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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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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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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海党魂》连载

第二十五章 归家有路

李问天听完小伙计的叙述,咀嚼着字条上每一个字,最后落到“震天雷齐”这四个字上。他脑子如同接通了高压电流,想到一年前在山海关遇胡子的事儿。这个震天雷正是一枝花手下的大炮头,当时震天雷差点拿枪崩了自己,幸好二斜楞瞎子叔叔赶到解了围。李问天立刻睡意皆无,把小伙计撵到炕上睡觉,自己却揉搓着手里的字条,心绪像踏在云海中飘忽不定,脑回路像现在高铁那样驰骋不息。

刚才,小伙计虽然说震天雷值得信赖,但是他自己毕竟不十分了解震天雷。刘先坤刚刚牺牲,整个煤矿笼罩在血色恐怖之中。且不说佟涤新是真是假,就说又与胡子扯上了干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李问天长了十个脑袋,此刻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冲动。想来想去,李问天想不出所以然。最后,李问天肯定了一点,小伙计认出震天雷没有错。因为小伙计在山海关悦来酒店多年,嘴皮子比一般人溜道,记忆力比一般人强百倍,什么人什么事过目不忘,过而不忘。

李问天实在闹心,他把小伙计又揪起来。其实,小伙计根本没睡,一直在黑暗中冥思苦想,与李问天想的差不多。小伙计说:“问天叔,这就对了。你不能把我当小孩儿,我能帮你出主意。一个脑袋是死的,两个脑袋就是活的。”

“什么活的死的,你说说一枝花。”李问天说。

小伙计说,一枝花现在手下人马八九千,既不当国民党的挺进军,也不当共产党的抗联。她为了利益既和国民党干,也和共产党抗联干,尤其仇视日本鬼子和伪军。有时候,老百姓惹着她,她也祸害老百姓。至于,震天雷齐老五怎么和特派员搅和到了一起?这在关东大地上绝对是头号新闻!

“放屁!说来说去,恁就胡诌八扯。”李问天蒙头盖被,不再搭理小伙计。李问天是个实干家,想不明白就不去瞎想。他打定主意,先去王老爹处找二斜楞问清楚,再按照字条去铜锣铁矿见特派员。他必须弄清楚这许多解不开的疙瘩。第二天一起来,李问天向西宫喜代请假。西宫喜代和蔼地问:“二头儿地哪去干活?我地派人保护你!”

“不用,恁不用派人保护俺,俺这一身功夫。再说嘞,俺就是去见老婆。”李问天坚决地答道。西宫喜代盯着李问天的脸,看了足足有三分钟才重重点头。等李问天转身迈步,西宫喜代突然问:“没地听说你有老婆,哪里地干活?”

“俺娃娃亲嘞。恁国军队到河南,把俺俩冲散了!”李问天反应够快,顺嘴儿说了出来,让西宫喜代没看出任何破绽。李问天边往外走,边佩服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从鬼子办公室出来,李问天大张旗鼓地安排完井下工作,暗地里派小伙计到老营给五爷锄奸队送信儿,让五爷安排身手好的锄奸队员切断自己身后的尾巴。小伙计聪明,心领神会,脚不沾地飞奔老营。等小伙计走远了,李问天才又找西宫喜代打招呼离去。因为他知道西宫喜代肯定派人跟踪他。

李问天独自出了煤矿山门,顺着崎岖坎坷的下山道路走去。他涨身看向四周,觉得大顶子山地势很有特点,真像二斜楞说的,大顶子山就是从大酱缸里冒出的大馒头,四周漫坡一样耸起,花草树木顺势攀登,弥漫着整座山。从空中看下去,大顶子山方圆一千多平方公里,狭长的一道山势,被宽一两公里的沼泽地包围着,沼泽地里散步着柳毛墩子、塔头草墩子,像人们随手一撒那样不规则密布。当地人习惯称沼泽地为大酱缸。因为沼泽地上植被覆盖,与其他草原平地没有区别,不知道的人一脚踏进去,像下饺子一样直接没顶。这片大酱缸每年都要吞噬不少生灵!山猫野兽,不熟悉地理环境的外地人,还有被抗联诱骗进来的鬼子汉奸。

