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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顶子山矿务局乘国家改革春风多管齐下，对所属二十个煤矿采掘机运通五大系统开始全面恢复与升级，对全局物资管理进行系统建设。各项工作稳步推开，每个人都像陀螺一样忙碌不停，汇成了一片翻滚的海洋。
在矿务局这六大系统工作中，李问天亲主抓物资管理系统建设这一项。因为义嫂关慧薇义务工作，他担心义嫂名不正言不顺，导致各环节工作脱节；所以，李问天让关慧薇幕后指道儿，由他在前台安排部署，唱一出儿特殊节点的双簧。物资管理系统建设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硬件建设规范厂房，一部分是软件进出管理平衡。硬件建设就是砖头瓦块，李问天完全交给了尚光荣。因为尚光荣是从三线建设调过来的，对这些闭着眼睛都不会错。软件建设是管理体系的灵魂，是一整套的科学，是技术活儿，由关慧薇背后操刀，李问天亲自组织人进行。关慧薇从物资计划、采购、供应、记账、票据、统计、各项管理制度基础开始着手，到矿厂供应分库、手头点料、材料分类、材料储存、吨煤材料费、坑木火药消耗定额、废钢材回收上缴、修旧利废估值、火油库防护的专业理论与实践，最终目的，个人要达到物资管理的“一把抓”“一口清”“摸规格”“识标志”“四懂四会”基本功过硬的能手，物资管理要达到“四对口”“五统一”“四号定位”“两额下库”“永续盘点”标准。看完义嫂的初步方案，李问天不禁竖起大拇哥：“大嫂，你离职损失大了！”
关慧薇本来就是秀外慧中的女人，从来不以褒贬论英雄，对义弟的夸奖不声不响，依然闷头做好自己的。
在煤矿物资管理涉及到方方面面，不是单纯设计出科学的物资管理制度，就能把煤矿物资管理水平提上来。因此，不管什么级别物资管理专家，你没有煤矿多年工作经验和生活体验，无论如何也设计不出来适用科学的物资管理体系。关慧薇来到大顶子山就跟物资打交道，从作坊式会计到矿务局总会计师，又经历了抗美援朝物资储存转运，做的都是大管家一样的保障工作。说句夸张的话：从一根草刺儿到不计其数的各类物资，都时刻连着她的神经。虽然离开这个岗位近十年，但这项工作的程序、制度、培训时刻浮在眼前，提起这些比从兜里拿东西都简单。
关慧薇从统计上来的数据看，从五零年8种物资增加到791种，根据国家定向分为了一二三类物资，一类主要由国家统一组织订货，二类由省煤管局调剂分配，三类由矿务局统一采购向各矿平衡。目前，需要将她建立的管理程序、制度、措施与国家规定镶嵌在一起，一张严密的物资管理体系大网就结成了。这张网是否科学的决定因素不是网线粗细和网格大小，而是每根网线的结点是否牢固；换句话说，就是执行这个体系中每个人。所以，他她在做软性准备同时开始思考和物色人选，恰当时机向兄弟李问天建言献策，使大顶子山矿务局物资管理双管齐下。
俗话说：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抗日战争时期，关慧薇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户家庭，从小捉襟见肘，省吃俭用，嫁给杨盼生后过了十多年太太生活；国共相争时期，国民党那些贪财好色的败类，借着国家时局动荡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关慧薇生活再次陷入逃亡和动荡；四八年东北率先解放后，大顶子山从日伪煤矿改造成新中国矿务局，关慧薇担任了矿务局第一任总会计师，随后又进入文革十年几乎丧生……总之，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但是，但可是，这个女人始终以博大的胸怀包容一切，以独具慧眼的眼光冷静地观察着一切，避免了许多无法避免的灾祸。她坚信中国共产党，更坚信义弟李问天。这不正应了人心大事小、心小事大的道理了吗？这点明显比丈夫杨盼生强的太多，比丈夫看开太多。
这次主动请战出山，义务为矿务局建立建设物资管理体系，没有从一点私心角度出发，完全着眼于矿山实际，完全着眼于矿务局未来发展，完全着眼于适用科学的原则。每一各制度，每一部分方案出炉，李问天都不禁竖起大拇指称赞。因为关慧薇是幕后操刀，事事要李问天拍板，事事要李问天点头，事事要李问天出面协调，免不了经常磕头碰面，免不了坐在一起商量，免不了频繁接触。时间一长，人们闲话就来了：什么老光棍子耐不住寂寞了，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等等流言蜚语传播开来。一开始，大家谁都没在意，都知道李问天与杨氏夫妻的关系，也都知道李问天的为人，愿意传播流言蜚语的人也都咬咬耳朵，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公开地传播起来。半年多下来，时间就来到金秋时节，全局物资管理体系只剩下软硬件对接环节了。这时候，关慧薇突然病倒入院，李问天接连好几天都想找义嫂完成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环节。当他听说嫂子生病住院，李问天也没有多想，打发王石南代表自己去探望病情。在李问天心里，大嫂肯定是半年多的忙碌累倒的，自己没时间就让王石南代表自己去。
