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斜楞情急之下摆脱假特派员,急匆匆去寻找真特派员,顺带要摸清楚假特派员来历。突然,他想到假特派员可能对王老夫妻不利。眼前,所有组织和人员都要静默,才是防止反动派破坏的最好办法。无奈之下,二斜楞改道直奔大顶子山找李问天。他要通过李问天传递假特派员秘密消息,比他一个瞎子要快的多,也保险得多。通过上次被行刺,他知道自己多半是他暴露了身份。见到李问天后,二斜楞相信说明了情况,特别向李问天说明真特派员佟涤新的情况。他特别强调:“问天儿,我没见过佟涤新。她绝对不是一个草率和简单的人。你把这一情况通知到刘先坤,其它党员也就知道了。鉴于眼前复杂形势,我们要有家伙和队伍,你要秘密抽调忠诚可靠的人,成立锄奸队,由你亲自指挥。”
应该说,二斜楞长期在血与火中摔打,看事料事深远周到。李问天打心眼里佩服!为了达到静默的目的,李问天启动了秘密通道,将真假特派员一事告知了刘先坤。随后,他立即着手组建秘密锄奸队,选五爷为锄奸队队长。这支锄奸队包括五爷在内十人组成,夜间秘密逃出大顶子山煤矿,到密林老营训练待命。二斜楞与李问天商量,一定要以静制动,敌动我静,我静敌出,敌出我动,随时掌握残酷斗争的主动权。二斜楞又躲进了他的观音阁,整天神神叨叨不出门。
虽然西宫喜代不在大顶子山,但是李问天带领矿工出煤如故,甚至储煤量要超过以前。当然,李问天不是真正玩命儿干,更不是把优质煤炭挖出来。他专挑软岩多的地方采煤,煤与石头混在一起,李鬼与李逵真假难辨。表面上,李问天带领大家热火朝天,大量出煤,让监督的小鬼子乐得合不拢嘴儿。经过一段时期明枪暗箭的残酷斗争,李问天对敌斗争不再那么直性,学会了拐弯儿磨脚对付鬼子,既让鬼子高兴又祸害鬼子,成功在大顶子山打开了局面。
本来,李问天顺风顺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地上地下如鱼得水。此时偏偏出现了一段小插曲,让李文天怒打鬼子木村正雄。这一天,从山下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点名要找李问天。岗哨鬼子木村正雄偏说他是奸细,把这个孩子抓起拷打,致使孩子奄奄一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长途跋涉来到大顶子山,本来就精疲力尽,不拷打都已经胎歪啦,再让木村正雄一顿皮鞭,一下子变成了死人一样。等李问天升井,看到孩子奄奄一息吊在树上,他走上前仔细辨认来者何人。刚开始,李问天觉得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想啊想啊,他呼啦一下子想起来——山海关前悦来酒店那个小伙计。他纳闷这个孩子怎么跑来找自己,还让鬼子给吊在了树上。李问天虽然已经老成持重,但在生死线上练就的火爆脾气,一个火星子都能燃遍全身。他站在井口门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干的?给我滚出来!”
在井上干杂役的劳工谁也不敢吱声,偷摸柜子宿舍指了指,又指了指身边一堆木头。李问天心领神会,心说木村——好你个王八蛋。他大步流星走到鬼子值班室,一个张飞片马“噹”踢开了门,看见木村正雄正和衣而卧。李问天不管不顾,窜上前薅起这个鬼子,两个手腕子一抖,顺着门把木村正雄摔了狗啃屎。正在睡梦中的木村疼得“嗷”一嗓子,在地上轱辘了好几个个儿,连滚带爬才坐起来。他揉揉眼睛定睛观看,一看李问天凶神恶煞站在跟前,一下子窜起来:“二头儿,你良心坏了!”
