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特务王汉文主持下,大顶子山煤矿看似顺理成章,风平浪静。实质上,在国共决战的大势下,大顶子山煤矿成为两党争夺能源的杠杆儿,哪头夺得这座煤矿,哪头就取得了东北能源战场的胜利。明着,国民党大特务王汉文和候清肠占据了煤矿;暗着,共产党特殊党员李问天占据了煤矿。一明一暗态势,国共两党形成了能源站场的生死博弈。
面对王汉文和候清肠的高压,李问天及时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满洲临时省委,满洲临时省委万景富到大顶子山任政治委员,明着是李问天请来的账房先生。当李问天向义兄提出联营时,杨盼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想呵斥妻子贸然答应的愣头青行为。可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问天看懂了他的心事,进一步劝说:“大哥,王汉文和候清肠已经盯死了你。你不投资煤矿就成了伪产。最坏打算,即便你以后拿不回投资,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大哥,事情头逼到这啦!”
李问天从头到尾诉说了自己的遭遇,特别强调了候清肠的所作所为,又详细介绍了大特务王汉文。杨盼生夫妻知道,这绝不是义弟李问天危言耸听。因为说假话不可能这么严丝合缝!即便国民党赢得了决战,成为了国家未来执政党,也绝对不放过他们这样的人。最后,他们夫妻一跺脚答应下来。为让义兄夫妻心中托底,李问天告知了自己中共特殊党员的身份,并将共产党要发动辽沈战役和盘托出。杨盼生激动地握着义弟的手:“兄弟啊,我早猜测你不是普通人,早该告诉我这些。”在心里,杨盼生对共产党抱有很大希望。
第二天,李问天刚要召开煤矿联营会议,宣布杨盼生投资入股煤矿一事。四妮儿风风火火来报告:“问天哥,小伙计回来了。”没等四妮儿话音落地,小伙计一头扎进来:“问天叔想死我了!”他抱住李问天高大的身躯,眼睛里泛出晶莹的泪花,好似父子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
“快,说说这些日子干啥去了?”李问天迫切问。
小伙计接过四妮儿递过来的一舀子凉水,“咕咚咚”灌了下去。小伙计掂了掂手中的水舀子,笑着说:“看到这把舀子真亲切,就像见到了你似的。”
这把木头抠的舀子是小伙计花三天时间,用桦木一点点抠出来的,比铁制的竹制的都耐摔。那时候,不光大顶子山这么艰苦,像抗联、矿工和穷苦百姓家都自制生活用具,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啥都是木头的。别说他们矿工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舍得买这些生活用具。小伙计看着这把水舀子很欣慰,觉得这是自己为问天叔做的贡献。
“看啥看,说说,干啥去了。”李问天拍了他脑袋一下。
小伙计这才向李问天诉说了离开这段时间的经过。原来,王一知再次到吉辽军区骑兵警卫大队任政委,小伙计顺理成章当了她的警卫员。在短短几个多月时间里,小伙计跟着王一知东奔西跑,不遗余力去完成组织交派的任务。配合东满军区司令员周保中,配合苏联红军入境,配合解放军肃清东北境内的日伪残部,配合来往关内的中共要员,党组织哪里需要,王一知和小伙计就出现在哪里。而且,他们顺利护送一批东北红色资本家到延安。这段时间,吉辽军区骑兵警卫大队主要负责交通警卫、后勤通信工作,穿插在东北三省的临海雪原。在革命道路上,小伙计不但成长为一名解放军副营长;在革命行动中,他真正成为了翱翔在林海雪原上的小鹞子。正应了参加革命之初,王一知送他的江湖绰号。这次,小伙计奉王一知命令来见李问天,告知李问天吉林省政府正式成立,东满军区司令员周保中担任政府主席,王一知当选为吉林省临时参议会参议员。吉林省率先成立了人民民主政府,是党中央基于辽沈战役筹备需要,要让吉林省成为辽沈战役的大后方。小伙计传达省政府重要命令:“做好迎接国民党更大更残酷斗争的准备,为辽沈战役储备煤炭。”
说着,小伙计将王一知亲笔信呈上,着重强调要李问天亲笔回信,详细汇报大顶子山煤矿情况。李问天郑重展开特派员王一知的信,一字一句咀嚼着她的意图。这封信大致内容:“问天吾弟,见字如面。国民党东北驻军布防完成,各城市要塞均在他手。目前,我党我军调兵遣将完成,兵力不如国民党丰足,斗争即将进入残酷阶段,望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坚守住大顶子山,储备运送辽沈战役所需煤炭,等待我党我军解放东北。因时间关系,所以毋须累赘。保重!”
