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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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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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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海党魂》连载

第八十一章 政治事件

冯老对大顶子山矿务局简明扼要总结,既指出发展条件也指出未来问题所在。李问天坐在办公室开始认真思考,从眼前考虑到未来五十年后——冯老的话音犹在耳畔,决不能吃子孙饭,要科学合理采掘,形成“黑色煤炭,绿色开采,吃干榨尽”煤矿科学循环发展路子。

前前后后,李问天做了深入细致的思考,做出了全面停产维修的决定。他知道这个决定必须党委会做出决议,呈报东北煤炭管理局批复实行。他做这个决定下了很大决心!因为再有一年多国家二五计划期满,大顶子山虽然创造了历史以来第一个高产高峰期,年生产煤炭量冲上了六百七十万吨高峰,被称为煤炭高产“卫星”连连上天;但是不按客观规律科学组织生产,超矿井能力强行生产的瞎指挥、浮夸风盛行,采掘比例严重失调,全局一百多个采煤组有三分之一无工作面,正规采煤工作面下降到不足百分之三十,三个煤量大大低于国家规定标准,巷道失修率快速下降,采掘机运通带病运转,事故频繁、违章指挥、违章作业违反劳动纪律司空见惯,安全形势岌岌可危。如果任由这种现状发展下去,那将给大顶子山将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

跟煤矿打了半辈子交道,李问天深知这种后果的严重性。大顶子山到了该刹一刹车的程度,否则就要发生翻车的危险。万一翻车倒扣,那将失去无数条鲜活的生命,给国家和集体造成无法计算的损失。六零年党委总结会上,李问天认真全面总结了国家二五计划以来矿务局安全生产情况,尤其强调了采掘比例严重失调,全局一百五十多个采煤面有三分之一无工作面,正规采煤工作面下降到不足百分之三十,三个煤量大大低于国家规定标准,巷道失修率快速下降,采掘机运通带病运转,事故频繁、违章指挥、违章作业违反劳动纪律的事实。他最后总结说:“我们大多数都是从血与火的年代走过来,不怕危险无惧生死。可是,我们不能再这样冒险蛮干下去,白白牺牲黑哥们的性命,不能让兄弟离去亲人哭泣的悲剧发生。其二,我们国家现在刚刚起步,经不起我们这样大型煤矿出现闪失,那将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如果发生难以预料的悲剧,那我们在座的都是罪人,历史的罪人!”

“问天局长,你停一下。你对党和国家负责的精神可嘉,对煤矿负责的行为可圈可点。但是,你这样危言耸听,对国家大跃进形势一片大好,对大顶子山矿务局形势一片大好,是彻头彻尾的开倒车,简直是污蔑!作为党委书记,我万景富不能任由你在此胡言乱语,话虽说霸道,请你三思!”

万景富既上纲上线又公私兼顾,把李问天狠批了一顿。李问天还想陈述全面停产维修整顿理由,被万景富一抬手制止:“问天局长,各位委员,我们是矿务局决策领导层。你们说,问天局长这是不是政治上幼稚病,是不是给党和国家大好形势抹黑。就凭这,就可以判他个‘政治立场’不坚定的罪名。话又说回来了,文田局长功大于过,谁也不能攻击他;否则,我万景富第一个就不答应!”

在座唐保全听的最明白——这个人太厉害了!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做爱打嘴巴子正反都舒服。明明是他污蔑李问天政治不坚定罪名,又拉回来保护李问天。唐保全警觉了,低下头去深入思考起来。一贯直性的李问天能让过吗?他“呼”地站起来:“万景富,你又犯了老毛病啦!为什么正事儿不正办?在这胡扯六拉,扯什么犊子!”

“别激动,文田局长。我们都是党的高级干部,不能张嘴就骂人,不沉稳。坐坐。”万景富打上了太极拳:“这么地!我们党委常委都在,咱们举手表决。实在不行,咱们还像上次一样,各自陈述意见,请东煤管理局决定。”

李问天压了压火气说了声:“好吧。”

这次表决与专项资金表决情况不一样,万景富意见以压倒性优势占上风——除了唐保全弃权以外,其他三位常委都投了万景富赞成票,等于一致同意继续开足马力生产,继续为国家多出煤出好煤。李问天正确的主张和提议,被无情地否决。大概是媂神附体,李问天谔谔直言被呛了个对头弯儿。党的政策是少数服从多数,李问天天大的本事甘拜下风。

当然,李问天能就此善罢甘休吗?不能!他要上书东煤管理局党委讨要说法。他忧心如酲写了一份报告,陈述大顶子山矿务局现状,报告后写了党委会决议,请东煤管理局本着负责的态度给出正确答复。他让通信员务必亲手交给东煤管理局局长,告知局长一并转呈党委书记。他看着通信员快马离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认为东煤管理局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李问天想,不能等上级组织决定就干靠,应该组织人员把住关口,坚决在春节前不能出现事故。于是,他将唐保全为首的副局长、各处长都派到各矿蹲点儿。

李问天带领王石南从直属矿到二十矿视察了一圈儿,对各矿矿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住安全关口,不能在春节前的二十天出问题。在他和王石南要离开时候,二十矿矿长王明小声嘱咐道:“问天同志,最近冲你的流言蜚语不少啊,你要做好充足准备。从下半年开始,政治风向不但没改善,而且瞎指挥、浮夸风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为党为国,上对得起党,下对得起群众。你也是老革命了,怕啥!”李问天的回答让王明佩服,同时也让他心里不住地打鼓。后来,他横下一条心,要相信党相信人民群众,相信这群黑哥们!