这个木村正雄平常就好动手,天天吹嘘自己空手道无敌。确实,也不是他骄傲自满,在大顶子山没人是对手,连鬼子头儿西宫喜代都不是他对手。所以,他目空一切。平常,他除了西宫喜代以外,对其他鬼子非打即骂,显得比西宫喜代尿性得多。今天,他被李问天平白无故摔得这么重,又是当着鬼子汉奸和矿工们,哪能善罢甘休!他骂骂咧咧抡拳就打,一招双响通天炮,奔李问天面门下了手。李问天早有准备,也知道他有两下子。看木村拳头到来,李问天一侧身,右手反抄他的胳膊,左肩下铲,左腿一横,把木村扛在了肩头。日本人普遍都矮,木村比李问天矮一头,被李问天抄住胳膊,一个苏秦背剑甩出去五六米远。木村哪里肯服气,紧接着又扑上来。李问天就地一躺,收左腿伸右腿,挂住木村的脚踝一扫,使出地躺拳的追风扫堂腿。木村一个狗啃屎,磕掉了两颗门牙,疼得他“哇哇”怪叫。木村正雄整个一个滚刀肉,被李问天一连摔了七个跟头,最后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起不来了。其他鬼子再烦木村,毕竟同族,不能让中国人欺负他们。在家的另外四个鬼子,都端着三八大盖儿对准了李问天。此时,李问天身后的矿工都瞪眼攥拳,静观鬼子局势变化。他们意思很明白——要是鬼子敢对李问天不利,这些人能扒了他们的皮。以木村为正雄首的五个鬼子,与李问天僵持了十多分钟,互相“叽里呱啦”交流了一阵子,默默撤了回去。什么东西都神鬼怕恶人,李问天这一顿五八抄,镇住了木村正雄,镇住了其他鬼子,更镇住了那些汉奸,却长了矿工志气和威风。因为李问天是西宫喜代委任的总负责人,鬼子汉奸没敢对他轻易动手,才鸟悄退到了屋里。
李问天转身放下小伙计,大家齐动手抬他到宿舍。李问天又到卫生室拿了些红伤药,开始给这个孩子涂抹伤口。过了好一阵子,这个孩子慢慢缓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大家:“谁是李问天?我要找李问天。”
围在他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一天,二斜楞从外面回来,神情黯然不知期许,与李问天碰头说明情况。李问天简单地说明了这两天情况,尤其说了暴打鬼子木村的经过,并找来小伙计见二斜楞。当然,老朋友想见,二斜楞无比激动,从残疾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激动过后,二斜楞不住地点头夸赞李问天:“你小子行,没有辜负你三娃叔的期待!”说着,二斜楞神采突然黯淡下去,痛心疾首地说:“嗯——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三娃叔已经牺牲,很壮烈!”
听到这句话,李问天眼珠子弩出框外,眼角迸裂,丝丝血线渗出。他问道:“恁听谁说的嘞!”
“十五井的王瘸子,会些中医。据他自己说,曾经在黄皮子手下当差。不信,你找他问问。”二斜楞如实回答。
李问天以自己生病为借口,将十五井王瘸子调来。王瘸子走起路来踮脚,一踮一窜,像个葫芦飘在水上按下起来。据他自己说,他刚到十五井半年。两年前,他曾经在兰考当警察,探长黄皮子为了和候清肠争功,到天井瓦窑挖候清肠的旧账,发现偌大天井瓦窑没剩几户,活着的乡亲少之又少,唯独李三娃行为可疑。他原本想诬赖李三娃是共产党,长期受到候清肠的保护,在候豫敏那儿扳倒候清肠。黄皮子没想到李三娃什么也不说,也不咬候清肠,使他非常沮丧和懊恼。原本,李三娃在天井瓦窑交通站保密工作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的纰漏。说起来,怪就怪在他自己身上。因为河南大旱,天井瓦窑乡亲不是死就是逃,唯独单单剩了他自己。一个杂货铺的老板,按照人们生活常理,遇到灾难,经商的人跑的最快,他不但没跑反而坚守。自从李问天带领乡亲们走后,他天天盼着组织给他新任务,一直都是音信皆无。李三娃守着空空荡荡的村子,每天围着村子转上两圈儿,发现死尸就地挖坑卖掉。到了春节,李三娃到李家大院替李问天上了坟。他刚转身出来要锁大门,黄皮子带领警察把他围住:“你叫李三娃?”