当然,这片大酱缸也成了大顶子山的天然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出大顶子山有一明一暗两条路,明路是当年开发煤矿修出来的人工道路,暗路是抗联战士找到一处柳毛墩子、塔头草墩子密集的地方,熟悉的人踩着这些柳毛墩子和塔头草墩子过去,远远望去就像练草上飞轻功一样。走这条暗路与走独木桥感觉一样,速度放慢就容易掉到大酱缸里,必须身轻如燕地飞奔过去。李问天不知道这条暗路,只好走人们都知道的明路。他走一会儿,蹲下身来假装系鞋带,眼睛无意往身后瞟一瞟,果然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离太远看不清是鬼子还是汉奸。通过横穿大酱缸的路,是人工填平的碎石和黄土,被人们踩踏得平整光亮。李问天快速过了大酱缸,转身进了山区密林,三转两转,来到一颗十几搂的桦树下,像狸猫爬树一样快速钻入树冠。别人往上看不到他,他往下看得清清楚楚,底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约摸过了十几分钟,他看见两个鬼子进树林搜索。突然,从两棵树后窜出两人,快似闪电疾风,分别来到鬼子身后,明亮的刀光一闪插入后心,只听见“啊啊”的两声,两个鬼子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就见这二位身手麻利,把两个鬼子尸体抬上扔到了大酱缸里。然后,两人转身往密林钻去。李问天心中高兴,暗自佩服五爷训练队员有素,未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李问天从树上下来,奔着大通沟王老爹家去。他进到王老爹家马架子房,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儿,没有发现王老夫妻身影,再仔细检查了家中陈设,发现冷锅冷灶蒙了一层细密的灰尘儿。可见,王老爹夫妻出事儿啦。李问天一刻都没耽误,快速向铜罗铁矿奔去。李问天不敢走大道儿,在隐蔽的小路行走,树木丛生遮掩住他的身影。快到铜罗镇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他肩头。李问天本能反抗,想来一个黄龙大转身和苏秦背剑,双手扣住对方手腕儿,把身后之人甩出去。令他没想到,来人武功比他高比他快,抬起右腿磕膝盖顶住他腰眼,左手搭住李问天右肩头,双臂一较劲儿,李问天摔了个四仰八叉大敞门。李问天一个鲤鱼打滚轱辘出三四米,腰眼儿一叠劲儿站起来。其实,对方要是再出手,一脚踏住他前胸,李问天天大能耐都起不来。

李问天起来仔细端详对方,只见来人将近一丈,满脸络腮胡须,铜铃大眼,粗胳膊粗腿,真像猛张飞和李逵在世。与张飞和李逵不同的是,他腰里的家伙是德国二十响,背后背着一柄短把儿大刀片。来人说:“哈哈,小瘪犊子功夫有长进,好好看看我是谁!”

李问天看完字条心中有准备,脱口而出:“大炮头齐五爷!”马上改口:“——哟,齐叔叔,您这是从哪来,到何处去?巧极了。”

“少他妈巴子虚头巴脑的,我领你见见我的恩人!”震天雷齐五爷快言快语,拉起李问天就往前走,如同小燕子飞腾起来。这齐五爷无愧关东震天雷报号,脚步快似流星,身法步眼有准头儿,走路如同飞起来一样。这也就是李问天满身功夫,否则都得被拽散架子啦。

李问天说:“叔叔,得功夫,你得传我点儿绝活儿!”

