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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知这一路率先攻上大顶子山，小伙计第一个突破铁丝网进入煤矿大院。他没看见鬼子，却看见矿工举着铁锹、木棒搜索鬼子。为了达到尽快会和目的，小伙计朝着人群喊李问天。矿工们听到小伙计喊声，像潮水一样朝他这边涌来，借着火把的亮光发现了小伙计。大个子拉起小伙计相了相面，认出真是小伙计后，急切地说：“我们也在找李问天，同时也在找没死的鬼子。”
大个子话音还没落地，从西北方向射来一枪，正打在大个子的后心上。大个子吭都没吭一声倒在地上，像半截子黑塔砸在了小伙计脚前。此时，王一知带人冲进了院子。王一知刚迈进院子，又从西北方向打来一枪，正打在她的右大腿上。小伙计斜刺里划着S弯儿向西北方向冲过去，发现一个鬼子正在开第三枪，枪口正对着小伙计的左脚面上。小伙计往空中一纵，双脚没落地扣动手中扳机，正中这个鬼子的脑门。这个鬼子第三枪没击发，就成了小伙计枪下之鬼。
正当王一知一瘸一拐指挥收拾残敌时，震关东齐老五二百人压了上来。齐老五看了看现场，立即吩咐人把王一知抬到安全地方，让徒弟小伙计带人保护。其实都不用安排人，五六百矿工把王一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齐老五带着自己二百人，点起了火把大范围地毯式搜索李问天，告诉手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齐老五手下人真厉害！因为不认识李问天，所以不管鬼子还是自己人，把所有尸体都挨排摆在空地上，让大炮头齐老五亲自认尸。齐老五像点光洋一样，把尸体扒拉了几遍，没有发现李问天。这时候，候清肠带人才吵吵喊喊赶来。候清肠煞有介事地喊道：“李问天，佟队长，我们杀上来了！”
候清肠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悻悻怏怏找了个空地歇着，指挥罗虎清点人数。罗虎清点了三遍，向他报告一人未伤。候清肠咧嘴儿笑着说：“都休息。”
王一知看了看自己伤口，只是三八大盖穿堂而过，留下一个手指头粗的眼儿汩汩冒血，鲜血染红了她整条腿。天空已经放亮，黑白相间的云彩游动，初升的朝阳努力东升，光辉透过窗户照亮屋内。王一知顾不上仔细检查伤口，把自己黑布大氅撕成了几条，在大腿上打了一层绑腿，紧紧地勒了勒，起到了临时止血的作用。她一瘸一拐地来到外面，大声吩咐道：“抓紧找李问天！”
齐老五怕认错了尸体，吩咐小胡子和矿工拎来清水，给每个尸体洗脸擦脸。等把一个个黑脸包公洗净，齐老五确认没有李问天，直觉告诉他李问天没有牺牲。大家都看到了希望，迅速散开，再次进行拉网式搜索。突然有人喊到：“问天没死，大家快来呀！”齐老五和小伙计双双流星一般赶到井口沟门，俯下身自仔细一看正是李问天。正看到李问天慢慢睁开眼睛，一丝声音发不出来。齐老五仔细检查了他身体，发现李问天浑身都有伤，被鲜血染成了血葫芦，不过好在都是皮里肉外的伤，没有致命之处。小伙计欣喜若狂，招呼大家齐动手，平稳地抬着李问天进了屋子。齐老五让特派员和四妮儿出去，吩咐小伙计找来消毒和创伤药品，一边清洗一边上药，才发现李问天左胳膊和两条小腿全折了。等给李问天换好衣服，他也逐渐恢复了清醒意识。特派员王一知急迫地问：“你见着胖虎了吗？”
