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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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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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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海党魂》连载

第七十四章 姜老心智

王石南陪冯仲云了解矿务局情况,可谓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不掉拿不住。他嘴上答应心里打鼓,他太了解老一辈的脾气和作风,到关键时刻九头牛都拉不住他!其实,李问天担心的对也不对。说他们担心对,井下构造复杂、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就会出现意外;说他们担心不对,从冯老来到东北,在敌人心脏拉队伍搞破坏,就是从煤矿起家的,对煤矿井上井下再熟悉不过,求生保命技能不比老矿工差,甚至说比大部分矿工都有经验。

等冯老和王石南一离开,万景富冒了出来:“文田局长,冯老没说找我吧?”

“咋没找你,冯老一个劲儿问你情况。”停顿了一下问:“老万呢,你为什么躲着冯老呢?他老人家多好一个人!”

“哎呀,你不知道。”说着一阵风又没影了。此刻,万景富就像一个孩子,没有一点老成稳重的言行。李问天也没有功夫考虑万景富的言行,去想他最关心的问题——冯仲云同志来到大顶子山,吃饭是他最头疼的问题。因为连续两年大面积旱灾,供应粮不足,自产粮不是集体的。他去找四妮儿到山中打点野兔、狍子之类的,总不能让冯老跟着他们一起吃糠咽菜,或者饥一顿饱一顿的。

冯仲云来到大顶子山正是六月份,犹如进入了一个天然的公园,青山叠嶂,松柏苍翠,灌木杂草铺就漫山遍野绿绒毯,踩到上面软绵绵的舒服;与之极不相称的是如饥似渴的庄稼地,远看都泛绿,近看荒草地,生机中干渴,似乎病入膏肓地勉强活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米就是老天爷的雨,赶紧给这片干涸的大地来几场吧!

大顶子山的饥饿的状态与其它地方不一样。像平原地区树皮都扒光了,野菜都无处寻无处找。大顶子山不一样,地处自然宝藏,矿工自己开荒块地种菜种粮,供应粮再断顿也有点儿底货。从五八年夏季到现在,铜罗县才显现出凶狠的饥荒年。车到山前没有路找路,船到码头没头找头。李问天急中生智,想起当年领着乡亲逃荒的办法。四三年,他带领五六百乡亲出了山海关,没粮没衣就靠这大自然宝藏渡过难关。所以,他今天又想重操旧业,靠山吃山。但是,他现在不像原来大手一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现在上有党管着,下有十多万矿工和家属,不能任性而为。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李问天是一个火燎屁股的人,想到了什么必须办,不办心里就刺挠。本来想和万景富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摆布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抓不到万景富的影儿。这不,他今天刚一现身又要没影儿。李问天垫步追了出来,眼看着万景富朝家小跑,他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万景富的破草房,李问天才把他撵上:“老万呢,你跑啥啊!都撵兔子了。”

这是东北的一句方言。李问天是说王景福跑太快了。听见李问天撵来,万景富一回头:“有事儿,你喊一声啊。这这这,让大伙看着以为咋回事了!”

“你先说说,你不是没影儿,就这么毛愣三光的,到底因为啥?”李问天质问万景富。万景富叹口气:“嗨,我都张不开口。说了能咋地,不也给你添堵吗。”

“能不能解决,你得说出来,我俩还隔肚皮吗?”万景富看李问天刨根儿问底儿,只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原来,从抗美援朝结束后,大顶子山执行井下大班生产,取消了集体食堂,鼓励矿工单独开火,恢复了粮食供应制度,只保留了小食堂。无论光棍还是有媳妇的,一律都单门立户自己开火。李问天、万景富虽然是光棍,但是领导干部必须带头,一律自己做饭,吃好吃孬对付。万景富建的泥草房,在直属矿二里地外山坳,算是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李问天则住在了宿舍最破最小的一个,就是冯仲云同志看到的那个。这个决策就是万景富定的。本来李问天不同意这么做,但是拗不过万景富的牛脾气。经过一段时间,干部职工都特别欢迎,原因有三个:一个是干部职工无论娶媳妇与否,都有了自己比较独立和私密的空间;第二个是虽然建房子麻烦,但是有了自己的房产地业;第三个在休班之余,大伙还能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与冯仲云提出的宿舍改成独立住房特别合拍儿。冯仲云提出宿舍改公房独立居住,那是因为他刚到大顶子山不了解情况,随口一说,并不是他瞎指挥。一直以来,万景富供应粮存了一些。他与苏元英结婚,能不招待大家吃喜吗,一顿饭造完了多年的余粮。为了挺着大肚子的媳妇能吃上饭,他天天到野外采集大麦,回来再晒干再脱粒,用石头碾子磨成面粉。当然,他这种情况非常普遍,好多需要应急粮食的干部职工都这么干。要奋斗就有牺牲。万景富就是这么想的。他挂在嘴上两句话:一个人真正强大的起点就是迎难而上,没有其它什么好办法。当你的心变强了,困难就变弱了。如果你再勇敢一点,我们的内心就会铸起坚硬的铠甲,成为人生天然保护层。新中国成立十周年,不光大顶子山矿工这么想,全国人民都这么想,想尽一切办法迎难而上。