“少他妈废话!绝活能保住脑袋?一天天不学好,净他妈想没用的,让我恩人好好教教你。”震天雷像训孩子似的训李问天。李问天也不敢反驳,心里不是滋味——从河南到大顶子山做了那么多大事,竟然被齐老五说成不学好。李问天心中觉得这个人顺嘴儿跑火车,也就没有顶嘴。其实,震天雷心底善良,知恩就报,就是说话没把门的,好话不会好好说,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很讨厌。

他们走进了铜锣铁矿,感觉像进了国际都市上海似的。李问天从来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也没到过铜锣矿区这样热闹地方。一时之间,他感觉一双眼睛不够用,二目如电,扫射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看到矿区有个千八百户人家,街道宽敞,店铺林立,山中走兽云中飞燕全活儿,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他抬头向西北望去,看见乌烟瘴气的铁矿厂望不到边,铁矿的机器声震动天地。他心想煤矿要是有机器就好了,那出煤的速度肯定比现在快多少倍。齐老五说:“小子,九·一八事变后,铜锣矿区被岸古隆一郎占领。直到去年春,黑七旅从内蒙古扎兰屯开到通化,才被岸古隆一郎作为筹码送给了宋桐军。宋桐军旅部在梅河口镇,只有二百多人驻守在铁矿。所以,铜锣铁矿区是相对日占区安全,小商小贩都愿意到这里,经济发展不比梅河口镇差,甚至比通化县都好。这就是我恩人选的接头地点。你看看人家这智慧,不是咱们比得了的!比不比你这小瘪犊子强?”

齐老五最后一句话发自内心的佩服。李问天看了看齐老五,也觉得这位佟涤新不一般,能把关东大地震天雷当小支使,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齐老五带着李问天在一个店铺的拐角处往后转。李问天特意伸脖子看了看店铺的名字——三合山货铺。他还咂摸着店铺的名字好,猜想店掌柜的很有学问——天和地和人和,就是这个“合”字有学问。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叫“三合”,八合才最理想。当他感觉到齐老五站住敲门,李问天才从自顾自的想法中醒过来。这时,他注意到这是三合山货铺的后门,清一水儿的石头墙,一对双开的黑漆门,门上有一对铜环整齐吊着。齐老五二指捏着铜环有节奏地撞击门环座,发出“铛铛……”悦耳的声音。没有多大功夫,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素布的伙计,头戴齐耳的瓜皮毡帽,像一个小黑锅扣在头上,与齐老五和李问天长毛棉帽子不同。小伙计满脸堆笑:“二位掌柜的,请。”

小伙计把他们让进店铺后院正房,很懂礼貌地退了出去,关好前后两道门。在东堂屋炕沿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梳着齐耳短发,身上穿着红格布的对襟棉袄,一双被生活的风霜龟裂的手,拇指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齐老五恭敬地说:“恩人,这小子我给你带来啦。”

李问天向这位中年妇女含笑点头,不知道如何称呼局促不安,更不知道怎么跟人家打招呼。这位中年妇女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马上站起来热情地说:“大哥辛苦了,害的你走了一夜的路,快做!”声音充满了柔情:“问天,你也做。我给你们倒碗热水暖暖身子。”

李问天心想,神了啊,我都没张嘴,人家把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几句和蔼热情的话,让李问天心中立刻暖和起来。同时,李问天又觉得浑身刺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头雾水,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屁股搭在炕沿上。

齐老五看出来李问天不自在,笑呵呵地说:“这位是我的恩人佟涤新,是你们口中的特派员。”

李问天依然愣愣不说话,反复琢磨二斜楞说的话。因为二斜楞说特派员二十五六岁,一名老抗联战士。他看到眼前的特派员身材臃肿,咋看都有三四十岁的年纪,典型的关东妇女。他没有感觉出佟涤新身上任何抗联英气,更没有看出她特派员的风采。在他的思想中,党的特派员应该英姿飒爽,腰里别着德国造的二十响,说话掷地有声嘎巴脆。

看着李问天依然疑惑,齐老五上来了脾气:“你小子白跟瞎子混了,一双眼睛白长了,那是窟窿啊!”