李三娃大吃一惊,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回答:“我是,我是——警察爷爷,我没有贩大烟,没有做坏事!”
“恁他娘的,哪那么多废话!”黄皮子黄桂仁说着就是一脚,把李三娃蹬了一个趔趄。要不是党需要他潜伏下来,他真想与这些黑狗子拼个你死我活。李三娃好功夫,虽说练的百家拳但招招儿制敌。现在,李三娃使命在身还不能动武。面对豺狼虎豹淫威,他只能忍气吞声察言观色,等待厄运的到来。到了警署,李三娃一看不对头,黄皮子完全以敌人的态度对待他,老虎凳、辣椒水、皮鞭沾凉水可劲往他身上招呼,让他招认自己是光产党,供出上级党组织,供出与候清肠有关系。李三娃咬紧牙关:“警察爷爷,俺犯了啥嘞?”
“你是共匪,地下党!”黄桂仁咬牙切齿说。
“警察爷爷,恁为啥说俺是共产党?俺自己都不知道。”李三娃继续装傻充愣,一口咬定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
黄皮子为什么咬定李三娃就是共产党呢?这都从候清肠身上引起的。候清肠为了爬到上流社会,在国民党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把同村同窑的李家大户灭了门,顺利地坐到警长的位置上。这使探长黄皮子咬牙切齿!他想不开,自己苦熬了将近二十年,被一个外来的鬼抢了窝儿,比骂他十八代祖宗都严重。可是,县长候豫敏一手遮天,他黄皮子血招儿没有。他不服气候清肠如此嚣张,猜想候清肠肯定使用了非常手段。一个警察探长查明白这点事儿,不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他查明白以后,开始运筹帷幄,苦心思谋,要给候清肠和候豫敏上眼药儿。全县圈里人哪有不知道县长惧内的!他将候豫敏在外面有外宅的事情,巧妙地传递到候豫敏老婆耳朵里,并告知了侯彩霞的准确地址。同时,黄皮子通知了当时开封《新民报》社,想让县长大人臭名远扬。他是咋想的呢?蒋介石提倡新生活运动,让候豫敏做新生活的反面教材。黄皮子算计的不错!但是,他没有算计到报社不敢报这样事情。候豫敏的老婆知道丈夫有了外遇,连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带着管家和仆人来到县民主巷三号宅院。候豫敏老婆一看,房屋青砖挂面,院墙为普通石头砌筑,里面爬山虎和喇叭花探出了墙头,吸引着路人驻足品评。透过木制格栅院门看到,小宅院虽然不大但很别致,分为堂屋和伙房,贴墙种了一圈儿各种花卉,里里外外透着文艺气息。她吩咐管家和仆人小五子将大门锁砸开,让仆人先把院子花草毁掉。她双手掐腰儿破口大骂,一点儿不顾忌县长夫人形象。侯彩霞在屋内听到动静,正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脚堂屋门里门外,与气势汹汹的泼妇撞了个满怀。候豫敏老婆一看正好,一把薅住侯彩霞开始暴打,一会儿骑身上,一会儿拎着头发拖拽,嘴里还肆无忌惮辱骂,比发疯的母狗都狂颠,早就丧失了该有的理智。
这个母老虎身高一米六多,圆滚滚的,一个十足肉滚子,比一般男人都有力气,把侯彩霞一掐一把儿,发疯似的连打带踹。没有几下子,侯彩霞只有躺在地上的份儿,剩了半口气的死人一样。管家怕打死人命,赶紧上前劝说。这个母老虎一手薅住侯彩霞头发,用右脚蹬着侯彩霞身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管家赶紧给仆人小五子使个眼色,仆人小五子飞似的奔县府而去。自古到今,女人像个奇怪的动物。平时,你让她扔个雪糕棒的力气都没有,那要是打小三和欺负自己男人,比愚公都有耐力,比盘古都有力气。候豫敏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过了一阵子,候豫敏老婆声嘶力竭问:“骚狐狸精,恁叫啥?”