听万景富唠叨完这些,李问天心都要碎了。他们男子汉能挺住挨饿,像怀孕的小媳妇、婴幼儿孩子们根本扛不住啊!都说女人弱小为母则刚,那是在一定条件下才可以做到。现在,他看着万景富这个七尺汉子,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堂堂矿务局正厅级党委书记,为了怀孕媳妇能吃上饭,天天到野外打食儿,简直不像话!沉吟半晌,李问天拍拍万景富肩头:“老万呢,老大哥,我追你就是想说这个问题,想解决矿上十多万人吃饭问题。”

李问天迫不及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用眼神征求万景富的意见。他不无担心地问:“文田局长啊,现在生产任务那么紧,恐怕,恐怕咱俩要吃热乎的!”

“政治政治,我们党的最大政治实事求是!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李问天太了解他了。关键时候,万景富仍然上纲上线,不忘他那看似坚定的组织观念,还有一个他看重的权力欲望;每每两权相顷时,他左右摇摆,晃来晃去。很多时候,万景富把上纲上线与权力欲望结合的特别完美。李问天想了想:“我的老兄,咱们建筑施工队任务不紧,把他们人抽出一部分,把妇女同志抽出一部分,影响点生产也比饿死强!再者说,你不能看英子——哦,我大嫂月子挨饿吧!”

“好!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万景富下了决心。

李问天向他通报了省委下达的全国及吉林省旱情:“今年上半年,河北省和黑龙江省四百万公顷耕地受旱两寸多深,极个别地区耕地受旱五寸深,全国二十个省区旱灾达到百分之七八十,灾害范围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吉林受灾情况五百年一遇,松花江吉林段缺水十分严重,丰满水库缺水到无法发电,长白山天池水位明显下降,算上王星火抗旱地块,大顶子山出苗率不到一半,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老万呢,虽然天旱对井下开拓采掘有利,但是人饿着肚子也快不到哪去,你我得咬牙停住!”

多数人往往可以享受高处的欢喜,却承受不住低谷的落寞。一旦置身谷底,就会容易精神萎靡,丧失方向,甚至自暴自弃。正所谓:顺境考验格局,逆境考验德行。人有大格局,便深知高低起伏是生活的常态。开天辟地以来,人世间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路,更没有永远的一帆风顺的人生,得到了是幸运的经验,得不到便是刻骨铭心的经历。此刻,李问天就是这样冒险的心态。他征得万景富同意后再一次剑走偏锋,把矿务局能组织的人都组织起来,尤其万景富组织的少共师充当开路先锋,开始到大山里找食儿吃——地上长的、天上飞的、草窠里蹦的、树上结的……凡是能入嘴儿的都要。在饥饿的威胁中,大顶子山没有消沉,反而显得险峻挺拔,时时刻刻充满了奋斗的交响乐。面对困境,以李问天为首的矿工们相信,任何走出困境的路都不止一条。遇到困难,只要团结一心,不去一意孤行,不固守在自己的思维定式里,走出的视野只会越来越宽,走出困境的道路只会越来越通畅。尤其当家人李问天合理听取大家的意见,融合集体的智慧,一心顺着党的宽阔大路前行,眼前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句话说的好,草感地恩,方得其葱郁;花感雨恩,方得其艳丽;己感彼恩,方得其壮大。及时感恩,适当感谢,可以凝聚起强大的情感,激发人性的美好,从而让人生之路越走越开阔。再者说,人生不仅仅只有成功和失败两个词,坚持和奋斗同样有意义。低谷时坚持也是奋斗,高光时奋斗同样是坚持。这里的哲理不是说出来的,而要撸袖子干出来。

冯仲云革命半生,戎马半生,为国家独立自主摆脱屈辱,为争取民族尊严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在王石南的陪同下一丝不苟地踏察矿务局一草一木。在这期间,他从来没有居功自傲,从来没有因为功劳在黑哥们面前显摆。他走到哪里都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受到了矿务局干部职工的欢迎。对矿务局方方面面进行调查研究以后,他马上梳理出两大问题——井下通风系统存在漏洞和缺粮会导致队伍不稳定。

这位老人家已经年过天命,身体依然硬朗,思维过人,全然不顾战争时期留下的伤痛。他竟然将大顶子山二十个矿二十六个井口走了个遍儿,甚至没有落下一个环节一个角落。二十一天,仅仅二十一天,他竟然完成了一个万里长征的里程。当冯老站在李问天面前时,只见他面容憔悴,瘦骨嶙峋,似乎成了鲁迅笔下的杨二嫂。他长长的胡子擀了毡一样,衣服裤子破烂成条儿,仿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模样,着实让李问天心疼了半天。他紧紧抓住冯老的手,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面对这个倔强的老革命,面对这个实事求是的老党员,他这个年轻后生又一次不知道如何表达。

