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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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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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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海党魂》连载

第三十八章 改旗易帜

1945年9月22日,满洲临时省委特派员佟涤新、组织部长冯仲云,国民党通化警察厅厅长、日伪财产接收大员候清肠来到大顶子山。王一知充当了临时主持人,把国共两位领导和李问天让进矿长办公室,安排小伙计和四妮儿在门外站岗警戒。大家刚做好,王一知介绍:“侯厅长、李矿长,这是中共满洲省委组织部长冯仲云同志。我当年从苏联特训回来,冯部长时任省委秘书长,亲自接见过我。根据中共满洲省委和国民政府东北剿总司令部临时和谈决议,今天,冯部长代表中共向国民政府移交煤矿。”

冯仲云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宣布:“即日起,大顶子山煤矿移交国民政府通化警察厅所有人员一同移交。王一知同志调回省委另有任用,煤矿中共党员原则上都撤出,自愿留在煤矿者按自行退党处理。中共满洲临时省委。”

冯仲云宣布完省委决定,屋里死一般寂静,李问天从头顶麻到脚心,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在想,特派员让我占住煤矿,现在占住了煤矿,却要整体移交给国民政府,让候清肠名正言顺地管辖煤矿。骤然之间,李问天感到脑袋比柳罐斗都大。紧接着,冯仲云又说道:“王一知同志,你带领大家与侯厅长交接。我与李矿长核实情况向省委报告。”

其实,王一知也不知道省委决定。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正处于无比震惊之中,见冯仲云让自己带候清肠交接。一开始,王一知心里抵触没动地儿。冯仲云给了她一个眼神儿,她立刻会意地带着候清肠出去交接。候清肠心里清楚,根本没有交接的必要,不过是走过场履行手续。在罗虎的陪同下,候清肠光明正大地把煤矿角角落落察看了一遍,表现出了趾高气扬的主人派头,对罗虎和所有人指指点点。

王一知去落实中共党员撤出煤矿一事,分别找王景福、尕骨头、药罐子、李顺峰、田耕年谈话,说明了省委最新决定。这五个人揣了好几个心思,各有各的打算。首先说王景福,他觉得自己要响应组织号召太亏了,白白丢了副矿长的位置;尕骨头也是这个想法,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苦,抗战胜利盖享受享受,不想失去现在享受的机会。药罐子也表示不离开煤矿,与前两位想法不同,他想继续在大顶子山潜伏,为党打赢国共战争出力。李顺峰和田耕年表示服从省委决定,跟特派员和省委组织部长撤离。王一知心中感慨颇多,为王景福和尕骨头贪恋权位遗憾。无论什么年代,很多人能过枪林弹雨和杀头关口,却过不了权力和美色的关口。人各有志,王一知没有勉强他们。

冯仲云对李问天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想不通,但是必须得执行。你是省委埋在大顶子山的棋子,争取煤矿完整交还人民的棋子。目前,国民党军队开进了长春,而且正在增兵。我党只进来了两千名干部,大部队正在集结之中,鬼子残余势力正在苟延残喘,胡子正在乱投靠山。为了大局,你李问天生死都要站在大顶子山。”

现在的李问天可不是以前,对冯仲云的话深刻理解,心中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他向冯仲云说:“冯部长放心!我李问天就是一片雪花,也要把生命融化在煤块中,等待红红革命烈火淬炼,发出一束有理想的光芒。”李问天虽然懂党的理论和宗旨,却不会用党的语言表述,把信誓旦旦决心说成了浪漫的语句。作为一个老革命和党的高级领导,冯仲云抑制不住对这个年轻人的赞佩情绪,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花。谁都知道,国共战争残酷而漫长,候清肠为刀俎,李问天为鱼肉,天知道这个年轻人生死。李问天这个年轻人没含糊,一口承诺,全力承担起了使命重担。

