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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胖虎、四妮儿和小伙计想远离是非之地。没想到，他们刚到十三井边的小树林，罗虎、候清肠带着人马围了上来。小彩蝶骂大街一样，捅咕候清肠灭了这三人。候清肠正是用人之际，又听说关东小鹞子现身，心里高兴得美出大鼻涕泡。他稳了稳心神，仔细看了看三个人，慢条斯理问： “你们都是李问天的人？哪位是小鹞子？”
没等胖虎、四妮儿搭话，小伙计挺身而出：“候厅长，小鹞子在此，与他们无关，请高抬贵手！”
候清肠“诶呀”一声，伸出他瘦瘪的猴爪子与小伙计握手。小伙计一缩身子问：“你是害死问天叔全家的凶手？”
候清肠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后，叹口气说：“一失足千古恨！都是过去的糊涂账，不是一两句说清楚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表演：“你就是最近威震满洲的小鹞子，都惊动了我们戴老板。他电告我们想方设法找到你，保护你。你是人才，正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小鹞子心想，我什么人才？你们不过想让我成为杀人的工具而已。想拉拢我，你们也不配。
候清肠虽然在表演，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拉拢小伙计也是真心实意。候清肠这一番话提醒了胖虎。因为候清肠上来就提李问天、小鹞子，所以他觉得二人在候清肠心中份量足。于是，胖虎接过话来：“侯厅长，我们确实受李问天指派，前来除掉这个无恶不作的五爷。但是，我们没想到侯厅长大驾光临，更没想到咱们都一个目的。”
“为国除奸，你们首功一件，回去告诉问天，鬼子要实行一个秘密计划，戴老板猜测——鬼子有可能把大顶子山煤矿和铜锣铁矿变成废墟。至于，他们用什么方法不得而知。”候清肠毫无隐瞒，把这个重大消息告诉了胖虎。
胖虎心里猛地紧缩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直刺心脏。他请求候清肠：“侯厅长，你有什么办法吗？现在李问天身在虎穴狼窝，与我们无法联系。”
候清肠问：“你说的情况我了解一二。那我问你，你们有多少条枪？我们只要合兵一处，提前强攻大顶子山，把西宫喜代那几十人消灭，才能真正阻止鬼子的毁灭计划。”
胖虎当场拍板儿：“侯厅长果然高明，我马上联系人马。三天后，我到哪找你联系。”
“大通沟屯王老爹家！”候清肠深思熟虑后告诉胖虎。
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竟然在剑拔弩张之间达成了统一战线。小伙计和四妮儿手心都攥出了汗，刚才紧张得直想上厕所，根本没想自己能活着离开十三井。临分手，候清肠对小伙计说：“小鹞子同志，希望这次战斗结束后，你能跟我去见戴老板。他对你欣赏已久！”
小鹞子冷眼看着他不吱声，表情显得木讷。候清肠以为一个十五六岁孩子，一时被自己强大的气势镇住了，边招手边带着人马撤回梅河口镇。胖虎从十三井牵出两匹马，三人三匹马飞似的赶往密营。当然，他们仍然走密路，不给外界留一丝的痕迹。三人一进密营，特派员王一知迎了上来。
胖虎刚要说什么，王一知急忙制止了他。他们四人来到锄奸队驻地，找了一棵三搂粗的大树，或站或坐，给大家的感觉就是随便聊天。三个人相互补充着，诉说了这次执行任务的经过，使特派员王一知暗自捏了一把汗。她心说，小伙计和四妮儿还是年轻，遇上一枝花这个魔鬼，能在她枪下逃生的不多。关东大地过山拜绺子，一直是行路人的规矩，这俩孩子不懂险些酿成大祸。因为老百姓生一地死一地，从生到死基本不出家门，除非胡子砸窑儿迫不得已。从旧官府到抗联，乃至国民党过山不拜绺子，十个九个命难逃。幸亏小伙计露出了齐老五的功夫，在一枝花枪下逃过一劫。特派员王一知越想越担心，甚至后悔派两个孩子去执行任务。
胖虎看出了特派员的心思，语气舒缓地说：“特派员，他们这次也长了经验，以后肯定能长记性。我们还是合计一下破坏鬼子毒计吧！我看候清肠实力不够，架不住西宫喜代的机枪迫击炮，想拉上咱们做垫背的！”
“你分析的对。我看候清肠黔驴技穷，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但是，我们目标相同，都要把煤矿和铁矿保住。目前，我们就是联合，也难以大顶子山。大顶子山馒头一样的地形，从下往上仰攻，除了吃鬼子枪子外没地儿躲没地儿藏。”王一知分析到了根儿上。她带领抗联独立营打过仗，对军事指挥颇有见地，受到抗联官兵一致认可。