“文田同志,听说你的打粮队效果不错嘛!”冯仲云风趣幽默地转移了话题,让李问天详细说说缺粮屯粮的情况。其实,李问天什么都不用说,各矿干部职工已经清楚说明了情况,早就了然于心。他看到李问天报喜不报忧,也没有再难为这个年轻的带头人。曾经拧成的革命友谊,现在并肩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全部都在这一瞬间的不言之中。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冯仲云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他打发人找来李问天:“文田,我这一圈儿下来,发现你们所有矿通风系统虽然完善却存在漏洞。煤矿玩儿风,电站玩儿水,这是有数的。另外,缺粮是个问题,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就会出现乱子。你现在靠山吃山不是长久之计,糊弄眼嘛前还可以。据我所知,公私合营以后,杨盼生曾经的资产,国家按照三七分政策收购。他用国家收购返现的钱儿买了五百垧耕地,处于九台饮马河畔,此河与松花江地下相通,渴水不是那么严重。他的地减产应该不多。”

“啥?我都不知道,您老活神仙吧!”李问天简直惊掉了下巴。李问天想,一个人之所以能越活越优秀,是因为内心葆有热情,对什么事情研究得通透。对于生活或工作而言,热爱和认真无疑是强有力的助推器。它们会赋予你能量,促使你不断探寻生命的更多可能性。心有热爱和认真,眼中自有光芒。冯老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问天在心底呐喊,同志们,同胞们,去找到你所热爱的事,并为之而认真地全力以赴吧!这样,不但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且能活成他人佩服的样子。就像李问天眼前的冯仲云同志,这个身体孱弱的老革命,凭借着热爱党和热爱国家的激情,凭借着老党员的认真劲儿,短短的时间,竟然破解了大顶子山最大的疑惑,李问天心中最大的疑惑。

“去,晚饭后把万景富、王石南、苏元乾、唐保全都找来,人多力量大,集体智慧多,咱们把矿务局眼前两大难题解决掉。”冯仲云打破了李问天的沉思。

王石南去找苏元乾和唐保全,李问天亲自去找万景富。万景富听了李问天来意,一指媳妇苏元英的大肚子:“不定哪会!”转而解释道:“你跟冯老好好解释解释。你们咋定咋办。我绝对没意见!”

李问天虽然光棍一个,对女人生孩子不懂,但他能看出来苏元英跟前确实离不开人儿。要是从良心说,不是万景富一刻也离不开,而是他见冯仲云同志实在怵头。

对于万景富缺席这次座谈,冯仲云微微一笑表示理解。那么,从冯仲云来到大顶子山一个多月,万景富真就没有时间吗?不是!这里有一段历史渊源,鲜为人知。

一九三三年五月,磐石中心县委召开了第三届代表大会,会议选举李东光为县委书记,纪儒林为县委委员军事部长,共青团满洲省委巡视员付传昌,满洲省委巡视员白钧,中心县委下设组织,其中拐子炕特支书记金昌银,南满游击队特支书记刘用国,朴元灿同志调到游击队工作。这是因为中共满洲省委四月接到了来自莫斯科的急件,一份是《中央给满洲各级党部及全体党员的信》,另一份是《论满洲的状况和我们党的任务》,给东北抗联的具体指示为:在东北实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尽可能达成全民族的统一战线,来聚焦和联合一切可能的,一切可动员的力量,一起与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斗争!同时,要保证无产阶级在统一战线的领导权。

为了尽快贯彻一·二六指示信精神,满洲省委致信给磐石中心县委,要杨金志同志回哈尔滨参加省委会议,研究贯彻落实一·二六指示信的行动措施。同时派出省委秘书长冯仲云同志到南满海龙和磐石两个中心县委传达一·二六指示信。此时,冯仲云二十五六岁,鼻子上架了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身上穿着一个夹长袍,头戴一顶礼帽,打扮得像教书先生。其实就算他不打扮,他也是一个教书先生。他是江苏人,十六岁考入清华大学数学系,十七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清华大学党支部书记。后来,党派他到满洲做地下工作,并以哈尔滨商学校当教员为掩护。

这次执行任务,他在烟筒山人地两生,又操着一腔南方口音,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特别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因此,他专门住大车店,走旮旯胡同,巧妙地躲避着特务搜查。此次,前半段来接应他的正是生荒子万景富。因为他在大车店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与其他赶车老板子敞着怀喝酒聊天,忘乎所以谈论南满抗日游击队,差点儿暴露了他地下交通员的身份,使冯仲云同志有惊无险,受到了磐石中心县委的处分。当然,万景富怵头冯仲云还不止这些。

这正是:革命功名深与藏,壮士荣辱长城长。誓言不改朝天阔,饮马山河冯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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