侯彩霞才缓过点儿神儿:“恁——恁是谁嘞?”
“俺是谁?俺是恁祖奶奶!”说着,她又给了侯彩霞两耳雷子,打的侯彩霞浑身发颤。她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把侯彩霞扇得眼冒金星,嘴角洇出了鲜血,秀美的脸庞变成了红肿的馒头。候豫敏老婆问两句打两下,如同有节奏打鼓点儿。
候清肠得到小五子的汇报,吓得他脸色立即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双手哆嗦得拿不成个儿,活脱脱犯了癫痫的一个傻子。小五子火急火燎提醒他:“县长大人,你再不去出人命嘞!”
足足一分钟,候豫敏像刚刚苏醒过来似的,抬手拿起电话给候清肠拨了过去:“侯——侯——侯警长,彩霞——霞受伤了,快——点!”
这几个字说完,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恍惚,把仆人小五子没急死!心说,这样的人能当县长,俺他娘的都能当总统。小五子扶着候豫敏往外走,边走边小声跟他说事情经过。与此同时,候清肠一听妹妹出事儿了,亲自带着一班警察赶往县长的别院。候清肠带队赶到现场,一看是县长夫人正在行凶。他既不敢上前制止又忍心妹妹屈辱,直挺挺跪在县长夫人跟前:“夫人快住手,快住手,可要了俺亲娘命嘞!”
候豫敏老婆不但没住手,反而扬手给了候清肠一耳雷子,打得候清肠眼冒金星,火烧燎辣地疼痛。即使这样疼痛难忍,他也没敢放个屁。侯彩霞一看哥哥窝囊样,想挣扎起来逃走。但是,她挣扎了几下都没起来。无奈之下,她冲着哥哥说:“恁啥个警察局长!看着恁妹子吃亏,连个硬屁都不敢放,还给人家下跪……”
没等妹妹侯彩霞说完,候清肠重重一巴掌落在了脸上:“小死妮子住嘴儿,在夫人面前没恁说话嘞!”
侯彩霞被踩在脚下,用无比愤怒的眼神儿鄙视候清肠,心里像浇了一盆冰水凉透了心。这就是一奶同胞的哥哥,这就是堂堂的公安局长,她还有什么活头儿,这个国家实在没有什么希望啦!侯彩霞实在失望透顶。她回想与候豫敏鬼混的这段时间,虽然了解了很多的社会知识——从清政府腐败无能到辛亥革命胜利,到蒋介石当上民国总统,再到国共第一次统一战线、四·一二清共等等,她渐渐懂得了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党派,是么是爱国,什么是民族团结……使这个村姑思想变化很大,对国家和民族抱着极大的希望。她听到的,都是候豫敏站在国民党立场上说的,说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通过今天这场刻骨铭心的教训,彻底颠覆了侯彩霞对一切事务的积极思想。她看到哥哥堂堂一个警察局长,在一个女人面前窝窝囊囊,仅仅因为这个女人是县长的夫人,别说有失国民政府威仪,连最基本的男子汉的囊器都没有。侯彩霞一仰头,绝望地失去了意识。
候豫敏出现在小院里:“啊呀,这——这成何体统!”
他老婆一看候豫敏来到,放下侯彩霞奔着丈夫而来,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子。候豫敏抱着脑袋冲进屋里,他老婆如同箭一样跟进去。候清肠也不顾一切冲进去,一心去护住主子不受伤。候豫敏像耗子一样蜷缩在墙犄角,候清肠张开双臂扑在候豫敏身上,任凭疯婆娘暴风骤雨一般抓挠。候清肠的帽子飞出老远,中分式新发型变成了鸡窝,板板正正的警服也开了花,白净的面皮血迹斑斑……要多惨就多惨!其他人哪敢上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正是:贪官污吏露嘴脸,乌龟王八并排站。蒋家王朝毁国家,有朝一日全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