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能耐投机取巧,将听来的只言片语编成瞎话,向他认为的未来的主子献媚。万景富当场表态,我们党就需要他这样的干将,让李大能耐放手去干。当然,万景富这番话既表达了对他的重视,又留出了迂回地缓和的余地。最主要的是,他一听牵扯到大舅哥苏元乾,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再不喜欢苏元乾也不能不顾虑苏元英,再一个也不是跟李问天翻脸的时候。李大能耐利欲熏心,根本没看明白万景富的政治手段。而且,他现在天真认为自己已经是党委书记的顶门杠,完全成为了万景富手下干将。他怀揣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组织护矿队,单等半夜一下子抓唐保全和苏元乾现行。哪知道,苏元英今天几次表现出坐月子的迹象,王景福一直拖到天黑才出发,骑马到直属矿走了两个多小时,又因为闹肚子拉稀耽误了一个来小时。等十点大多,他们才从铜罗镇来到直属矿,迎面碰上唐保全他们回来。否则,唐保全和苏元乾真就麻烦,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唐保全怀里揼着一包粮食,面对他们怎么解释?依着苏元乾要实话实说,唐保全果断地制止了他,让他看自己应付这些人。唐保全装作没看见万景富,冲着大舅哥李大能耐嚷道:“李科长,你是直属矿公安科长,还管到我局总工程师了?你再是我大舅哥也不行。我们共产党人为公忘私!”
“呀哈,做了亏心事还这么能吹。你看他能不能管着你这个工程师!”李大能耐把万景富推到前面:“我们是党的干部,他是党,谁管谁?把你唐保全能坏了!”
唐保全不敢再装下去,赶紧上前两步:“哎呦,原来尊敬的万书记驾到,我还以为我这个不着四六的大舅哥闹着玩儿呢!万书记,这大半夜的,您这是什么公干,我能不能帮上忙?我这不——”万景富打断了唐保全,又不慌不忙打量着唐保全,又看看正在运气的大舅哥,平静地问:“唐总工程师,大半夜的,你们这是……”
“哦,这不到耗子洞抠点儿粮食。冯仲云冯老吃了好几天野菜。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战争时期胃病严重嘛,我这个曾经的通讯员要进点良心。”唐保全故意把“孝心”说成“良心”,讽刺和提醒万景富别忘当年情分。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捅到万景富的咯吱窝:“唐保全,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儿的,我万景富比你革命早,功劳比你大,省委为什么不让你当这个党委书记。抗日时期,你还是井长!”
“你——”唐保全也要发火,转念一想不值当,马上改口道:“万书记,我白天秋季开荒大会战,半夜抠耗子洞给冯老弄点粮食,你说怎么吧?”
这一军把万景富将住了!是啊,唐保全说的没错儿。冯仲云虽然是落魄的凤凰,但是没有明确挑明犯了大错误。他马上嘿嘿一笑:“唐总工程师,别激动嘛,我不过是履行职责。你告诉冯老我找时间去看他。”转过头来告诉李大能耐:“李科长,从今天起把矿区某些分子盯死,就说我的指示!”
李大能耐马上舔狗一般摇头晃腚,连声唯唯诺诺应声。正当这时候,万景富的公务员满头大汗跑来:“万万万书记,嫂子嫂子马上生了!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万景富急忙打马如飞向铜罗镇奔去。一场危机乌云立刻风轻云淡,转危为安。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苏元英也皮实,自己给自己接生,母子平安。万景富看着大胖小子,嘴丫子都咧到了耳根台子。他能不乐吗?老来娶妻,老来得子,他们老王家有了后代。他不姓万吗?怎么又成了老王家有了后代。万景富参加革命以前姓王,参加革命后,为了躲过阴森恐怖的敌人,多次改姓换名,最后万与王音相近,就固定“万景富”叫了下来。
本来,李大能耐想在这次露脸儿,尤其在矿务局党委书记面前露脸。令他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让唐保全和苏元乾躲过了一劫,他落了个背叛亲情。妹妹李兰梅冲他哭一流喊一流,吵吵着要与他这个同胞哥哥断绝关系,从此以后分道扬镳。偷鸡不成丢把米。他李大能耐在大顶子山彻底撕下了画皮,就那么赤裸裸地置于大家目光之下。怎么办?他不能事罢干休。从此,他更加抱紧万景富的粗腿了。
王星火找到李问天:“李大局长,原来你老麻烦我。今天你得帮我一忙,不帮都不行。”
说句心里话,李问天也正饿的难受,哪有多余的力气开玩笑,没好气儿地说:“有屁放,没屁憋回去!”
王星火也没好哪去,几万张嘴等着要饭吃。目前,铜锣县与矿务局都指着那些山货,对付着饿不死而已。今天,他突然想到李问天找他要种子的事情,所以他来找李问天还这个球。办不了从他嘴里说不出来,只能采取这种玩笑方式:“局长,我给你献一计,明春种子就有着落了。”
“少扯哩哏㘄,你诸葛亮啊,这一计那一计的。”王星火接上说:“对,诸葛亮姓啥,林业局长就姓啥。你要种子的问题,只有他能解决。你别不信!”
