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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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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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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海党魂》连载

第一十八章 亲人路窄

侯氏兄弟为什么来到煤矿,候清肠为什么舍出亲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候清肠奉戴笠之命来东北说起。因为鬼子战败迹象已经显现,戴笠为邀功先手一招儿,命他的爪牙潜入东北三省,在煤矿、金矿和林业上大做文章。候清肠来通化警察厅上任,主要使命要占据大顶子山煤矿和铜锣阵铁矿金矿。他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野蛮地带,一筹莫展。他想出了卧底这个主意,让两个儿子潜入大顶子山煤矿。侯孖来、侯孖去临出发前,他向儿子交代明明白白:“你们不要急于行动,一定要摸清煤矿的地理特点、日本驻兵、共党人员,定期将摸到的情报送出来。记住,戴局长已经派来了接收大员,会安排人不定期与你们接头!”

可是,这两个少爷身子苦力命的青春之花,哪经受得住现实的狂风暴雨,甚至腥风血雨。他们从出门的那一刻,就想着找机会撤回去。他们又惧怕父亲翻脸无情!所以,兄弟俩一商量,只要抓住机会立点儿功劳就回去。哪知道,老天往往就是巧安排,赶上二斜楞到十三井做法事祭山神。听到二斜楞这个名字,使他们喜出望外,如同大水中抓到了稻草。从河南一出发,候清肠不止一次提到“二斜楞”。候清肠曾经跟儿子说:“这次去东北,戴局长额外给了我一个命令,要找机会干掉二斜楞。据戴局长说,二斜楞是杨靖宇手下,神通广大,混迹于胡子和抗联之间,鬼子都给三分薄面,党国典型的败类。”二斜楞在台上表演,侯氏兄弟在台下使劲儿。他们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到煤矿第三天就碰上二斜楞。于是,他们光想着二斜楞今天一出现心中窃喜,心想老天真是开眼,人走时气马走膘,该着他们立功。当哥俩下决心干掉二斜楞到父亲面前邀功买好,可是他们没想到刘先坤误会他们,错把他们当成了地下党同志,才导致侯孖来死于非命,成了二斜楞的替死鬼。

他们一直忍到天儿黑下来,迫不及待准备好家把什儿,一点都没多想就开始行动。他们曾经在父亲庇护下吆五喝六,吹牛皮说宰七个杀八个,本事大了去了。他们真正手拿尖刀杀人,心里紧张的要命,腿肚子哆嗦成个儿。为了尽快脱离苦海,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来杀二斜楞。侯孖去一刀下去,也不管扎没扎死,转身往外逃跑。侯孖来胆儿更小,抢在弟弟前面窜了出去。由于他脚拇指受过伤,他跑快了就踮脚,跑起来特别像二斜楞,让刘先坤误以为二斜楞要逃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一刀。侯孖去看哥哥倒地,更加拼了命逃出去。无论黄蜂尾上针毒辣至极的人,还是乌龟头惜命至极的人,在性命难保的时刻就是亡命狂奔。侯氏兄弟骨子里就是这两种人,与同龄人李问天天差地别,截然不同。这就是什么地长什么苗儿,什么种儿育什么秧。候清肠歪瓜裂枣的种儿,育出的秧当然歪歪扭扭,自食恶果。这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人间自有公道之处!

发生刺杀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石井三郎重视。他认为刺客杀的是中国人,死的是中国人,二斜楞大神没死就行。所以,他第二天并没有继续追查。李问天草草吃了口饭回总部,一切如常。这让刘先坤非常非常高兴。为什么呢?这就给他创造了第二次刺杀二斜楞的机会。刘先坤起来没吃早饭,装病起不来炕没有下井,认真谋划刺杀二斜楞细节,包括如何接近,如何撤退,撤退以后到哪儿,统统都想了一遍儿。为了确保这件事情成功,极力伪装成老病缠身的样子,都没吃工友给他打来饭食。到了晚上,工友们都睡了过去,他才起来收拾紧趁利落,轻轻推门出去。那时候,下井挖煤可不像今天这样轻松,完全出牛马的力气,出大力,流大汗,亡人命,大家可以想象到矿工睡死到什么程度。刘先坤蹑手蹑脚,高抬腿轻落地,悄无声息,睡死矿工肯定发现不了。