特派员轻轻摆手制止齐老五,齐老五立即闭了嘴儿。她把热水递到二人面前,轻声细语:“问天儿,我是组织派来的,对外称佟涤新,对同志称王一知,是这家山货店的老板娘。组织派我来主持大顶子山地区党的工作,带领大家守住国家矿产,等待时机接收矿产。不过,眼前最紧急的事情,要立即营救出刘薛文和王老爹夫妻。在这件事情上,我特意邀请齐大哥帮忙。但是,这件事要想成功,你李问天是关键人物,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特派员一口气说完了最要紧的。齐老五看着问天点点头,眼神肯定地告诉问天这是真的。李问天是个直男,不把一切搞清楚不罢休。他关心党组织任务,突然冒出一句:“叔叔你是胡——她是抗——”说了句半拉嗑叽的话,脸儿涨得通红,比关东大姑娘都差远了。

齐老五一拍大腿:“嗨,你不是就想问,我一个胡子怎么和抗联大人物王一知扯在一起的吗?这个费劲!。”

王一知怕齐老五破马长腔说不明白,抢过来说:“我来告诉李问天这一切。我得从哪说起呢!”

王一知想了想,从1940年底说起。王一知本名叫郭维轩,参加革命后改名王一知。她一九三九年从苏联特训班结业回国,担任了抗联第二支队分队指导员兼电台台长。转过年来,她奉周保中将军命令,到哈尔滨执行秘密任务,途中遇到一枝花劫日军的后勤队。震天雷齐老五断后受伤,被大队人马远远甩下,躺在齐膝深的积雪中,鲜血染红了身下积雪。要是没人救他,齐老五一世英名就随着生命结束而结束。王一知哪能见死不救,凭着娇小身躯扛着齐老五,走了五里山路找到一户猎人家。这个猎人五十多岁,光棍子一条,靠着打猎在荒山密林里生活。那时候的人,多半都是半拉医生,王一知是老抗联更懂护理。她给齐老五做了检查,发现齐老五伤在大腿根一处,往上二寸命根子就报废了。另一处,伤在齐老五胸口,离心脏不远。这时候,王一知顾不得男女之嫌,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把子弹头取出来,将枪伤药洒在伤口上。她翻遍了猎户家,没有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条,干脆在自己内衣上撕下两块布条包扎好。

齐老五也是点儿背,两个子弹都停留在身体内,在体内形成很大创伤。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危在旦夕。即使包扎了伤口,处理不好也会引发感染要命。王一知太懂得这些啦!她嘱咐老猎人看好齐老五,连夜奔了最近的呼兰县。那时,呼兰县是鬼子重镇,驻守了大约五六百日军,进出县城都得有宪兵队签发的良民证。因为她要去哈尔滨执行任务,当然有提前预备好的良民证。所以,王一知一身学生打扮,借口进城看望王记药铺掌柜,称掌柜的是他亲娘舅蒙混过关。当时,什么人都受怀疑,唯独大夫差一点儿。王一知又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并没有引起守城日军汉奸的注意。就这样,王一知穿城门进入了王记药铺,拿齐了救治齐老五的西药,趁着夜色翻出呼兰城赶回猎户家。

直到齐老五枪伤无大碍,王一知才离开猎户家。当时,堂堂关东汉子震天雷,强撑着爬下床,给王一知跪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我震天雷齐老五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连我们大掌包一枝花我都不跪。今天,我跪你磕头!以后,你老人家有用着我震天雷的,我头可断血可流!”

王一知赶紧把齐老五扶到炕上,教会了他和老猎人用药方法,又留下了三块大洋,才轻松踏上了去哈尔滨的路。王一知临出门,齐老五叫住王一知:“恩人留下姓名,有事找二斜楞,或者到铜锣铁矿三合山货铺。”

“我叫佟涤新,周保中将军手下。”王一知说完扬长而去。这一去,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这正是:老抗联现身店铺,英雄魂回家归处。红孩子命运如何,党组织处处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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