简短的几句话给李问天传递了大量信息:第一,国民党军全面布防东北,占领了东北各大城市;第二,我党我军虽然调兵遣将完成,但是没有国民党兵力足,地理位置于我不利;第三,由于以上两个因素,李问天将面临着无比艰难的生存环境,要他学会独立自主的对敌斗争。就是这几句简单的话,给李问天注入了强大的斗争力量。同时,李问天知道王汉文和候清肠死死咬住煤矿,也是为辽沈决战国军要煤炭。对比两党领导人的态度,我们共产党考虑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要把大顶子山这只鸡养大养壮,为国家贡献能源力量;国民党而是要把这只鸡杀掉吃肉,得到眼前利益。这一对比,李问天浑身冒寒气,两只脚像踏在雪峰冰山的边缘上,随时掉落深渊万劫不复。作为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硬汉,李问天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安慰自己。
李问天思索之后,亲笔给特派员王一知写了回信,报告了大顶子山详细情况,希望王一知将政治委员万景富情况详细告知。小伙计带着信件匆匆离去,一路奔向长春临时省政府。本来,李问天想召开煤矿联营会议,被小伙计突然出现耽搁下来。此时,政治委员万景富来找李问天:“李矿长,你要开煤矿联营会议,所有人都在会议室,你咋还捂到这了!”
李问天根本没听见万景富说话,依然沉浸在王一知的来信中。万景富看他发愣,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被李问天发癔症似的叼住手脖子甩了个趔趄。李问天清醒过来一看,正是政治委员万景富,赶紧起身扶住政治委员道歉。万景富虽然不及李问天功夫高,但也练过几天五把抄,竟然被李问天无意之举甩了出去,可见李问天比他的功夫高一筹。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凡是男人都有意无意练那么几下子,不为成名,只为防身自卫。像万景富老党员老抗联,如果没有两下子哪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被李问天扶起来,万景富吃惊道:“李矿长这身手,不参加抗联不入党可惜!”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来,临时省委没有把李问天特殊党员身份告诉他。所以,李问天顺水推舟说:“政委见笑!我对共产党认识不深,还请政委多多指教!”
万景富答应一声,拉着李问天开会。李问天开门见山:“各位,启封井口一段时间,出煤效果不咋地。按照党国特派员和侯厅长指示,我们煤炭生产任务特别重,供应国军煤炭量要达到一百五十万吨,男女老少有一头算一头,每人储煤量要达到一百吨。何况,我们除去妇女儿童以外正儿八经下井的也就七千人,平均到各个井口也就三百五十人。这个账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最要命的是,党国要我们出煤,却不给我们钱,设备怎么办,工具怎么办,这么多嘴吃饭怎么办……所以,我决定与杨老板搞联营,让杨老板出钱,我们出力,出来的煤孝敬党国!”
李问天的话不多,犹如晴天霹雳,惊的大家鸦雀无声。大多数人都是磨道里的驴听喝,只有少部分人想法不一。不
一样想法分成赞成和不赞成两方面:不赞成的人心向共产党,以四妮儿为代表。他们与李问天内心想法一样,觉得跟着共产党走才有出路,才能使矿工们过上好日子。赞成的人心向国民党,盼着再进一步升官发财,以吴福才、王景福、尕骨头为代表。他们现在都是党国的官儿,应该像李问天说的为党国出力。这两拨儿人争吵激烈,没有让步的意思。
作为账房先生,万景富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发表意见。他对煤矿联营不同意也同意。同意因为煤矿活不下去,搞联营能使煤矿活下去;不同意是因为共产主义提倡公有财产,一旦掺和进来私有财产,破坏了中国共产党建党初衷。他身份不公开,不能公开发表意见,所以,他屁股像长了尖儿,身子颤悠,浑身运气。李问天回头说:“万景富你有学问,也谈谈你的看法!”
听到矿长发话,万景富一五一十发表了看法。大家一听,他这是左右划拉,既同意又不同意,大失所望。李问天更是如此,觉得万景富这个政委没水平,看不出眉眼高低。这是和稀泥的时候吗?他埋怨省委派来这个政委不与心!