眼看年三十除夕夜,腊月二十八这天,万景富召开紧急党委会,提议从腊月二十九到十五开展一次会战,叫作“辞旧迎新放‘卫星’,敢叫产量换新天”大会战。本来,李问天想在这次党委会上提出放假十天,让矿工兄弟好好过个年,也好趁这个机会对矿井设备进行大面积检修。所以,李问天说:“万书记,在日伪时期,鬼子都给兄弟们放假三天,而且建局以来我们都是春节放七天假,集中进行矿井设备检修,两全其美。我提议六一春节咱们放十天或者更长一段时间,利用这个假期对全局矿井进行检修……”

“住口!李问天,你屁股坐哪去了?还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新中国,是大干快上的大好时期!你竟然拿鬼子与现在相提并论,竟然抬出鬼子和国民党汉奸,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喜欢鬼子和汉奸?那你坐在我们党的会议室干啥?你去台湾找候清肠啊,你去日本找西宫喜代啊!啊,你这是什么揪心叵测!”嗬,候清肠这大帽子满天飞,咄咄逼人,口若悬河,把李问天骂得目瞪口呆。

李问天被这一诘问,一时语塞,脸儿憋通红,舌头打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他为东煤管理局没有答复、通信员没有回来而上火,现在加上万景富给他扣上大帽子,骂他是鬼子汉奸孝子贤孙,急火攻心,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在笔记本和会议桌上,一头杵到鲜血上昏迷不醒。杨盼生和唐保全起身抬着李问天去卫生院,一路小跑,一路呼唤,生怕问天出什么意外。从矿务局大院出来,往左一拐五十米,就是一排泥草房的卫生院。刚进卫生院大员门,院长周淑兰刚好站在院子里,看见李问天口吐鲜血,前衣襟洒满殷红血迹,引导杨盼生和唐保全到临时医护室。

周淑兰简单问了问情况,又仔细号号问天的脉象,开始采取中医按摩方式,在他前胸后背的穴位上按压揉搓。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时间,周淑兰又吩咐护士给李问天吊挂葡萄糖水。一切处理完,周淑兰对杨盼生和唐保全说:“问天没什么大事儿,一会就醒过来了。”

现在,矿务局和铜锣县将近二十万人口,在医疗上仅靠着这所卫生院。刚开始建立医院之初,仅有周淑兰一个大夫和护士,连现在农村的赤脚医生都不如。随着李问天和王星火关注,一点一点建设和积累,才盖成了现在一排二十间泥草房卫生院,但负责大顶子山区全部卫生防疫和医疗。倡议人和创始人周淑兰自然是院长,又从省里和通化县调来三名医生和七名护士。这十一个人手拉手托起了大顶子山人民生命健康,几乎夙夜不休,身体瘦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不像现在医护人员条件好,开着汽车去健身房减肥,加个班儿与领导争争讲讲,甚至明目张胆向患者要红包。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李问天慢慢苏醒过来,眼神迷离地看着身边的杨盼生和唐保全问:“这是哪啊?我这是……”

“别说话,我是唐保全!”顿了口气说:“我的大局长、好局长,你太折磨自己了。现在的政治风向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上呢!我那大舅子四处散播你的坏话,还不是万景富捅咕的,留个心眼儿吧!”

唐保全还想说下去,杨盼生使劲扽他的衣角,示意唐保全言多语失,隔墙有耳。正在这个时候,周淑兰推门进来:“你们啊,官儿当的不小,就像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一不看风向,二不看什么人,凭着一股革命干劲儿往前冲。诶,不吃亏才怪呢!问天你一定小心。”

李问天缓醒过来:“谢谢院长同志,我在你面前丢脸了!”

“丢什么脸儿?你都知道给矿井设备维修,就不知道给自己维修一下。你就像那矿井设备超负荷运转,不散架子才乖呢!咋地,嫌我说的难听了,难听也得听着!”唐保全接过去:“是啊,问天局长有个优点也是缺点——主意太正!我看除了周院长能收拾你,我们谁敢说!”