冯仲云四人刚下山离开,候清肠眉飞色舞召开大会。他直接宣布:“我兼任矿长,侯孖去任副矿长,负责人事和经济。李问天任副矿长,负责安全生产;罗虎任副矿长负责保卫工作;王景福和金箕奎任部长,负责煤炭质量和运输。”候清肠清了清嗓子进一步说道:“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景福和金箕奎就识时务,退出共产党挺好嘛,党国才是你们的归宿,都有荣华富贵的日子。”

任命大会结束,候清肠拉着李问天,来到他临时矿长办公室。李问天与他对坐在丰盛宴席前,候清肠亲自亲自倒酒把盏,向李问天再三献殷勤。候清肠端起酒杯郑重地说:“问天,日本鬼子完蛋了,党国急缺英才。我知道你不是共产党,向戴老板举荐你当副矿长。”卡巴了一下眼睛接说:“问天,我和我儿子不过是名义上的矿长,实质你才是名副其实的矿长。有了矿长这个位置,那就是拥有了金钱美女,一生的荣华富贵就在你手上!咱们有肉共同吃,有酒共同喝。”

从候清肠对待自己这态度,李问天知道他对大顶子山形势了然于心。他看着候清肠表演,做到对答不惊不魅不妥协。候清肠心里比谁都清楚,大顶子山没有他候清肠行,要是没有李问天一日都运转不下去。不是因为李问天有三头六臂,而是因为李问天与矿工血肉相连,矿工只听他李问天的。他候清肠虽然有钱有枪,但是钱和枪不会自己出煤,要想实现他乌金的财富梦,只有靠眼前这个李问天。李问天呢,他也看明白了候清肠,现在用着自己就儿媳妇怀孕装孙子,等用不着他那天不知道会不会弄死他李问天。所以,候清肠才叫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李问天在心里憋不住好笑,候清肠这种人关键时候能当婊子立牌坊,也能立牌坊当婊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李问天想归想,眼前他得完成省委交给的任务。没办法,李问天就得和这种婊子不婊子、牌坊不牌坊的鸟人周旋。李问天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表情依然庄重地说:“现在鬼子滚回了老家,我们为国家和民族做事,就是给自己做事,你就放心吧。”李问天从来不称呼他侯厅长,也不称呼他老乡长辈,始终保持这样的态度。

候清肠看李问天没有敬意,也没有十足的敌意,却透露着十足的诚意。他赶紧端起第二杯酒说:“大侄子啊,原来听了黄皮子的挑拨,我做下了愧对你的事情。放心,从今往后,我老侯想尽办法补偿你,让你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一个人什么心思,什么品位,张嘴不过三句话暴露无遗,何况李问天从七八岁就认识他呢!李问天没有反驳也没点头,随着候清肠邀请干了第二杯。稍作片刻,李问天端起第三杯:“咱们有的是时间喝酒,俺喝完这杯就去做个预算,争取早日开工早日出煤。失陪!”

看着李问天退出去的身影,候清肠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一种不为人轻易察觉的表情。在候清肠心里,担心李问天报那不共戴天之仇,时时刻刻都加着小心,做着防备。他不想与李问天共事,甚至一辈子不想与之相见。动乱的年代造就了离奇的经历,离奇的经历造就了特殊的缘分,使他们不是冤家不聚头。候清肠做梦都想化干戈为玉帛,不是现在这样的化干戈为玉帛,而是彻底放下的化干戈为玉帛。

