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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五计划收尾，二五计划开局。全国上下都忙疯了。腊月二十八这天，李问天刚刚整理好局党委审定的矿区医院和学校建设方案，准备到省工业部汇报，争取这两个项目的专项资金。没等他踏出机关大门，二十矿党委副书记王石南带领矿公安科，押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来到局大院，与李问天迎头碰上。李问天非常吃惊，一眼就看到郑李成在其中，冲着王石南问：“你变什么戏法？”
“变什么戏法啊！李局长，我正要向你和万书记汇报，这群小兔崽子祸害死人啦！”王石南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十五矿矿长郑培林死后，李问天把嫂子付金凤调到直属矿食堂工作，方便他在忙碌中关照她们娘俩。因为有李问天工资补贴他们，在矿区孩子中生活最好，孩子郑李成身体比同龄孩子健壮，腰腿格外灵活，打起仗不喊疼不要命，他一时成了直属矿区的孩子王。其实，不是所有孩子都打不过他，而是大多数家长拎着自己孩子耳朵提醒，郑李成是烈士郑矿长的遗孤，谁也不能欺负烈士的后代。母亲付金凤坚持继承丈夫遗志，一心扑到工作上，很少抽出没时间管教郑李成。这样一来，小家伙越来越神气，胆子越来越大，祸也越闯越大，惹得五百里矿区沸沸扬扬。他从爬墙上屋、上树抓鸟，搞恶作剧，到时常溜园子祸害菜地捉弄人，发展到现在偷铁偷煤倒卖周边农村。小点儿的时候，大家都觉的淘小子出好小子，不但不生气还夸奖他有出息，进一步助长了郑李成的嚣张气焰。这两年，他随着他长大就更闹出圈儿了，带着一群孩子，成群结队偷铁偷煤到铜锣县去买，换点儿小钱买吃买喝，大家玩儿的不亦乐乎。自从抗美援朝胜利后，四妮儿分配到直属矿当保卫科长，不但铁面无私而且功夫了得。郑李成一帮孩子被她抓到两次，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皮鞭沾水抽得他们遍体鳞伤。嫂子付金凤心疼孩子，把四妮儿告到了李问天那儿。李问天找四妮儿谈过两次，四妮儿不管不顾，抓一次打一次。郑李成一看四妮儿吃生米，从此再也不敢在直属矿偷，便跑到其他矿上作祸，明目张胆偷铁偷煤。他那哪是卖啊，成百上千的煤卖几十块钱，就是祸害人！刚开始，大家都碍于郑培林生前人缘，也碍于李问天这个干爹的面子，对郑李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在郑李成的带领下，他们竟然连抬的动的设备都卖。所以，各矿都开始警惕起来，加强了矿区的保卫工作。其它十九个矿都看得严丝合缝，唯独二十矿明紧暗松，经常发生偷盗事件，设备丢失，有时候闹到井下停产的局面。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李大能耐李兰兰调任二十矿公安科科长。他因为表现自己，被李问天提拔为代理十五矿矿长，终究因为他纸上谈兵，什么事儿干不成，被调任二十矿公安科长。要搁其他人没啥问题，从一个白帽子到科级干部，也算可喜可贺的事儿。可是他野心勃勃，一门心思想当大官儿，想当矿长甚至局长。所以，李大能耐认为李问天挡住了他的仕途，从此开始恨上了李问天，发誓要好好整治李问天。于是，他在郑李成身上下功夫。他与这群孩子达成协议——他们所得钱财与他三七分，自称按照公私合营政策分配。
自古以来，无论爱到极致还是恨到极致，都是一杯致人死亡的毒药。李问天和大嫂付金凤对郑李成就是爱到了极致，小错误不说大错误原谅，甚至对孩子一切错误都能原谅。就郑李成而言，父亲郑培林老来得子，活着的时候宠爱有加。等郑培林一死，李问天和母亲付金凤对他溺爱不得了。应该说，郑李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仿佛温室里里的花朵。虽然说母亲对他疏于管理，但是给他的爱铺天盖地，没让他受到一点儿委屈，导致了他今天不服天朝管。
李大能耐这一冒坏水儿，在大顶子山引发了一场地震。他提出与孩子私分脏钱，郑李成这帮孩子懂啥啊，高高兴兴答应了不说，十分讲信用。他们每次偷东西换来钱物，七成给李大能耐，三成留下胡吃海喝。他们小小年纪学会了抽烟喝酒，分派立帮在矿区胡闹。在这五百里绵延矿区，从矿工到矿长，都知道郑李成所作所为，基于各种原因拿他没咒念。前一段时间，二十矿党委书记找到付金凤嫂子谈话：“大嫂，郑矿长是我们老大哥，小李成就是我们孩子一样！小树不修不直溜，你得多咔哧咔哧，别让他长歪了！”