刘先坤望望天空,与昨天夜晚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对面都看不出来人模样。他很高兴,觉得老天助他一臂之力!刘先坤悄悄向二斜楞住处摸去,蹑足潜踪,屏气凝神。他依旧趴在后窗户向里观瞧,看见二斜楞蜷缩在炕沿儿没睡,伸着右手掐算着什么。他下意识伸手去够,意思与之近在咫尺伸手毙命。刘先坤手触到墙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心里哑然失笑。他心想,可惜自己手里没有家伙儿;否则,他来个木匠单吊线,一声枪响这个汉奸应声倒下。在黑暗中,他无奈地往上耸了耸身子,头碰到土墙上,使他清醒了许多。刘先坤贴着墙继续往前转,学侯氏兄弟从门进去要了二斜楞的命。等转到东墙角一探头,吓了他这一大跳,看见一个鬼子溜直儿站在门口。他过电一样缩回来,心里“嘣嘣”直跳,知道鬼子表面松暗地里紧,不小心差点丢了脑袋。经过一阵子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今晚必须动手。怎么动手,刘先坤又迅速盘算了一下。他突然想到杨靖宇说过的紧急联络暗号——凄惨的乌鸦叫。于是,他躲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手捏嘴唇发出凄惨的乌鸦叫。站岗守门的鬼子不知道咋回事儿,更不知道是抗联秘密联络暗号。但是,二斜楞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一阵窃喜,光想着刘先坤秘密联络他,没有想到刘先坤是阎王来索命。他提着裤子出门来,用日语告诉鬼子去拉屎。站岗的鬼子奉命保护他,不可能限制二斜楞自由,很有礼貌地嘱咐注意安全,遇事发警报。

二斜楞摇摇晃晃顺着声音寻来,离刘先坤三步远的时候,被刘先坤一把薅过来,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二斜楞大吃一惊。他心里吃惊嘴上没有出声,以为是鬼子汉奸考验他,想听听声音再决定反抗不反抗。刘先坤明白他的意思,压低声音:“瞎子,你他妈变节啦!我代表组织,代表抗联向你索命!”

二斜楞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语气重似千斤,刀子并没有往里送。于是,二斜楞不慌不忙同样小声:“刘先坤,我眼瞎心不瞎,你眼不瞎心瞎。我二斜楞自从跟着杨将军以后,就没打算把脑袋扛在肩上!”

二斜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刘先坤自己没变节。紧张和矛盾使刘先坤为了难,他不知道二斜楞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知道二斜楞言行不一的原因。所以,刘先坤既不敢轻信也不敢放手,两个人立刻僵到当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二斜楞张口道:“我是拉屎!你赶紧说说情况。”

刘先坤欲言又止,不轻易相信二斜楞。事情明摆着的,二斜楞被鬼子当座上宾,而且还被石井三郎保护起来。同为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党员,谁都不敢轻易相信对方怎么回事。前车之鉴,后人之路,他老刘不是三岁孩子,能那么听二斜楞的话吗?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从他们身边站起一人,直愣愣地说:“我来了!”

这低低的声音像大炮爆炸,险些把二人吓瘫坐在地上。二斜楞稳稳心神问:“问天?”

“是我,瞎子叔叔!”李问天回道。

听到这,刘先坤也问了一句:“一井的李问天,你的助手?”刘先坤嘴上说,心里如同油烹。他心想坏了,明着有鬼子,暗着有李问天。这不要了我刘爷命吗!