第二天,李问天把恢复煤矿生产预算递到候清肠面前。候清肠仔细核算盘问之后,给他的主子戴笠发去了电报,申请恢复大顶子山煤矿经费三十万元,护矿枪支弹药若干。戴笠倒爽快,如数答应了候清肠条件,并在电报中说随物资钱财来一人,作为查抄清理为资产的接收大员,让候清肠在明,新来的在暗,一明一暗唱双簧。候清肠气攻两肋,生气戴笠给自己派来了太上皇。他知道,戴笠的分量无人可比,在蒋介石面前红得发紫,捏咕死一个军长师长比捏死苍蝇都省事儿。他候清肠在这个主子面前连狗都不如,哪敢说出个不字来,只能唯命是从。可是,钱和枪支弹药如约到位,特派员连个毛儿都没见着。候清肠吃睡不香,不知道这位接收大员为何神仙,既不现身也不给指示,头尾不见,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有了钱就好办事儿,李问天开始动作,建立制度,调配人员,指定管理人员,分配物资……每天事无巨细,多如牛毛,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候清肠父子闲出屁来,掐着腰儿唱“哩哏㘄”,看着大顶子山煤矿一天一个变化,一天一个新面貌,都乐得合不拢嘴儿。与此同时,他暗自高兴,暗自佩服自己会用人,把仇人使唤的团团转。反过来说,他处处支持李问天,为李问天提供一切方便之门。李问天的威信比给鬼子时期还高,大家更加团结一心,更加卖力气干活。矿工冒着关东大烟儿炮,跟着李问天下井升井。为了全面启动二十个井口,李问天三天换一个井口,每个井口恢复速度都挺快。按照这个速度,李问天预计明年春末能全面生产,年生产能力达到八十万吨,基本恢复到了1923年五分之三的产量。当然,李问天不能把实际情况告诉候清肠。因为他要供应抗联和出关解放军煤炭。

现在,大顶子山煤矿被李问天整成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油泼不进,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候清肠想的是升官发财,表面上把煤运给了党国,实质上大部分煤私自卖掉,换成了钱揣进自己腰包。李问天多精的一个人!他把候清肠每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多少煤卖给谁,卖了多少钱。李问天心里发狠,不能便宜了他们这帮王八蛋,拿着人民血汗钱挥霍,早晚有一天让他们都吐出来!

且说特派员王一知离开大顶子山后,满洲临时省委让她仍然化名佟涤新,担任接管满州中央放送局的军代表,与日伪和国民党打交道,全力保护东北人民的利益。她即使再忙也始终关注着大顶子山,时常向省委了解李问天的动向,把自己想到的建设性意见向省委汇报。本来,吉林抗日形势比黑龙江和辽宁要好,鬼子投降后,矿产能源接收也应该非常顺利。因为共产国际远在苏联,对信息掌握速度慢,做出决策也不够及时,造成了今天国民党、共产党和胡子鼎立的局面。1936年1月初,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派韩守魁到东北传达关于撤销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成立了南满、北满、吉东三个省委和哈尔滨特委。同年六月,发出满洲省委正式取消通知。在此之后,抗联各军也相应地进行了改编。抗联第一、二军合编为第一路军,由南满省委领导;第四五七八十军合编为第二路军,由吉东省委领导;第三六九十一军合编为第三路军,由北满省委领导。到王一知调任军代表时,仍然以三个省委和一个特委布局,共产国际仍然起到关键性作用。王一知一边对付狡猾的国民党谈判代表,一边迂回应对满洲临时省委和共产国际关系,使她身心都处于忙碌状态。

八月份,鬼子要实施A号计划到现在没有成功,只是使小煤矿和小铁矿受到了破坏,像大顶子山和铜罗镇铁矿都平安无恙。这都是王一知敏锐洞察,及时建议满洲共产国际代表,请求进入黑龙江省境内苏军高射炮支援和布防,破坏了岸古隆一郎轰炸大顶子山煤矿、铜锣铁矿和丰满电站的计划。但是,黑吉辽三省一些矿产没有幸免,遭到了鬼子极大的破坏。时至今日,岸古隆一郎仍然指挥残余执行这个计划。目前,他正在谋划如何破坏苏联红军高炮营,进一步达到破坏大顶子山、铜锣铁矿和丰满电站目的。