李问天想了半天,他见过林业局长姓孔啊,啥时候又变成姓诸葛啦。他问道:“你说林业局长姓啥?”
“姓啥?不说了嘛,跟诸葛亮一个姓。”李文天接着追问道:“诸葛亮姓啥?”
王星火身体往椅子背儿一靠:“你熟读私塾,这个都不知道,真让我笑话你。听着,诸葛亮外号诸葛,姓孔叫明!”
李文天肚子里“咕咕”叫,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被王星火拿着错误当真理的表情逗笑。他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王星火大老粗一个,一天学校门没进,参加抗联认识了几个字有限。他知道的三国演义,基本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与王星火相比,李问天都算书香门第了。笑过之后,李问天才慢声慢气地问:“你说说我怎么找孔局长,怎么能要来种子吧。我一点没有和你胡扯的力气。”
“这段时间,省委对旱情通报雪片一样;建国十周年和六零年说到就到,北方产量区鲁、豫、冀、晋、内蒙、甘、陕少雨,已经显现出旱灾;南方产粮区皖、苏、鄂、湘、粤、滇、川今年受灾七十来垧。赵王河、潴龙河平均流量距平偏少一半……我们这不用说了。唉,问天儿,要命啊!”王星火似乎忘了肚子“咕咕”叫的饥饿,把省委旱情通报叨咕了一遍。李文天确实不如他知道的多。李文天级别虽高但毕竟是煤矿领导,有些通报不下到矿务局。李文天能看出来,王星火这个老革命愁苦难耐,像一个普通群众那样怨天尤人。
当他们还没讨论明白明春种子问题时,王石南进来报告:“局长,北京上海知青一百二十人来了,怎么安排他们?”
刚听王石南说了前半句:“北京上海下放来知青,没说出具体数字。”李问天以为不得来个成千上万,没想到才来了五百人。就这几个人背着抱着一样沉,所以李问天呼坐下去。但是,他心想来这帮知青来的挺快,心想冯老刚说完,他们就撵屁股追来。本来矿务局人人三根肠子闲两根半,城里来这些娇惯人儿咋办呢。后来,他一听才五百人,大喘着粗气如释重负一般。
“李大局长,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减轻了多少压力。咱们分来知青五百人,我铜锣县留下三百八!”王星火如梦方醒一样,向李问天开始邀功和诉苦。这件事儿,王星火昨天也才知道信儿。省委办公室电话通知他,从北京上海两地来知青五百人,让铜锣县和矿务局协商安排,让他们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行。今天,他来找李问天想说这件事,可是在明春种子问题纠缠不休,一时忘了说这件事。确实,他在这件事上做了讲究,没有过多给矿务局增加负担,也就等于没有过多给李问天增加负担。他自以为李问天会感谢他。
突然,李问天问道:“知识青年,是不是都有文化?”
“废话,没有文化还叫知识青年吗?他们最次都是初中文化,有的都是名牌大学生!”大老粗的王星火骄傲地回答李问天,那意思你李问天一个私塾比不了他们。
“王石南,你给我计划一下——二十个矿建二十个学校,需要多少个老师。另外,各矿需要多少写写算算的人。”李问天有条不紊地嘱咐王石南。毕竟,王石南跟李问天时间长,想问题都能想到一块。他知道,李问天想人才盼人才久矣。
李问天与王星火一合计,将这五百个知青全部分配到学校、医院、矿务局各矿机关,承担起写写算算、技术性强的任务。为了使他们适应煤矿和农业生产,先让他们都到一线锻炼,成熟一个调出一个,成熟一批调出一批。若干年后,从客观上看,他们的决策无比正确,既体现了决策者的主观智慧,又体现出知青下乡再教育的初衷;从主观上看,这批知识青年为推动矿务局发展,发挥理论与实践起到强大推动作用。能做出这样决策的人,绝对是从事业角度出发的。
为解决燃眉之急,李问天必须征得孔德育的支持。所以,他找与林业局有亲属关系的司方达了解情况。因为矿务局与林业局平起平坐,互相不隶属,同为局长,李问天与孔德育都认识,彼此不了解具体情况。孔育德与李问天同龄,在解放前夕的1946年来到大顶子山建立了林业局。他三八年参加革命,抗日战争后又参加了三年内战。到大顶子山任林业局局长后,他身兼双重任务,一是开辟林区建设,二是组织地方武装,清剿由国民党支持的土匪、恶霸和特务。在大顶子山扎下了沙家浜,团结广大群众斗恶霸、战土匪,恢复和发展木材生产,在人们心中树立起了共产党人的伟大形象,成为通化地区的一座不朽丰碑。四八年八月,在以孔德育为核心的领导下,从工人中挑选出王建有、曲家才、戚春林等一批业务骨干建立了大顶子山林场,在林场的操场上主持召开了数百名林业工人参加的斗争林业把头大会。
