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王瘸子营救杨盼生已经十日有余。说实在的,让王瘸子去营救杨盼生,对,也不对。说这个决策对,王瘸子作为真正的日伪产接收大员,是他暗中操纵抓了杨盼生,也只有他才能救杨盼生;说这个决策不对,因为王瘸子想要占住大顶子山,他能不能因为害怕杨盼生财力而暗害杨盼生。这是李问天现在无比纠结之处。
王瘸子原名王汉文,曾是沈醉手下大特务,暗杀高手,被戴笠派到东北领导强化能源战线。王瘸子几乎与候清肠同时到达通化,盘算盘踞了许久,才决定隐秘在大顶子山煤矿,辐射通化地区能源矿产,始终在暗中操纵着木偶候清肠。这个老特务眼光放的长远,从鬼子未投降时就物色上了李问天,誓把李问天拉拢到自己阵营。在李问天斗鬼子和汉奸之时,王瘸子暗中帮了很多忙,助了李问天一臂之力。为了隐藏身份,王瘸子始终不露真面目。鬼子无条件投降后,他给候清肠发布指令:候清肠担任矿长,李问天担任副矿长;候清肠担任伪产清查委员会主任后,李文天当了大顶子山的家。按照候清肠本意,自己当伪产清查主任,让儿子侯孖去当大顶子山的家。这样,吉林省能源大权慢慢落到他们侯家,他候清肠在蒋戴面前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一跃跨入国民党高层。可惜,他儿子不是那块料,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王瘸子能让他的如意算盘成功吗!当然,他王瘸子是戴笠的铁杆特务,一心随蒋家王朝赴死,为蒋家王朝卖命到底。李文天现在要想借力打力,与王瘸子摆开天门阵,利用王瘸子特务身份为自己做事。王瘸子知道,杀了李问天很容易。如果杀了李问天,矿工不听他王瘸子摆弄,再让共产党钻了空子,那他王瘸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毛主席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所以,王瘸子学习毛主席思想展开煤矿争夺战。他这一举动真奏效,把大顶子山一潭水搅浑,连李问天都差点被他迷惑。
这一天,李文天接到王瘸子来信,说杨盼生伤情甚重,一时难以营救,静待佳音,落款金美客栈。李文天知道,这是王瘸子跟他玩障眼法。眼前,李问天乃至省委都没有好办法,像老虎掉进坑里的使不出力气,任由王瘸子在面前表演。按照省委的命令,李问天要营救杨盼生一批人,不利用王瘸子争夺煤矿的希望,还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所以,李文天冷静分析一番,仍然觉得借力打力为上上之策。于是,李问天假模假样,秘密传信给王瘸子——你临机决断!这是李问天告诉王瘸子,我李问天对你一百个一万个放心。王瘸子看到李问天回信,觉得李问天正一步步落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自诩计策高明。
趁王瘸子不在,李问天开始酝酿煤矿未来大事。要想稳定矿工,要想确保矿工死心塌地,他以矿长的身份敲定了领导框架:候清肠任矿长,负责大顶子山煤矿全部工作;十三井井长唐保全任副矿长,负责开拓运输;王瘸子任副矿长,负责采煤;护矿队长四妮儿,负责全矿安全保卫;王景福和金箕奎到十三井任正副井长;其他人事一概不变。四妮儿那是磨道里的驴,李问天咋说她咋干。她不解地问:“问天哥,你干啥?再说候清肠也不来矿上。”
“我,我当副矿长,协助候清肠!”四妮儿噘着嘴不高兴,以为她这个问天哥疯了。四妮儿与小伙计不一样,从来不与李问天争长论短,对错她都不和李问天犟咕。
第二天,李问天召集全矿大会宣布了这一决定。唐保全直接了当问:“李矿长,其它的我都同意,为什么让王瘸子当副矿长,一个打命算卦的,有啥能耐?”
“王瘸子啥能耐我不管,因为他能救出杨盼生等一批爱国资本家,我就让他当副矿长。谁要是能救出他们,我让他当矿长,有没有?”李问天扯脖子回答。
会议就在煤矿大院召开,李问天掷地有声的回答,使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再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李问天派四妮儿取出王一知说的那笔钱,就是当年抗联深埋在密营的三千大洋。四妮儿是秘密行动,除了李问天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李问天让四妮儿保管好这笔钱,到了非动不可的时候再用这笔钱。四妮儿理解问天哥,这么大煤矿没有点儿过河钱不行。她视这些钱为生命!
