲感觉在医院的时光无比漫长,躺在病床上煎熬了那么久却才过了一个月。

好不容易盼到十一月,秋冬交接的天气阴晴不定,冷风飒飒吹着,到处是枯枝黄叶,眼看萧条凋敝的寒冬就要接踵而至,北医三院肿瘤科的病人有来有去,无不徘徊在生死边缘,君躲住进医院已经将近两个月,先后经历了三次化疗,肿瘤暂时被化疗药物强大的威慑力锁住,活力处在静止期,经过夏主任治疗团队的斟酌商议,合适的手术时期已经出现,日期定下来的时候,夏主任和陈河向君建业和秀珠做了术前沟通,再次确认了手术方案,由于君建业和秀珠对医疗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夏主任只好简单解释说:“骨样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干净后会恢复的比较好,骨肉瘤却是恶性肿瘤,瘤体虽然比较小,但是复发和转移的几率非常大,有的患者往往术后几个月就会出现转移复发的情况,所以作为家长要有心理准备,再者,君躲这么多年的特殊病史,针对这个情况,其实截肢手术相对保险一些,当然,尊重患者和家属的意见,再综合考量,我们团队决定对君躲进行保肢手术。既然选择保肢手术,考虑到患者的自身情况,我们决定对肉瘤这段骨头进行灭活,然后结合自体骨移植,就是打算在她对侧小腿上取一点腓骨移植到手术部位来填补拿掉的缺损的那一块,你们能明白吗?”

这个时候,君建业和秀珠心里都乱成一了堆麻,哪里懂得这些医学术语!胆战心惊的两个人只是大致听明白一个事实:女儿要做手术了,这个手术能保住女儿的腿!所以他们的心情只能用喜忧参半,悲喜交加来形容,孩子病到这步田地,他们还能祈求什么呢!只求医生们尽力,尽力救治女儿,此时,这些医生就是他们心里的神,是他们眼巴巴望着的活菩萨!

女儿的命已经托付给他们了。

当术前事项沟通完毕,治疗方案基本协商一致后,陪伴着君躲的亲人们似乎有了一线希望,他们心头无不盼望,医生手中的刀能把要命的肿瘤切割干净,让君躲好好活下来。

然而在这关键时期,陈河却出现了反常的状态,他时常焦虑,乏力,有时候耳鸣头晕,又出现失眠的症状,好多次,他表现出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愁苦幽怨,凄凉无助的眼神会长久的飘逸在窗外灰蒙蒙的空间里,但有时候就像是一副躯壳挂在椅子上,趴在窗户上。

尤其是接过姚淑娴打给他电话后,他就更加烦躁紧张,就像是他自己的世界末日要临近了一样。

没人知道他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心中的那一片天在渐渐坍塌,他像一只滑溜溜的泥鳅,正不可避免的被湍急的水流冲向崖下的万丈深渊,最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面对看似光鲜实则不可预测的前景,他心里有太多的担忧和害怕,有太多不舍和矛盾。

如今,他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知道君躲能不能理解他,能不能信任他,更重要的是能不能挺过疾病造成的这一场生死考验,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是作为医生,他偏偏知道做了手术并不是万事大吉,手术只是和病魔斗争的第一步,术后休养和治疗,康复更为关键,想让君躲坚强的面对病魔,唯一有效的办法是细心的呵护和爱的滋养,让意志消沉的病人竖起生活的勇气,所以他应该陪在她身边,鼓励她,照顾她,给她信心和力量才对,可是他却要走,要像个贼一样偷偷的溜走,让君躲再一次感受被欺骗被伤害的痛苦,对君躲来说,这是雪上加霜,是落井下石,釜底抽薪,她能坚持吗?能挺过去吗?如果她灰心丧气,一蹶不振,那么任何治疗都将徒劳无效,不要说秘方,就是仙丹也无济于事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不寒而栗,所以他想推迟出国的时间,他想好好照顾君躲,等她病情平稳出院在家疗养的时候再走,可是姚淑娴又不是傻瓜,她能不了解他的心思吗,她是全力以赴在逼他出国,不管是什么手续在她那里都能顺利办妥,而且效率极高,所以她每次电话通知陈河事情的进展时,陈河就忍不住和她讨价还价,拖延时间,为此,他们经常发生争执,有很多次,陈河都决定放弃这笔交易,可是第二天看见可怜的君躲在病魔的手心里煎熬,他就为自己的无能痛心疾首,只好一次次说服自己承受住压力,有多少次他想和君躲的父母说出实情,然而他担心万一让君躲知道,怕她倔强的脾气上来又不肯手术,所以他在千难万难中苦熬,也不敢把即将到来的分离告诉任何人。

对于他异常的表现,大家都感到愧疚,尤其是秀珠阿姨,总觉得让这孩子太劳累了,太费心了,她给君躲盛汤的时候,总是给陈河也盛一碗,非要看着他喝了才肯作罢,这样的情分让陈河的心理负担更重。加之上班过于忙碌,下班又要照顾君躲已经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让他的机体素质也变坏了,况且,白天他要喝着浓咖啡为自己提神长精神,夜晚还要读书,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要靠安定才能睡上几个小时,不规律的生活和作息已经让他的胃吃不消了,胃胀胃痛也成了家常便饭。

夏主任也注意到他的精神状况,语重心长地安慰他不要太过担忧,他身后这么多医生在努力,让他尝试做运动来缓解压力,增强体质。

从此,陈河早晚抽空去跑步,然而除了洒一身汗水之外,收效甚微,其实,他出现这些症状的缘由,他自己心里是明白的,但是他不能说,不能告诉大家他失常的原因,他要确保君躲手术前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术前一周的时候,陈河突然出现了心慌,颤抖的症状,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状态,他不停的喝水,喝的太多,结果到了下午又出现了水中毒的症状,眼见他状况百出,君建业和沈秀珠也心头焦急,相互念叨,“女儿进了手术室全指望着他呢,他这样怎么上手术?”

夏主任也担忧起来,几次询问,陈河依旧不能道明真相,只说是自己太紧张的原因。是的,他确实紧张,生怕自己的技术不好影响手术效果;但是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姚淑娴已经处理好一切手续,就等着他下了手术上飞机。

这些压力时刻拿捏着他,让他寝食难安,体重一天天下降,最厉害的时候,一天少一斤。现在,他的样子也像一个病人,由于各种药物,咖啡的刺激,他的胃跟着作怪,胃镜一查,溃疡又复发了,而且溃疡面明显增大,消化内科的同事提醒他注意保养,咖啡不能再喝,可是他哪里顾得上管理自己,调整身体。他一边喝着保护胃黏膜的药,一边照顾君躲,研究手术。

术前三天,君躲做完血管造影之后,他的心率更快,即使隔着胸壁,他也能听到心脏急速运动的咚哒声,手心的汗,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素质,这样的医生怎么能上手术?君躲安慰他,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样,你都尽力了。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他要给谁做手术?小白鼠吗?当然不是!他要在爱人的身上动刀子,要切除她身上的恶性肿瘤,这是需要足够的胆气才能压服恐惧心理的,况且肿瘤离血管的距离太近,离神经太近,就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夏主任都摇头叹气,何况是陈河这样一个年轻的医生!为了缓解心率过速带来的影响,他服用心得安来减轻焦虑和紧张,这样才让他恢复平静的状态。

11月20日是周一,君躲被安排在第一台手术,陈河在刷手的时候,夏主任也进了手术间,他问陈河:“今天怎么样?”

陈河知道是问他的状态,他坦诚地望着夏主任的眼睛给出肯定的回答。是的,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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