为了实现自己谋划的目标,李问天拍桌子决定,即刻与杨盼生联营,当场划分股本投入、得利分红、劳资折算一系列事宜。万景富笔走龙蛇,当场记录了会议内容。大顶子山煤矿联营一锤定音,立即恢复了煤矿生产秩序。
背后,万景富对李问天说:“问天同志,煤矿联营明着顺利,实质多数矿工内心失望,井下出煤并不顺利。其原因,我们同志在与你较劲儿,反对你为国民党出煤。”
“我既不是共产党又不是国民党,我要保住矿工饭碗,至于出多少煤跟我没关系。”李问天不屑一顾。
万景富心里觉得很奇怪,省委派我来当政委,说李问天这个人值得信任,此人明明忽左忽右,没有看出他对共产党有多大兴趣。来了这段时间,我既不能顺理成章开展工作,也不能履行省委交给的任务。同时,他还有一件烦心的事情,就是他不争气的弟弟王景福,明确提出退党还倒向了国民党怀里。他想找一个绝佳的机会找弟弟谈谈,把他的弟弟拉回共产党内。王景福怎么成了万景富的弟弟?这里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当年,万景富不叫这个名字,叫王景富。他有文化,头脑灵活,很快成长为党内骨干。因为工作需要化名万景富,始终在共产国际临时省委工作。他弟弟因做事投机取巧,不适合在党的心脏工作,被共产国际派到大顶子山卧底,为党组织搜集抗战情报,直到倒向王汉文的腐蚀诱惑下。作为秘密开展工作的党员,万景富不能公开认下这个弟弟。作为投降派不敢认哥哥,担心在国共两党面前里外不是人。
李问天敲定煤矿联营以后,大顶子山生产出现了顶牛现象。四妮儿一批人鼓动矿工磨洋工不出煤,比鬼子在时出煤还少,即使出来一些煤质量也差得拿不成个儿,把吴福才、王景福气得暴跳如雷没办法。万景富背后找四妮儿,偷摸出好煤运到山里,再运到解放军手里。这就是李问天想看到的结果!他能不知道发生的这些吗?看着自己计谋的成功,李问天心里踏实起来。吴福才、王景福向王汉文和候清肠告状诉苦,说李问天放任自流,根本不及党国利益。这二位特务头子想的不是出多少煤,而是能否为党国守住矿山资产。所以,他们回电王景福和吴福才不要多管闲事。这样一来,他们成全了李问天保障解放军用煤计划。
党中央发动辽沈战役,想在东北一次性解决国民党军队,从此东北再无大的战事。光兵工厂用煤那将是多大需求量,一个大顶子山煤矿远远不够。何况还是在国民党特务监视下提供用煤!李问天暗中做好计划,半夜塞到了四妮儿房间。四妮儿看到这份国共供煤计划,明白了李问天真实意图,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的问天哥。为了配合李问天,她依然不搭理李问天,依然我行我素,每天穿梭在二十个井口之间,协调着国共供煤量,一明一暗双簧戏严丝合缝。万景富不断地向吉林省政府报告喜讯,夸大他自己工作的辛酸。
十月末,大顶子山遍地流金,满眼含金,东北大地秋收基本结束。大顶子山虽然依然混乱,但是青年英雄李问天风生水起。正当李问天计划顺利进行时,杨盼生找他说道理论长短。他不客气地说:“问天,你不能拿我的钱打水漂,明着哄国民党高兴,暗着让共产党赚便宜!我杨某投钱为了挣钱,不挣钱也不能这样大把撒钱。你口口声声帮我,这是毁我!”他说着赌气扭坐在土炕上。
李问天脑子正在思考大事,被义兄一顿雷烟火炮,脑袋没别过这根筋来,一时被杨盼生问得哑口无言。杨盼生以为义弟理屈词穷,便得理不饶人地质问起来没完。是啊,李问天面对义兄金钱主义思想,真不好把自己计划和盘托出,怕他一激动说出去坏了大事。情急之下,他敷衍地说:“大哥,你先回去,我晚上到你处解释。”
杨盼生走后,李问天开始认真琢磨这件事,知道一般说辞说服不了义兄。如果义兄真闹起来不好办。怎么办,怎么办,李问天独自转开了圈圈儿。不知道谁闯进他屋,在李问天背上拍了一下,把李问天吓出一身冷汗。李问天猛然一转身,小伙计鬼头蛤蟆眼映入眼帘。小伙计急切地说:“问天叔,特派员预料到你的难处,让我来接一个人走,今晚就得走。这个人就是宝隆昌掌柜的杨盼生!”
“为什么?”李问天脸色一变。杨盼生毕竟是自己结拜义兄,怕省委对义兄误会有不利的行为。于是,李问天赶紧追问道:“特派员没说什么事儿?”
“说了,她现在是吉林省民主学院行政系主任,想让杨盼生到学院进修学习,给他换换思想,迎接新中国建设。”小伙计照葫芦画瓢,学说了特派员王一知的原话。
李问天来找义兄义嫂,把省政府特派员原话学说了一遍,征求杨盼生夫妻意见。夫妻二人互相瞅瞅,本想说不愿意。可是,杨盼生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眼下形势略知一二。国共争天下,刀把在两家手里攥着,别说自己这点财产,就是小命说没就没。因此,杨盼生咬着后槽牙说:“问天,我去!可有一点,你要保护好嫂子跟孩子。”
杨盼生话说的轻巧,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压的他浑身没力气心里没缝儿。他担心自己出了国民党狼窝,再进到共产党的虎穴。他甚至埋怨命运不公,老天既然让他发财,为什么又让他人财两空。他认为都是钱惹的祸,让他现在命运多舛,前途渺茫。他郑重地与妻子儿女告别,仿佛一脚踏出这道门就进入鬼门关一样。
小伙计说:“杨大哥,你多虑了!我们特派员为你好,随后就会把嫂子和孩子接走。”
杨盼生心里更是一震,以为共产党要拿妻子儿女做人质。即便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他现在也只能乖乖认命。李问天理解义兄,也理解他现在的担忧,打包票说:“大哥大嫂,你们不用担心,我用脑袋给你们担保!”
杨盼生随小伙计下山而去。半年后一天夜里,小伙计悄悄回到山上,悄悄带着杨盼生家眷离开了煤矿。李问天派四妮儿带着护矿队员,一直护送到长春城。
这正是:乱世自古空余恨,黎明由来早为春。岂恋红尘难解脱,自是大爱植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