正当他提心吊胆之时,李问天亲切地招呼:“刘叔叔,咱们是一家人。我叔叔李三娃,我小时候就跟大个子叔叔见过面,哦,就是杨靖宇将军。”

二斜楞看刘先坤还二二思思,急切地抢白道:“你真是心瞎!我们宰了你还不容易?别他妈磨叽啦!这是李振英抚养大的孩子,红孩子!我刘薛文誓为革命死。”

二斜楞和李问天都爆出了底细,刘先坤才明白二斜楞没叛变。他心里这才石头落了地儿,迅速把匕首收回腰间。三个人在茅草堆的雪地里相会,各自诉说各自情况。为了让守门的鬼子放心,二斜楞不时发出很大的“拉屎”的声音,时断时续,像他真的在如厕干燥一样。当然,黑灯瞎火的,那个鬼子也懒得管闲事。因为二斜楞是受人尊敬的大神,西宫喜代的红人儿。他一个小兵能省心则省心,不找那冤大头的麻烦,把军大衣裹了裹依靠在墙上小睡。

那么说,李问天不是回一井了吗?他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原来,西宫喜代带着一队鬼子到山海关调查运煤专列被抢案。他一走煤矿管理就松懈下来,偌大煤矿鬼子司令部及一井,几乎成为了李问天的天地。李问天回到一井已经是中午时分,简单地换了换穿戴,到小灶饱饱吃一顿。趁着西宫喜代不在,他安排兄弟们在煤里掺矸石,再把好的煤块送出去一部分。当然,干这些都得在晚上。干这事儿,王景福最在行。他告诉李问天:“矿长放心吧!”

王景福从来不叫李问天二头儿、把头什么的,一直称呼李问天矿长。李问天也喜欢这个稳重又能看出火候的兄弟,把他视为自己的心腹一样。五爷插嘴儿:“瞎子没跟恁回来?”

一句话提醒了李问天——心想,昨晚瞎子叔叔遇刺受伤;刺客一死一逃,如果逃的那个返回头……李问天不敢再想下去。他转身向十三井跑去,五爷喊他都没回头。他为什么不向五爷交代清楚再走呢?虽然李问天视五爷为军师,但是他不能什么都告诉五爷。李问天不是抗联战士,却是鲜为人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下党员,更是身负使命的特殊党员。每时每刻,他李问天都觉得自己与这一切连在一起,肝胆相照,息息相关。从家破人亡到眼前无不与抗联和党组织,丝丝连连,休戚与共,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李问天刚飞奔到山下,看见王老爹呼哧带喘迎面奔来。李问天一把把他拉到一棵大树后:“王老爹啥急事儿?”

李问天心里清楚,不是紧急的事儿,作为老交通不会冒险而来。王老爹喘了几口粗气,用手捋了捋胸脯子才开口:“省委来人恢复组织联系,点名道姓要见二斜楞,十万火急!”

李问天把二斜楞来煤矿一切说了清楚明白,让王老爹先回去摸清楚一切。王老爹转身就走,右手伸到后背摇动不停,向李问天匆匆告别。李问天望着匆匆而去的王老爹身影,心中升腾起了希望和决心。为了赶走日本豺狼,中华儿女同仇敌忾,汇聚成了排山倒海的力量。李问天转回心神不多想,急急忙忙赶往十三井。他既担心二斜楞又急于告诉二斜楞这天大的喜讯儿。一井到十三井看着就在眼前山包里,实际走起来将近一百里地,抄羊肠山路小道儿也得七八十里地。望山跑死马,李问天今天可体验了一回。眼看着十三井在眼前,怎么走都不到头。十万火急,李问天选择小道儿走,荆棘密布,悬崖峭壁,翻山越岭,每前进一步都有滑落山崖的危险。现代人到长白雪山、玉龙雪山、西藏雪山旅游,扑面而来的都是秀丽、神秘、清新的气息,有点墨水的人都用“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来笼统表达感受。那时候,大顶子山没有那些雪山高,却有毛主席“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魄。远远望去,眼前雪山密林给李问天的感觉,玲珑秀美,洁白通透,连绵起伏,给人深奥的冰清玉洁的光泽映衬着龙的庞伟大气。灰灰的天空压低着莽原的一切,在大顶子山头顶缠绕着一圈如火焰窜起的白雾。这种神奇魅力天知晓地知晓!此时,这片莽原不可向迩。有句诗形容,关东皓首碧穹巍,中华上古高寒追。踏遍雪山寻足迹,血染密林乘风归……幸亏,李问天少年习武,身体壮实。一路上,他虎鹤并用、兔滚鹰翻、健步如飞,豁出命往十三井奔去。等翻下最艰难的青龙岭,他回头张望,感到心里发虚,再让他重走一遍,都不可能做到。此时,李问天看日头已经摇摇欲坠,似乎要沉浸到天边的浓云中。还有七八里地就到十三井,他心里的石头轻轻落下,就像慢慢压下的弹簧一样艮揪。再次看看刚刚翻过的青龙岭,他闷头向目的地走去。这时,李问天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肚腹像饥渴的孩子抓心挠肝那样翻腾,精疲力尽。他真累啊!