小伙计和四妮儿对军事一窍儿不通，只能瞪着眼瞧着的份儿。对眼前形势深入分析后，王一知迅速做出决定与候清肠联兵。她认为候清肠对形势判断准确，只有把大顶山鬼子消灭，才能保证煤矿和铁矿不被毁灭。王一知做事情果断干脆，思考周密，马上做出部署：“小鹞子你去联络齐老五，最好能让你师父说动一枝花，出动一支队伍看住候清肠，才能保证我们锄奸队安全。另一路，胖虎你必须想方设法上大顶子山，与李问天取得联系，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顶子山。你告诉李问天，十日后夜里以火光为号，我们开始攻山。”
胖虎说：“上山恐怕难上加难！”
“五爷能出来，咱们就能上去。”王一知态度坚决。胖虎刚要起身，特派员把他单独带到没人的地方，拿出一把带枪套的德国净面匣子。“你将枪与枪套这样连接，就成了一把临时长枪，可以点射，也可以连发。这样做的目的，把它当做临时狙击步枪。为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王一知耐心地教胖虎操作，又仔细讲解了两遍，直到胖虎熟练以后才放他下山。胖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与半拉子和孙三强都是神枪手，是以一当十的好汉。
王一知虽然对胖虎本事放心，她也知道胖虎此去九死一生。胖虎走了以后，王一知找到孙三强，告诉他去联络候清肠。她提醒说：“三强同志，你提前到大通沟屯王老爹房子。如果发现候清肠捣鬼就撤回来，如果他正常与你接头，你就如实约定攻打大顶子山时间。记住，这一切都说奉了李问天的命令，千万不要走嘴儿。”
孙三强心领神会奔了大通沟，非常顺利与候清肠接头，并约定七月八日双方到大酱缸附近埋伏，双方见面详谈攻山部署。听了孙三强的汇报，王一知一算到七月八日还有二十多天，心中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三路部署三路揪心，好在孙三强这一路顺利回来。现在，不管胖虎上不上得山去，她都相信山下进攻一响枪，李问天就能反应过来，里应外合自然而然形成。所以，她单等小鹞子的消息，只要一枝花答应出兵，就能三面攻山，一举拿下大顶子山。不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有七八成胜算。
王一知带领锄奸队三十七人，顺利赶到了大酱缸树林，与早在哪里等候的候清肠见面。候清肠依然头戴礼帽，手拄文明棍，一身国民党官服黑色中山装。候清肠一愣——五爷说李问天锄奸队长是胖虎，怎么突然变成了女人。孙三强介绍说：“侯厅长，这是我们副队长佟涤新。”
“你好你好，佟队长巾帼不让须眉啊！”候清肠伪装斯文谁也比不了。王一知急忙假装客气：“侯厅长老谋深算，行稳致远呢！今天咱们合作打鬼子，应该胜券在握。”
候清肠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个女人不一般，言行稳重，说话净往肉上叨。他皮笑肉不笑：“哪里哪里，共同抗日，保卫家国乃我辈之责任。”
哪有时间和他逗壳子，特派员王一知开门见山说：“侯厅长，我们锄奸队三十多人，我们攻打东面啃硬骨头。你们抗日队一百多人攻打南面，南面山坡相对坡缓。另外，我请一枝花绺子助战，攻打北面。西南为大酱缸，鬼子即便从山上逃下来死路一条。你看这样部署行不行？”
候清肠一捉摸，这个女人挺讲理——东面为大顶子山悬崖峭壁，南面绵延缓坡，北面为江岔子。三面攻打南路最容易，她人最少却承担最危险的方位，更加说明了这女人不一般。候清肠想罢多时，点头表示同意。他习惯性伸出猴爪子：“佟队长，看你人单武器差，我拨给你两门迫击炮。”说着，他想与王一知握手以示友好。王一知一抱拳说：“既然侯厅长深明大义，我佟涤新感激不尽。”
候清肠心中好笑，认为李问天这些人流寇草莽，不会文明礼节那一套，动不动抱拳当胸，弄的跟胡子似的。因为大敌当前，他没有把这些小节提出来。岂不知，李问天、王一知等人不跟他握手，是因为都嫌他手脏，只是候清肠没有自知之明而已。候清肠带着他一百多人队伍开向南面移动，利用茂密的青纱帐隐蔽起来。王一知紧忙对自己三十多人进行安排。她让孙三强带领五个人，利用飞抓攀岩上去隐蔽好，带好一门迫击炮专打鬼子火力点。她自己带领余下的人顺崖边向上运动，以她的枪声为进攻号令。
还有二十多个小时，正式攻打大顶子山，小伙计音信全无。王一知不知道齐老五什么情况，更不知道小伙计能否顺利见到他。现在的特派员王一知，就像一只即将架在火上烤的鸡，毛都快烧着了还不知道客人到不到。
第十一日下午，小伙计像泥球一样滚到王一知面前。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扶坐起来，拿过水嘟篓给他灌了点水。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小伙计才缓醒过来。他告诉王一知：“一枝花答应我师父出兵二百人，现在正从江岔子运动到山下。”
王一知一算时间，这股兵力比她和候清肠慢半个小时，也算来的及时。小伙计打断她思考说：“一枝花开出了一个条件，才答应让我师父出兵的。”
“什么条件？”王一知追问。
“她要一万吨煤，质量最好的那种。”小伙计如实说出。