包括李问天在内,四个人都听明白了唐保全话里话外的意思。唐保全与周淑兰一个意思,说李问天一根筋不看火候——明明政治气候左突冒进,他李问天还保稳怕乱,与大气候背道而驰,着急上火口洽鲜血,倒在了病床上。

一时间,几个人说话开始露骨,杨盼生警惕地挪到门口,轻轻关上病房门,像卫兵站岗一样立在门边。话说杨盼生为什么会上站在万景富一边,现在又站在李问天一边,而且在医院还这样警惕异常。他从小当掌柜的,生长在战乱年代,没有异于常人的警惕性,能把宝隆昌大车店做的风生水起吗?能在关键时刻舍家财万贯投李问天吗?能在国家工商业资本改革中赚了个盆满钵满吗?这就是杨盼生,中国旧工商业者的机敏基因。当然,这一切不是李问天这些人能看明白,也不适用毛主席社会阶级成分划分论的判断。

正在他们深入探讨政治气候时,王石南从外面敲门进来:“局长,你咋样了?我都担心死了!”

李问天对王石南不隐瞒,也无比信任这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小伙子。他直接问:“你咋跑来了?”

“还咋跑来了,我早就想跑来。万景富让我代替你听会儿。你来医院,他们继续开会,决定下午继续开会,给你发言定性,说什么你发言典型政治事件。我反驳了几句,让万景富给我一顿批判,说你我沆瀣一气!气死个人。”转头对杨盼生和唐保全说:“万景富让你们下午继续开会。”

“这他妈什么决定?局长缺席能开党委会?又不是特殊情况,敌人枪顶到脑门了!”唐保全非常气愤。

杨盼生赶紧制止:“开会就开会,别说这些。”

唐保全白了杨盼生一眼,没有再往下发牢骚,向李问天告别回家。李问天挣扎起身要参加下午党委会,周淑兰上前摁住他:“缺心眼儿吗?就你这样当掌舵人!躺下。”缓了口气说:“趁这个机会,你让万景富说了算,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你才能有对策对付他啊。沉不住气!”

一物降一物,周淑兰连讽刺带呲的真好使,把李问天弄得服服帖帖,也不像刚才那样叫唤了。等杨盼生和王石南他们都走了,李问天自言自语说:“我这位义兄怎么像个娘们,胆小怕事成这样。不应该啊,真是搞不懂!”

“有啥搞不懂的?杨盼生就是一匹騑马,跟着服马架秧子行。现在矿务局服马换成了万景富,当然杨盼生要跟着走了。你天天把他称为大哥大哥的,不知咋想的。”

李问天又这样的疑问很正常。万景富为了自己成为真正的一把手,说一不二。他私下里找杨盼生多次,告诉杨盼生要看清政治气候,不然迟早被无产阶级专政。被无产阶级专政谁不害怕啊!杨盼生什么人呢?从一个工商业主儿,半路成为大顶子山股东,又在社会主义新民主改造中,摇身一变为无产阶级的一份子。实际上呢,他依然是腰缠万贯的有产阶级,有私有入地和钱财,妻子儿女都成了党的干部。而且,在上一次的组织发展中,老婆和两个女儿也成了预备党员。万景富的言行明白告诉杨盼生要识时务,否则有他苦头吃。在安危和情谊面前,杨盼生选择了安危,选择了自保。是的,杨盼生的选择没有错,人人都有私心,如何将私心控制在一定范围,那是每个君子修炼的历程。

下午一点十分,矿务局在局长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了这次党委会。在会议上,万景富定鼎江山,一言九鼎,没有任何阻碍,使他终于扬眉吐气地做出了决议:李问天同志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干扰社会主义事业大干快上大好局面;否决上午党委会提议,上报建议东煤管理局党委免去李问天同志局长职务;大顶子山矿务局党委将李问天提议定性为政治事件,请东煤管理局党委酌情给出明确答复。

万景富做出这个决议后,唐保全弃权,其他常委都举起了手。但是会场死一般寂静,似乎没有一丝的人气儿。历史把这段经历交给了未来,无论是矿务局还是李问天,都将踏着客观时间钟点走向未来。多少年后,回过头来看,李问天曾经创造了巨大成就,同样犯过错误。但是他一生只做一件事,一生为党和国家献煤炭,就已经荣耀至极!

包括万景富在内,所有人对李问天这样定谳,有负公允,有负党章,有负党组织重托。话又说回来了,哪个庙还没有屈死鬼呢!更何况,这次矿务局党委会决议,尚在上级党委的裁决之中,还不能成为组织决议生效。

万景富宣布散会后,他亲自来到卫生院看望李问天,向李问天传达了下午党委会决议。李问天默不作声,听着万景富一字一句说完。万景富表示,他与李问天依然是好朋友好兄弟,对李问天提议定性为党性使然,希望李问天能体谅他这党委书记的两难境地。自始至终,李问天没有看万景富一眼,也没有同万景富说一句话。

这正是:曾经友谊难再现,除却同志无足餍。荒唐定谳流鲜血,半真同行为云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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