李问天摇摇头，表示他没见着胖虎。站在王一知身后的四妮儿听说没见到胖虎，知道自己丈夫应该凶多吉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王一知马上又安慰四妮儿：“妹子，你先别哭，我们撒下人去找。”她转头对齐老五说：“齐大哥，让你的弟兄再辛苦一下，对大顶子山全面搜索，看有没有漏网的鬼子，胖虎和傻狍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马上决定中午下山，亲自护送李问天到三合山货铺养伤，让王景福负责煤矿日常。王一知现在心乱如麻——候清肠对煤矿虎视眈眈，很有可能失去用生命换来的胜利果实。到了太阳一杆子高的时候，齐老五押着一个日本人，抬着胖虎等三具尸体回来。经过矿工辨认，日本人是石井三郎，除了孙三强以外那两具尸体都是锄奸队员，唯独没有胖虎郑铁石。两个人心里一沉——郑铁石牺牲啦！
王一知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迅速从悲哀中清醒过来，立即与齐老五、李问天交换了意见：“齐大哥、问天，虽然把煤矿夺了过来，外面那只狼仍在虎视眈眈。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得立刻拿出主意！”
“恩人，那帮窝囊废，我立即出去收拾了他们，让他们和鬼子一起升天！”震关东齐老五主张杀掉候清肠一百多人。
王一知立即反驳道：“齐大哥不行，现在国共统一战线，杀掉他们对最后的抗战大局不利。”
“麻烦，不管了，不管了，我听喝！”齐老五火气四冒。
王一知冲他笑笑没有接下句，目光转向李问天，等着李问天发表意见。李问天躺在炕上强忍疼痛说：“特派员，我看趁着齐大哥在，把候清肠撵下山，让咱们的锄奸队立即接管煤矿，以你的名义向其它井口发出通报，让他们防范候清肠偷袭。另外，不要和候清肠闹僵。”
王一知思索着李问天的主意，认为李问天说的大方向对。但是，现在她不能用硬的手段撵候清肠。因为她要防着黑七旅宋桐军，还要防着通化县的岸古隆一郎。王一知说：“齐大哥，问天，我看这样。咱们把候清肠叫进来开个会，以眼前局势动乱为由，国共双方暂时协调管理。国民党兵马上开来关外，鬼子虽然没撤走也不行事了。可是，我们还要等待党中央指示，等待咱们部队。否则，齐大哥一撤，候清肠又压上来。所以，咱们来他个糊涂庙糊涂神，让候清肠既看到希望，又狗咬尿泡一场空。”
齐老五说：“我听恩人的。”
李问天点头同意特派员说法。王一知让小伙计把候清肠请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她率先开口：“侯厅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你们苦苦打听的伪满洲省委特派员佟涤新。咱们共同开一个联合会议，具体商定一下大顶子山煤矿问题。侯厅长是明白人，我们一锅端了鬼子窝。岸古隆一郎能善罢甘休吗？万一那老鬼子来反扑咋办？鬼子针对煤矿铁矿A号计划我们至今还不清楚。这些疑问都是随时爆炸的炮弹。你说说意见，咱们共同商量一下。”
候清肠想法复杂也简单。他既想完成戴笠交给的任务，又不想为了完成任务掉脑袋。因此，他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面对中共特派员咄咄逼人的气势，候清肠把球踢了回来：“佟特派员分析很对，我想听听您的高见！”
王一知不客气：“好，侯厅长大人大量。我的意见很简单。现在看似煤矿回到我们手里，其实随时都会丢去。我的意见呢，你派精兵强将与护矿队联合，你要是能坐镇更好。等李问天养伤回来，让他先来挑头守摊儿。因为他既不是也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所以，等抗日战争胜利后，让我们各自的党中央决定如何？”