王一知拍怕小伙计肩膀：“你师父做的对，我在场也得答应她。自古道理，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原来，一枝花绺子发展到九千多人，对外号称人数过万，分布在黑吉辽三省。黑龙江汤原驻扎了五千人，吉林省蛟河驻扎了三百多人，剩下的都驻扎在辽西，与巨匪杜立三呼应成气候。一枝花这样布局，防止被日本鬼子或者什么势力一窝端。这段时间，她带着两名保镖正在蛟河。小鹞子到到达蛟河见师傅齐老五，正好赶上一枝花坐堂。当小鹞子说明来意时，一枝花当场儿表示反对。她说：“我不管什么党，也不管什么鬼子，人家没犯我，我就不打他。”
齐老五一看她态度坚决，想了一会儿对策才张嘴：“大当家的，我看咱们应该出兵。为什么呢？我们可以向李问天提条件呢，要钱要物都行。而且，咱们帮着他们打鬼子赚个好名声，在这关东大地上也是抗日的队伍。”
一枝花对齐老五有所忌惮，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拐弯抹角地说：“齐大哥，我们在这三百多人，闹不好都搭进去，在吉林就是去了立脚子的本钱。”
齐老五是个直性子，没有一枝花那些弯弯绕儿，一时被她说的无言以对。齐老五气哼哼地说：“大当家的，你知道佟涤新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只身前往。”
吉林这支绺子是齐老五创建的，手下的弟兄都听齐老五的，根本不把一枝花放在心里。他们看到齐老五受委屈，立即大呼小叫要全员出动。一枝花太知道这帮人了！一句话不合就掫桌子摔凳子，青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如果她再硬拦竖挡，那真就不好控制局面了。后来，一枝花一咬牙一跺脚，站起身来喝道：“大家都静下来！大炮头说的对，有财不发王八蛋。小鹞子是吧，你答应给我一万吨煤，上好的煤，我让大炮头做这桩买卖。”
齐老五说道：“大当家的，我替恩人做主了！”
就这样，震关东齐老五带领二百马队杀来。到了江岔子边，齐老五探水不深，立即命令道：“小鹞子去向我恩人报信儿，其他人将马留下涉水过江。”
王一知眼看着既定攻击时间到了，作为这次联合打鬼子的总信号员，她不能再犹豫和胡思乱想。她下定决心学习古人曹刿战法，一鼓作气。她果断地朝天空开了三枪，就像三声响脆的炸雷一样，大顶子山周围迅速枪声响成了一片。王一知带着小鹞子顺崖头攀上去。在崖头缓沿儿上架稳迫击炮，用拇指测距法瞄准，瞬间干掉了东面炮台。鬼子迫击炮和机枪哑巴了，两人三枪向火力点射击。十几枪后，王一知发现鬼子火力不减，说明鬼子重新迅速组织了火力。正在王一知寻找突破口时，她发现从右前方射出几道火舌，迅速把鬼子新组织的火力点打了下去。趁这个机会，王一知带着锄奸队攻上了大顶山东坡最后一个缓台。此时，王一知向南坡望去，通过枪炮声辨别出候清肠喊杀声大，攻击前进的速度迟滞不前。她仔细辨别北坡，听不到齐老五进攻的声音。王一知心中十分懊恼，自己面对峭壁难行，再加上鬼子大雨般的射击，压得她这边抬不起头来。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王一知勉强占住天时和人和，却没有一丝的地利优势。手中的家伙都是手枪和长枪，仅有的一门迫击炮还得省着炮弹用。这时，孙三强带领弟兄快攀到崖顶时，被鬼子迫击炮炸飞全部牺牲。王一知此时后悔万分，后悔自己草率行动，也埋怨李问天反应太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一知突然发现山顶响起四声巨响，四柱火光伴着浓烟冲向夜空。紧接着，山顶的机枪和迫击炮全部成了哑巴，只听持续见零星的枪声。王一知判断鬼子阵地出了问题，不知道谁把鬼子四个火力点拔了。此刻，她没有时间多想这些，带着二十多人泼命地往上攀登。小伙计第一个登了上去，越过鬼子设置的铁丝网，在滚滚浓烟中寻找鬼子。他见到大院里一片瓦砾狼藉，并没有发现鬼子的踪影。他躲在一处断墙下大声喊叫：“问天叔你在哪？你在哪？”
他刚想涨身换个地点喊，一颗子弹从头顶飞过，吓得他一个恶狗扑食趴在地上。他发现有五六百人手持五花八门的家伙，多数都举着木棍子，十了个人举着火把，在煤矿院子里来回穿梭，都吱哇乱叫地喊着找鬼子。小伙计冲他们喊到：“我是小伙计，问天叔在哪？”
子欲回忆青春不待。人们青春不再，即便回忆生死攸关也是诗串起的日子。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不辜负社会主义，共产党员不辜负人民的潇洒与寂寞。也许正在幸福旅途中奋斗的现代青春，无法回忆和畅想十四年抗日烽火中的青春之殇，那永远是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和距离。
这正是：志士牺牲豺狼笑，先驱赴难入惊涛。煤海百里云和月，无数英魂天长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