李问天到了十三井附近,天已经擦黑儿,他才感到精气耗尽,一步都想动,仿佛松了套的儿儿马。他来到一片干瘪的山枣林子,从树上撸了几把塞到肚子里,好歹能顶一时的饿啊!儿马就是儿马。他一顿野枣子下肚,马上恢复了些力气,猛地抓了几把青雪按到嘴里。李问天摸进井口院子,发现瞎子叔叔门前站了鬼子。他怕引起小鬼子怀疑,没有明目张胆进屋,而是转到房后想敲窗户引瞎子叔叔出来。可是,他刚想抬手敲后窗户,发现一条黑影儿往这边踅摸。他迅速矬身掠向深草中,暗中观察这个黑影的动向。他静下心来观察,发觉这个人身法笨重有力,一看就是出过大力的人。这条黑影像他一样通过后窗向里面窥视,左手敲了敲窗户,右手始终捂在后腰上。李问天判断他身上带着家伙,不是手枪就是尖刀利刃。后来,他见这个人敲完窗户,又发出他熟悉的暗号——老鸹叫。二斜楞装着上厕所出来与刘先坤接头,刘先坤逼着二斜楞说话,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李问天看了个闷真。李问天想弄清楚原委,暂时没惊动他们。

夜深人静,他们说话声音再小,也传出去很远。何况李问天就在咫尺,夜幕垂垂也挡不住啊!李问天心想,他们能知道三娃叔的暗号,肯定是地下党员同志。转念一想,李问天彻底明白了——两人都怀疑对方叛变。于是,就在刘先坤要下家伙的千钧一发之际,李问天突然站起来报了名号。三个人冰释疑虑,六只大手紧紧扣在一起,彼此心潮澎湃,跌宕起伏。三人没有时间寒暄,蹲在深草和积雪中拣紧要的说。二斜楞先说:“自从杨将军牺牲后,我许多单线联系的组织都与省委失去了联系。这里的原因就一个,共产国际代管,省委被取缔,地下党员找不到组织,组织轻易联系联系不到地下党员——”

李问天急切打断二斜楞说话:“王老爹送信儿,省委派出特派员来大顶子山。俺拼命赶回来就为这!”

“小瘪犊子不早说,这我还费什么话啊!”二斜楞兴奋捶了李问天一拳头,感觉就像捶在石头上那么硌得慌。他赶紧收起激动的情绪说:“快说说大顶子山的党员情况,赶紧联络他们!我这不真成了瞎子点灯了嘛!”

刘先坤也兴奋起来。要不是在这残酷压抑的环境下,他们三人都能搂在一起跳一段街舞。即使这样残酷紧张,三个人都在黑暗中会心地笑了起来。刘先坤说:“刘瞎子你先稳住那个鬼子,我们到井口逃生洞口等你。”

二斜楞和李问天太知道了,逃生洞口既背风又安全,三个人可以放心地畅谈。李问天说:“刘叔叔,我前胸贴后背,弄点啥嚼咕。”

刘先坤被李问天不伦不类的东北话逗笑,随着二斜楞转身去弄几个土豆烤着吃,被二斜楞一把拽回来:“傻狍子,还想过日子?这可是狼窝!等着吧。”

这正是:亲人路窄打相逢,如同凛冽东北风。不是党魂坚永固,处处掉进危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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