王一知这个意见中肯公平。候清肠实在找不出理由反对，立即点头同意，表示完全赞同王一知的意见。按照候清肠意愿，他想先占住大顶子山再说。可是，他看到震关东齐老五虎视眈眈，从他心里往外冒凉气。他知道齐老五是一枝花的大炮头，武功枪术独步关东大地。再者，他特别忌惮一枝花。候清肠怕一枝花带着绺子，连同宋桐军的黑七旅一块灭了。到那时，他候清肠转轴儿再多，岸古隆一郎和任何一支绺子都能灭了他。所以，他两权相害取其轻，才痛快答应了王一知。在这件事上，候清肠精明过了头，导致他失去了占住煤矿的先机。他一点儿不了解一枝花阴险狡诈的脾气性格，从来只把自己的喜好和利益放在前面。这些年，一枝花凭着丈夫老班底，凭着她过人的枪术和精明发展迅速。说实话，一枝花能纵横关东大地，因为三宝护身。第一宝是她丈夫留下的老班底，第二宝是她身边两个保镖谭海和王彪，第三宝是她自己的美色。最主要的是她的美色，哪个男人都扛不住她一宿。一枝花不光用美色拉拢谭海和齐老五这样的四梁八柱，也暗地里拉拢一些小头目。一枝花控制男人手段高明，从不牢牢抓住任何一个男人。她睡过的男人随便花天酒地，随便使用她的金钱。她把有用的男人当成工具，还为这个男人提供足够的美色、金钱和权力；把没用的男人踩在脚下当奴隶，只要一怒杀之如同草芥。在她的绺子，包括谭海、王彪和齐老五在内的男人都对她忠心不二。所以，一枝花纵横江湖不败，她的枪术和美色都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王一知知道，现在与候清肠实力不对等，只能拿一枝花吓唬她。候清肠这个胆小鬼，只知道一枝花声势，不知道一枝花实底儿。他只能乖乖就范。在国共决战中，国民党虽然兵多将广，看似气势汹汹，但候清肠蠢猪一样的人太多。
风平浪静以后，震关东齐老五提出告辞，对王一知一拱手：“恩人，前途风险很大，一路珍重！”
齐老五这二百人马队，相当于现在快速部队，那战斗力比一般队伍强何止十倍，关键时候顶一个团的兵力。王一知、小伙计、四妮儿回到山上，四妮儿把小伙计撵出去，开始给特派员看枪伤。经过这几年颠沛流离，尤其近半年的锻炼，她跟胖虎学会了简单伤口处理，识别简单的中西药。她打开特派员胡乱包扎的伤口，用剪子把伤口周围衣服剪掉，把子弹在大腿上创伤进行清理，敷上了中西药，才用热水烫过的布条包扎上。她娴熟快速的动作让王一知很欣慰。
王一知包扎好伤口，让小伙计进来：“小鹞子长大了，也该是你挑大梁的时候啦！走，咱们到李问天屋里研究点儿事儿。那么地，你去把王景福、药罐子、尕骨头、杨二愣子叫来，我们开个临时会儿！”
大家都聚到李问天待的房中，特派员坐在炕上顺着那条伤腿，另一只好腿垫在屁股底下。她看大家陆续进屋，着急地说：“各位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也就不扯远的了。别看眼时夺回了煤矿，我们时刻面临着危险，下面我开始布置任务。小鹞子带着尕骨头和杨二愣子，马上送我和问天去三合山货铺，找铜罗镇老中医治伤。王景福你和四妮儿负责煤矿的事情，保证矿工别落架儿。”特派员话音没落，李问天断然阻止道：“特派员，我不能走！”
“咋不能走？少了你这瓣儿蒜还做不了菜啦！”特派员一改往日的柔和，把李问天说了个脸通红。她继续说：“四妮儿、王景福马上带领兄弟们修筑工事，防止胡子和鬼子来捣乱。嗯——药罐子你马上清点轻伤的矿工兄弟，带着几个本地人在附近采草药，给这些轻伤的兄弟疗伤。问天回来之前，你们要组织兄弟们丈量现有煤炭，如果不够给一枝花的一万吨，就下井出煤。”