1946年3月末,关东大烟儿炮天气基本逝去。从去年末到现在,国共在东北形成了决战的态势。省委通知李问天加快启封井口出煤,候清肠也煞有介事向李问天要煤。当着候清肠的面,李问天抛出许多现实问题,向候清肠要资金要设备,主要是发电设备和风机。当然,这时候没有通风设备一样生产。这是李问天故意给候清肠出难题。暗地里,李问天通知各井口启封出煤。为了掩人耳目,李问天让各井口晚上出煤,白天封井,做到严格保密。所有矿工都是老手儿,李问天一声令下,比想象的速度要快要稳。大顶子山矿工刚刚从旧社会拔出一只脚,刚刚经历了日本法西斯惨无人道的折磨,更加锤炼了他们钻石般的品质,闪耀出了中华民族最质朴和伟大的光华。另一方面,王一知通知吉辽军区骑兵警卫大队,随时将出来的煤运走,一系列环节滴水不漏。
正当按照候清肠要求启封井口出煤的时候,王瘸子带着杨盼生回到了大顶子山,同行的还有其他七个资本家。李问天亲自接到了大门外,当晚为王瘸子举行了庆功宴会,当场宣布王瘸子担任生产矿长。大家热烈欢呼,称颂李问天这个当家人赏罚分明。唯独王瘸子双目闪烁着鬼火,没有多么热烈高兴,甚至还闪烁其词。王瘸子心里怎么想的呢?他想的是,你李问天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先让你嘚瑟两天,早晚都得臣服在我的麾下,受我的指挥。
第二天,李问天安排四妮儿,把那七个红色资本家秘密转移到老营,通知王一知暗中转移到延安。他装模作样督促王瘸子加紧生产,为党国军队供应煤炭。现在,王瘸子心里暗自叫苦,不听李问天的就暴露身份,听李问天的就误了使命。他盘算许久找到李问天说:“矿长,我没有当矿长的能力,你让王景福或者尕骨头谁当都行。我散漫惯了,继续给你当参谋跑外交!”
李问天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大肆奉承他王瘸子功劳。,把王瘸子弄的哭笑不得。王瘸子一看自己的计划要落空,马上板起面孔:“李问天,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你是谁,不就是我的高参王瘸子吗?”李问天右手搭在他的肩头。王瘸子一反常态,把李问天的手打掉:“你小子不睁开狗眼看看,我是国民党驻满洲接收伪产大员。这是我的证件!”说着,他从鞋底夹层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李问天翻开一看,国民政府大印鉲着呢!
李问天要是没有思想准备,真就被王瘸子吓一跳。即便这样他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王瘸子会这么快摊牌,而且会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反过来一想,李问天想通了。眼前,国民党大部队占据东北,他王瘸子作为国民党大员有恃无恐。一时之间,李问天不知道怎么来接他的话儿,立刻愣在了当场无言以对。王瘸子那是国民党高级特工,看到李问天这样的表情,以为这个愣小子被吓住。所以,他马上阴转晴笑着说:“问天,我没有看错你。从鬼子战败到现在,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有骨气有正事儿有男人的担当,正是党国需要的人才。”缓了口气说:“你以为候清肠真想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执行了我的命令!”
“那,那,恁这是为啥嘞?”李问天故意说起了家乡话。
“为啥?我化妆改扮,忍辱负重,你难道不知道为啥?就凭老子在党国的地位,还用在你面前低三下四。”王瘸子像是发泄一般,冲着李问天发了火:“多余不用说,你从明天开始启封井口,尽快出煤供应前方战线!”
到此,李问天彻底明白了候清肠的阴谋,也全盘掌握了这只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王瘸子王汉文敢这样挑明,说明他已经胜券在握。他来到井口看到李问天一呼百应,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要想破坏易如反掌。这些都煤花子穷苦人,稍微尝到一些甜头就会反水,像王景福和尕骨头金箕奎这样的,被王汉文轻而易举策反过去。所以说,特务头子王汉文私底下拉拢很多矿工。当然,他拉拢的都是精明强干的,在矿工中有一定威信的。今天,王瘸子一看让摆在明面的王景福和金箕奎当副矿长,被李问天嘁哩喀喳拒绝,让王瘸子感到尊严和权威受到了极大挑战。又看到李问天馕巴了,王瘸子再次和蔼地说:“问天,你荣华富贵在后头,只要你听我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问天装作长出一口气,表示自己认怂听从他指挥。紧接着,王汉文又说:“我没有精力管煤矿的事儿。你不愿意让王景福和金箕奎当副矿长,那就让吴福才当生产矿长,可以帮你分担。问天老弟,这是党国委任!”
提到吴福才,李问天脑海中印象极深,现在担任八井的井长。此人八面玲珑,精明强干,处处维护他李问天,把矿工兄弟维护成一个整体。李问天没想到,这个人都为王瘸子王汉文所用。真是太可怕啦!为了保证煤矿稳定,李问天捏着鼻子受王瘸子指挥,把唐保全派到八井当井长。这个王瘸子不愧为老牌特务,只要李问天不走向共产党,他就什么都不管,像地狱鬼魂一般神出鬼没。
李问天一边按王瘸子吩咐启封生产,一边照顾他的义兄杨盼生。这杨盼生可怜呢!人虽然回来但是遍体鳞伤,恢复身体健康仍需要一定的时日。李问天每天三省义兄,盼望他身体快些好起来。时间像弹簧,说快就快。一晃,时间来到了四月份,杨盼生的身体基本恢复。李问天刚打定主意,要与义兄谈煤矿联营。突然,候清肠来到大顶子山煤矿,找李问天要杨盼生,要把杨盼生带回九台,清理点算日为资产。李问天说:“候叔,杨盼生已经答应投资煤矿,他的资产也就不是日伪资产,而是名正言顺的党国产业。而且,你们特派员已经同意。你还能越过你们特派员去?”