林业把头王蒙和马三低头认罪,一笔一笔罪恶事实宣判完毕,将二人押赴林场后山处决。四九年成立了大顶子山林业局,五个林场和七个林业作业所,林业职工两千人和一批牛马套子上山参加采伐作业。这一年,木材生产任务计划三十五万立方米,实际完成四十万立方米,超额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因此,孔德育成为了大顶子山第一人林业局局长。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带领林业工人昼夜作业,保证了后勤保障队伍建桥铺路木料供给。这一路红色历程与李问天极其相似,唯一不同之处他在林业战线上奋斗。
了解了孔德育一些情况,又为了表示极大尊重,李问天带领王石南、苏元乾到林业局拜会孔德育。孔德育带领分管林业、农业副局长、办公室主任,在大门口早早等候。一见面,他们都是老相识,都曾经在抗美援朝后勤保障工作中有过接触,互相亲切地握手问好。相见场面热情洋溢,充满了强烈的革命斗志。对比之下,矿务局的人都面黄肌瘦,都表现出了因饥饿导致气色孱弱。当然,矿务局的粮荒问题,林业局同样也遇到进了。但是,林业局天然条件——国家供应粮食与自产粮食相结合。从林业局整体看,他们干部职工占据天然优势,既种地又伐木,不用国家供应也饿不着。
建国以来,国家实行计划经济体制,各行各业按照国家和省的指标忙自己的,一切环环相扣,执行文件规定、领导批示和办事手续,一切实事求是。因为那段时期,所有党员和人民群众,都把“实事求是”四个字铭刻在心里,完全遵规守纪。双方刚一坐定,孔德育说了几句寒暄话语,一下子转到正题:“李局长,我们都是革命风雨过来的人,你提出的粮食种子不是问题。但是,你我双方都得按章办事,各自向上报告,让省里出调拨单子。”
“孔局长说的对,我们必须按原则办事儿。不过,我担心省里知道了此事,把你们的余粮全部调走咋办?”李问天不无担心,好心提示孔德育别弄巧成拙。
孔德育犹豫再三,最后当着李问天的面儿,向省林业厅请示,省林业回复从没有先例,国家没有相关文件。当场儿,两个人脸儿都绿了!一个人想帮忙没有明确政策,一个热情似火被浇了一瓢凉水。怎么办?李问天拿起电话要东煤管理局,话务员告知他无法接通——林业局和东煤局线路不通。事情摆在面前,两个人束手无策,都霜打的茄子低下头。
孔德育扬了扬头说:“先吃饭,办法一定会有!”
孔德育让公务员打来饭菜,每人一碗猪肉炖白菜和六个大馒头。这里特别说明一下东北大馒头。东北人以大米和玉米为主食,富裕户吃大米,穷人吃窝头。随着闯关东盛行,河南人和山东人大量涌入东北三省,带动东北人也习惯吃面食为主,尤其河南人和山东人无面不欢。从河南人和山东人移民到东北三省,东北农业种植又增加了小麦种植。那时候生产力以人工为主,都是出大力流大汗,再加上没有油水,人特别特地能吃。所以,做饭的人图省事,把馒头做的超大,比正常大三到四倍。
孔德育知道李问天三人长时间没吃饱饭了,前一天吩咐后勤杀了一头猪,既招待李问天又为干部职工改善伙食。今天,特意给他们三人准备了大馒头。这三个人一看,他们眼珠子都蓝了,甩开大嘴叉,撑开嗓子眼儿,风卷残云一般。孔德育自己吃了两个窝头和一碗菜,吩咐公务员给他们仨重新添了一碗菜。公务员也实惠,给他们仨几乎添了一碗肥肉片子。饥年一顿值千金,荒年一饭救命恩。在这全国大面积灾荒之年,李问天他们吃上这样的油水,可真是刻骨铭心的一顿饭。俗话说,饱了吃蜜似糠,饿了吃糠似蜜。
吃饱喝足后,李问天好奇地问:“老孔,你们党委书记不提三反五反吗?这肥肉片子真过瘾!”
孔德育误解了李问天的意思,笑呵呵答道:“说啥呢,都是木把出身,天天与兄弟们风餐露宿,谁笑话谁啊!”
不知道孔德育没听懂还是故意岔开话题,李问天也不好在往下多说。他话锋一转:“老孔,你认识冯仲云吗?我想让他到你这修养一段时间。”
“建国前,省委组织部长吗?冯仲云冯老?”孔德育两眼放光,既吃惊又疑问,急迫地等待李问天的回答。
“可不是吗!就是他老人家。”孔德育“噌”站起来:“在哪?我现在就去见他!”
这正是:黑色煤海蛟龙存,好比蓝田玉石昆。不是无水不生龙,而是红色伴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