九月末,关东大地进入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但是,通化上空却飘起了星星洒洒的牛毛细雨,把李问天的心田沤得湿漉漉的,变成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此刻,李问天凝望着亘古不语的大顶子山,体悟着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的静谧,心中产生了对生命的感悟追溯,拷问着自己灵魂深处的深刻——从祖国最南方来到最北方,被战乱和饥饿追着迁移。直到现在,李问天觉得这个世界时时处处有法律有道义,却时时处处没地方讲道理讲道义,更多时候用拳头动粗解决问题更有效。可是,凭着几个人甚至矿工一万来人都用拳头解决问题,也硬不过这时代洪流,更硬不过候清肠这些小人鼠辈。他小时候敬佩李三娃和大个子叔叔,现在敬佩王一知、冯仲云及千千万万自己同志,急切盼望共产党打败国民党,好让他和他的煤黑子兄弟直起腰板生活。

平心而论,眼前的李问天已经直起腰板生活,不是矿长的矿长,受到了候清肠的极大尊重;换句话说,在所有矿工的眼里,他李问天土鸡变凤凰,成了国共两党的红人儿。这仅仅是自己受用,依然未改变所有黑哥们的命运。现在,他既不贪图国民党人的锦衣玉食和高官厚禄,也不想带着黑哥们过牛马生活。今天,他独自漫步雨中思考着半生以来,甚至一生何去何从的大是大非问题。他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党中央什么时候收回大顶子山煤矿;第二个问题是矿工还是那些人,却比鬼子统治时期还难管;第三个问题是大顶子山煤矿,将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回归国家和人们的怀抱。李问天虽然想了很多,也想到了困难和希望,但是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头疼,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明明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现实中的身份变来变去,使他感到压力重重。从原来煤矿的二鬼子,到现在国民党的傀儡,不知道何时成为真正的煤矿管理者。这些在心底里始终涌动着愤懑。

他真想去长春找特派员王一知一诉衷肠,最好能找到省委组织部长冯仲云同志。可是李问天明白,去长春找特派员王一知也好,找冯仲云同志也好,都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眼前,国民党挺进军气势汹汹,候清肠像苍蝇盯着肥肉一样,时不时胡子抽空子就杀出来,各方势力把大顶子山搅得天昏地暗,使他一刻也离不开煤矿一步。作为煤矿真正当家人,哪能拍屁股就走人呢!

李问天想去长春见王一知,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和成熟的理由。自从煤矿正式移交给候清肠,候清肠派人把他看得死死的,甚至他几点撒尿拉屎,几点下井升井,在什么地方与哪个矿工说话……所有一切都在候清肠的掌控之中。不光他李问天被严密监视,煤矿的人几乎都被严密监视。李问天几次升起与他翻脸的念头,又几次被理智压了下去。他不再是刚到大顶山的毛头小子,而是历经艰难困苦磨练成熟的斗士。没等他考虑好与候清肠交锋的思路,候清肠打发人来找他。李问天一进来,候清肠依然摆出一副谦卑热情的架势:“问天矿长,俺这后勤部长没有照顾好恁,恁不要生俺的气嘞!”

平常,候清肠都说普通话;今天,他特意说家乡话。李问天十分平静地坐在他对面,以一贯的态度,既没有热情回应也没有过分生冷,等待候清肠虚假过后的下文。

“恁看俺这又来了新任务。戴局长委任俺满洲接收伪产主任兼通化警察厅长,恁是不知道,俺接了个烫手山芋嘞!”候清肠面露为难表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好模好样,候清肠向李问天说这些干啥呢?候清肠就是这么个人,一是告诉李问天我受到党国高层重视的人物,你李问天得给我夹起尾巴做人;二是让李问天带着矿工多出煤,让他在戴笠和蒋介石面前邀功,实现他更大的野心。

这正是:千里煤海矿工苦,煤黑人身化作土。冤家相逢土也苦,丈夫酬志应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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