候清肠听李问天言辞分明,义正词严,心中大为疑惑。此时,李问天看着王瘸子问:“特派员同志,你告诉告诉侯厅长,我这么做有毛病吗?”
李问天一句家乡话没说,东北方言说的很地道儿。他说
完盯着王瘸子,等待候清肠这位上眼皮态度。王瘸子看看李问天,又看看候清肠,假装咳嗽两声说:“侯厅长,李矿长,咱们同为党国僚属别伤了和气。我看李矿长作法对,既缓解了侯厅长的压力,又盘活了日伪资产。正好,我通报一件事。党国功勋戴笠局长,3月17日从北平飞上海转南京途中因飞机失事牺牲。郑介民兼任局长,毛人凤任副局长。你们要精诚团结,继续为党国事业奋斗。”
候清肠一看长官挑明了一切,他也没有必要再演戏。他故作高兴地称颂道:“我老侯绝对服从郑长官、毛长官和王长官,三位长官慧眼独具,深明大义,运筹帷幄,为党国事业不遗余力,我等学习楷模。”
候清肠为什么这样云山雾罩拍马屁?国民党假大捧吹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戴笠一死,他老侯就没有了直接靠山,不得不靠近郑介民、毛人凤和王汉文。王汉文看了候清肠一眼,语重心长说:“同为党国办事,无须芥蒂和吹捧,感谢二位同仁!另外,侯厅长把控好大局,问天抓好煤矿生产,各行其职,为国军收复东北稳定好后方。”
第二天,所有井口管理人员集中到一井参加动员会,王瘸子公开宣自己身份,公开任命了煤矿重要人员:候清肠依然兼职矿长,李问天第一副矿长,吴福才第二副矿长,王景福运输副矿长,尕骨头十三井井长……一场浩大正规的人事安排,从井上到井下,从矿长到段长,大顶子山建矿以来的盛举。这些穷苦力摇身一变成了国民政府官员,大多数人都喜极而泣,称赞自己祖坟冒了青烟。以李问天为首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戴上了青天白日勋章,配发了国民党官员服装中山装。李问天强打精神,对煤矿生产做出了安排。
此时,李问天心中无比惆怅。他在想什么呢?从三娃叔、大个子叔叔到小伙计、四妮儿,再到广大抗联战士抛头颅洒热血,不计生死。就说特派员王一知一介女流,为了大顶子山煤矿流血流汗,差点丧生在了这片煤海。眼看着煤矿落入国民党手里,李问天实在不相信不甘心。为了当初红孩初心,也为了重整山河破碎,他暗下决心抛尸煤海。
现在的李问天今非昔比,不是当初只会单打独斗的愣小子,而是学会团结多数、运用智谋和蓄势待发的成熟指挥员。他经常向矿工兄弟灌输——煤矿就是大家庭,矿工兄弟就是战士,为了生存、自由、平等和子孙后代而战斗的人。从记事以来,李问天始终为了吃饭吃饱努力,始终为了做人的尊严而拼命,现在又为了党的使命而付出一切。所以,一场煤矿真正争夺风暴在他脑海中形成。
动员大会结束后,李问天来找义兄杨盼生。此刻,杨盼生失去了宝隆昌大老板的光采,穿着厚厚的对襟袄和缅裆棉裤,倚在火炕里一角闭目养神。李问天进门一声“大哥”惊醒了他,他赶紧让着问天往炕里坐。为了给三个孩子和嫂子让点地方,李问天屁股搭在炕沿上。嫂子关慧薇赶紧趿拉着鞋下地,小脚趿拉着一双大号的棉鞋,整个身子有些摇晃,明显看出她小脚大鞋抓地不稳。她从外屋地舀了一瓢凉水递给问天,问天摆摆手表示不渴。关慧薇手搓衣角,面有难色,觉得招待客人不周。李问天善意微笑了一下:“大哥,嫂子,我今天和你们商量大事情。你们一时半会不能回九台,就在矿上咱们合资联营。杨大哥,你是行家,折算一下股本,咱们按照股本比例分红。这样既能避免了候清肠的掠夺,又能使你偌大家业不受损失。”
杨盼生本来面带微笑,本想张嘴感谢义弟救命之恩,现在听了义弟这番话低头不语。他是咋想的呢?大顶子山煤矿就是火坑,国民党抢,共产党争,胡子虎视眈眈;现在,大顶子山明确被国民党占有,往里投钱就是羊入虎口,简直从身上肉割了往黑窟窿里扔!老半天,杨盼生才沮丧着脸说:“兄弟,救命之恩,我肯定会报答你!但……”
他下半截话儿没说出口。李问天知道,让谁往外扔钱都心疼。可是,事情头逼到这儿了,不这样就人财两空。他刚想进一步劝说杨盼生,嫂子关慧薇开口:“兄弟,你做主儿吧!我们同意。”
这正是:春来未暖逢希望,乌金潮头看邪光。心头忽觉乌云散,信念横生激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