大家在旁边听着都佩服，包括李问天在内。这哪是女人呢？特派员比爷们还爷们，噼里啪啦，嘁哩喀喳，把战斗刚刚结束的乱糟糟场面迅速安定下来。尤其李问天心里明白，这是特派员忍着伤痛善后。看情形，他李问天反驳或争执都没用，只能服从特派员的命令。
养伤期间，王一知才详细问李问天：“你没有接到胖虎信息，怎么知道我们攻打大顶子山？”
李问天详细诉说了经过。原来，他自从上次偷听到西宫喜代说A号计划，一直就留意西宫喜代一举一动，始终没有探听出A 号计划的内容，急得李问天吃不下睡不着。无意之中，李问天看到石井三郎喝醉了酒与西宫喜代吵架。他听到大概意思，岸古隆一郎让大顶子山煤矿毁灭，决不能落到国民党或共产党手里。因为李问天日语二把刀，他们吵架语速非常快，就听懂这两句基本意思。他就想，原来鬼子要毁灭煤矿，用什么方法炸没听出来。李问天第一反应，决不能让鬼子得逞，不能把中国人心血变成废墟。可是，他不知道鬼子如何动手，所以想不出预防的办法。现在，他被鬼子关了禁闭，就像一只小鸟被关进了枪林弹雨的笼子里，眼望着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发呆。
李问天实在没有头绪，找瘦猴和二狗子商量。二狗子低头唉声叹气，气得李问天踹了他一脚。瘦猴说：“问天哥，你想办法联系特派员，兴许她能有什么好点子！”
“废话！”李问天更生气。他心想这两个废物，一个烟不出火不冒，一个净放没用的嘟噜屁。气归气，埋怨归埋怨。迫在眉睫的问题得解决，李问天催促两个人使劲儿想。突然，瘦猴说：“问天哥，鬼子破坏井口很简单，用炸药手榴弹不就炸塌了吗！”
李问天一拍大腿：“还是你猴脑袋好使！”
两个人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想法设法保住井口不被毁。最后，李问天决定把人分两拨儿，一拨儿继续挖煤掩护，一拨儿从井口一侧挖地道。瘦猴问：“这是石头山，挖地道费劲，再说挖到哪是头嘞！就算是能挖动，逃出鬼子魔爪很难！”
“逃逃，往哪逃？我要把地道挖到鬼子弹药库下，我们偷出炸药埋伏在四角炮台下，寻找合适时间炸死他们。”
二狗子和瘦猴一听来了兴奋劲儿，都赞成问天出的好主意。李问天怎么想到这个办法呢？他曾经听私塾先生讲曹操盗墓，被私塾先生说成是吃死人饭的。私塾先生讲，曹操为了掩人耳目，在离墓穴老远的地方挖地道进去。想到这些，再加上他两年来的挖煤经验，就想到了挖地道偷炸药的方法。人多力量大，三四天功夫，李问天把地道挖到了鬼子弹药库下，亲自带人在东西南北四角炮台下埋好炸药，又及时回复了地貌原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二狗子和瘦猴天天问什么时候下手，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使李问天阴沉的心泛起了喜悦的波浪。李问天说：“别着急，你们啥时发现山下有动静，或者发现鬼子频繁变化，咱们就开始动手断了鬼子小命。”李问天咬牙切齿、面目可怕，使二狗子和瘦猴一哆嗦。这一群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民族英雄，正在演绎着一段气吞山河的壮丽。
王一知部署三军攻山的那天，李问天一早起来就心乱如麻，走坐不安。他看到百鸟惊飞，知道大山周围不是猛兽出没，就是大量人群在活动。西宫喜代也感觉到空气不对，让鬼子死守炮台。李问天实在抻不住劲儿，让瘦猴下山摸清楚煤矿周围所有情况。瘦猴领命而去，被罗虎当成奸细打死，不知不觉做了冤鬼。
这正是：历史浩荡尘封去，千古英雄山乘隅。屠刀锋利宁去死，头颅破碎如巴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