王石南病房一看，周淑兰正与大嫂嘀嘀咕咕说体己话。他一看杨嫂子脸色红润，二目放光，比正常人气色都好。王石南大咧咧喊了一声：“嫂子，你这没事儿！好家伙，我们书记火急火燎让我代表他来看你，吓了我个半死！”
周淑兰示意王石南小点声儿，王石南才抱歉地安静下来。他来到病床前把苹果、罐头、白糖、红糖四色儿礼放在床头柜上，小声说：“杨大嫂，你真没事儿吧！咱们就差最后关键一步，你不在我们不知道咋干好！啥时候出院？”
关慧薇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子丑寅卯。王石南知道杨嫂子知书达礼，说话都在点儿上，可能碍于公共场合不好说。于是，王石南没有深问，寒暄几句，就坡下驴回去了。见到李问天如实学了一遍，王石南强调：“杨嫂子有难言之隐，我能看得出来。”
“什么难言之隐，就是累倒了！”李问天粗心大意，没有把王石南的话放在心上。
王石南转身要走，李问天叫住了他：“等等，火燎屁股似的，我这有炸弹咋地！”
李问天一脸懵懂地看着一把手严肃地问：“什么炸弹？我咋不知道，我这净忙着配合了。唐局长、张总工、尚副局长把我扒拉像算盘珠子，也没顾得上你这儿！”
“哈哈……你真是忙蒙了！炸弹，特务都没了哪来炸弹，我跟你开句玩笑。”李问天这一解释才缓解了王石南的紧张情绪，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的书记啊，吓死我了！”
略微思考一下，王石南带有幽怨的口气说：“今年初开始，我们局、林业局、铜锣县着魔了似的，干部像跑马灯一样转来转去。我们人往林业局跑，林业局往铜锣县跑，铜锣县呢有人往我们两个地方跑。局长，你说说这是为啥？”
“问谁呢？赵望成等一批人不是我看的紧早没影儿啦！”李问天明确地说。他虽然对人员调动十分清楚，但是不理解这些人要调动的动机是什么。因为这些人都是业务尖子或者是技术大拿，所以矿务局出口被李问天掐死，冻结了这些人所有的人事手续。半年来，李问天百事缠身，尤其全局物资管理体系建设，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时间思考这件事。直到今天，二十个矿采掘机运通五大系统恢复就绪，恢复到了历史最好水平；唐保全亲自到河南机械厂采购了龙门吊，消除了炭车翻车的隐患；物资库房应声而起，条块分区和地模搭架完毕，正在进行物资入库，最好只差软硬件合流同轨一步。所以，李问天松了一口气。今天，他故意叫住王石南，想和他探讨一下业务尖子和技术能手频繁流动的问题。
“你说，改革开放一宣布，人心浮动为什么这么大？”李问天盯着王石南，迫切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王石南不但是矿务局元老而且第一批参加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培训，还是一直在大顶子山决策中心工作，现在又成长为矿务局副局长。这一系列历程将他锻炼成钢，现在已经成长为智勇双全的领导人，一直被李问天视为矿务局领导集体的智囊。话说回来，王石南没有郑李成具备天然优势，没有李问天大起大落的人生逆转，混在矿工里不是凤毛麟角，当了干部不是寥若星辰，没有官场仕途任何期许，没有人生远大理想，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让干哈干哈。随着时间的积累，王石南不知不觉成长了起来。没有事儿的时候，李问天经常拿自己和王石南做对比：如果王石南有自己的机遇，那今天他会不会比自己干得好；如果自己是王石南，那能不能干到他现在水平。是啊，这是无解的不等式！
王石南转悠了两圈儿坐到了床上，又站起来直线踱步，正在想出一个令李问天满意的答案。可是，李问天这个问题既宽泛又具体，老虎抓个刺猬一时难以下口。看着王石南一举一动，李问天沉不住气地问：“转悠啥呢？”
“这真是醉汉守着开水干渴喝不了，难受呗！”打开了话匣子，王石南认真地分析道：“我认为：第一个是这就像春天的牛羊跑青，这儿看那儿好，那儿看这儿好，跑这儿跑那儿都是一样的；第二呢，大家禁锢的思想一下子打开了，自身没有明确的清晰的目标，把眼睛都盯到钱儿上啦！”
李问天倒了一缸子白开水边喝边问：“你敞开了说。”
“很明显，草有肥有瘦，远了看都是绿油油一片，来到跟前才能看出稀还是厚。大顶子山三家单位就是三块草地，远看都觉着别处的草厚，近看又觉得不是想象的那么好。能在各处草原上奔跑的都是健壮的牛羊，就是你说的各单位的业务尖子和技术大拿。现在国家允许大家提待遇提收入，人性使然，自然都想提高自己的待遇，增加自己的收入。说白了，一句话就是多挣钱！不像以前，我们工作是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现在工作是为自己挣钱。虽然国家三令五申：党员干部要发扬艰苦朴素作风，坚持吃苦在前，苦累在前。毕竟，党员干部也是人，不能看着人家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吧。真能过得了这一关都不是人……”王石南不知道李问天能听进去多少，他把自己能理解都说了出来，好坏都有。
李问天什么没见过，在王石南分析的基础上，他看到了社会发展更远的一层：现在是人往高处走，拿组织关系和各种理由卡他们脖子；未来是组织要人单位抢人，再拿现在的理由是卡不住人的。他没有说出心中所想，而是话一拐弯问：“十五矿采掘恢复的理想吗？”
“据我知道，十五矿现在采取了一种新办法，采取任务下包，矿上把任务包给井口，井口包给段队，段队包给班组。怎么干不管，一层为一层完成任务负责，原来顽固性问题都迎刃而解。”王石南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李问天悠长地叨咕了一句：“这个小成子啊，从来都是独断专行，不请示不报告，自行其是。哎，储煤量咋样？”
王石南笑着回答：“这个小成子变魔术似的，这个月从倒数第一成为了正数第五，干掉了十六个矿！”
李问天心中一惊——他怎么一下提高了这么大产量。他心说，煤矿突然提高产量，一般都是发生事故的前兆。有经验的老矿山都知道，煤矿不同于其它行业，受地质、气候、地压、裁决方法多种因素制约，提高产量都是循序渐进，不可能一夜之间大幅度提高产量。他也顾不上物资管理体系对接同轨和人员调动的事儿了，让王石南找上张斌连夜去十五矿，弄明白它一夜提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问天的行为绝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一个老矿山多年养成的敏感。多年来，他都牢记着“一声炮响”事故，决不能让黑哥们因为干部失误白白丢掉生命。李问天这些年就像走在刀尖儿上，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的；也可能李问天命硬，从来没有因为干部失误酿成大的事故，没有出现过一个枉命的。今天，他火急火燎去十五矿原正应了兵法讲的：“以正合，以奇生”，所谓“正”就是你能看得见的，光明磊落，循规蹈矩的战术。所谓“奇”就是你看不见的，藏于暗处的诡诈多端的计策，如此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虚一实之间定胜负。在煤矿工作就得像李问天这样“六亲不认”，一切以眼见为实才行，一切以事实说话。
郑李成带着未下井的矿领导班子，笑盈盈地簇拥着李问天、张斌、王石南进了会议室。当然，现在二十个矿办公场所都是砖瓦房，红砖红瓦，内墙都是四白落地，地面水泥抹光，比以前土坯房砖石地黑墙壁显示出现代化气息，煤矿置于火红的气息中，就像燃烧了的煤块一样火红！
自从所属二十个煤矿鸟枪换炮以后，李问天每次无论下到哪个矿，心情都像夏天一般火热，浑身都有散不尽的火热激情，与以前下矿心情截然不一样。可是，今天此时此刻，李问天心情飞扬不起来，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所有参会人员都纷纷落座，李问天沉着脸自动坐在位，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奇怪；原来李问天无论下到哪个矿，从来都让矿长党委书记坐主位，他从来都是坐在客位上。郑李成作为主人，他非常敏感地感到李问天不是来祝贺的。所以，他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局党委书记拷问准备。
“你说说，咋就一夜提产，而且还一名惊人？”李问天连“小成子”这个惯用的称呼都免了。
“三位领导，我就开门见山啦！第一个原因是政策，第二个原因是人，两个原因让我们有了今天的局面。”
空了两分钟，李问天盯着郑李成：“完了，这就完了！”
郑李成郑重其事地说：“完了，就这些！”
原本，郑李成怀揣着一颗火热心，等着李问天喜气洋洋祝贺，没想到迎来了摸不着头脑的一盆凉水。所以，李问天没好气地问，他也没好气地答。眼看着会议室气氛尴尬起来，张斌没等王石南插嘴：“李书记，郑矿长，我说说看法。应该说，十多年前就发现十五矿地质条件差，从矿务局到段队都致力于这方面工作。从七八年开始落实中央‘八字方针’，全局二十个矿都以恢复和接续为主。基于这个基础，十五矿条件最差，出煤量一直落后。郑矿长你详细说说怎么后来居上，如何克服了或者说发挥了什么优势，使土鸡变凤凰的。别上来‘政策和人’三个字打发我们。要是好的，我们在全局推广；坏的，我们帮你把把关。”
郑李成缓和了一下说：“简单地说，因为有了全局改革，我们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这个不用多解释了吧！我重点说说人，人就是有技术有想法能干，就是新词儿‘人才’。我在十三矿和十八十九三个矿挖了不少人，采掘机运通五方面拔尖儿的我就挖，而且给点儿待遇……”
这真是：改革风吹扬飞沙，思想开放抢专家。不是人鬼使巧劲儿，抢抓先机大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