大嫂付金凤对儿子心知肚明，心里虽然又疼又恨，但是毕竟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没爹舍不得碰一手指头。按照他说儿子的行为，都得抓去坐牢啊。所以，她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极力袒护她那宝贝儿子，连哭带嚎诉说她们娘俩多不容易。二十矿又向李问天反映两次，李问天大嘴马哈地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他们能作出什么祸，别大惊小怪的。”
矿务局机关在大顶子山外铜罗镇，矿上发生的事儿一般传不到李问天耳朵，即便传到他耳朵一星半点，也是大家过滤了多遍的信息。对于二十矿反映郑李成的问题，李问天碍于当年失手打死郑培林而愧疚，无论他人咋说大嫂和孩子是非都听不进去。李问天这样的态度，谁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成长，郑李成从小养成了骄横跋扈、说一不二的性格。如今，他已经十五六岁，有了自己的思维和判断，即使他思想意识不成熟，甚至错误，也特别有主意。事情就是阴差阳错、缘起缘灭，造化弄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郑李成遇上了李大能耐！俗话说，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坏人学不良，自古以来在论。李大能耐典型的好坏人，好人一面能劝人从善如流，坏人一面能把人带到阴沟里。
自从李大能耐被李问天调到二十矿当公安科长，他就恨上了李问天，是恨到牙缝骨髓的那种恨，赌咒发誓要整治李问天。可是，李问天作为大顶子山有口皆碑。从四二年到现在，李问天做事一锛子一斧子，脚踏实地，黑哥们公认的公平秤，所有人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别说他一个名声不咋地的小人，就是全省上下想动李问天的人也不多。一直以来，李大能耐干憋气没咒念。去年，他第一次抓住郑李成，使他冒出了坏水。他不但没像四妮儿那样惩罚他，而且春风满面放他走。再后来，他主动给郑李成指路，哪有废铁，哪堆煤好拿值钱。每次，李大能耐都给他们把风，让郑李成带着孩子顺利行动。一时间，有了李大能耐这个保护伞，郑李成如鱼得水，带领他的飞天魔团肆无忌惮。李大能耐火上浇油，给郑李成一伙起名“煤海少共师”，意思他们就像抗日期间少共师一样少年英雄。一群孩子哪能看透他的深意，不但没意识到危险，反而以此为荣，畅想未来在这片煤海称雄。
进入五七年，李大能耐一看时机和火候都到了，郑李成这条鱼已经咬上了他的钩，已经成为他手中一件武器，该是放出去伤人的时候了。这一天，他单独找来郑李成，摆上酒菜，二人开始推杯换盏。郑李成现在把李大能耐当成自己人，当成运筹帷幄的军师和心腹，妄想着未来一起干大事儿。所以，他在李大能耐面前从来不设防，也从来不藏着掖着，有事儿就像现在的高铁一站到底。正在酒酣人醉之际，李大能耐突然问郑李成：“你多大了，十五实岁了吧？”
郑李成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头不抬眼不睁回道：“放什么花花屁，有屁放，没屁别豁楞嗓子。”
他跟这个四十多岁的知己朋友从来不客气。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爷，李大能耐是孙子；或者说，他把李大能耐当成仆人和下属，甚至当成自己手里的玩偶。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多么天真！他不想想自己是谁，人家为什么这样对他？孩子就是孩子，头脑极其简单，把李大能耐也当成了他那些小伙伴一样天真。所以说，生活中不要把任何人当傻子，否则你就是天底下最天真的大傻子。所以郑李成就着了这个道儿。
“你放屁，小兔崽子！”哪知李大能耐脸色陡变，冲着郑李成大骂起来：“你不想想，我李兰兰，我堂堂李大能耐，无缘无故会搭理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在大顶子山打听打听，我李大能耐是啥人，是你这个小瘪犊子说捏咕就捏咕的吗？嗯，我是看在你父亲郑矿长的面子上。那老大哥儿于我有恩，有大恩，你知不知道！你他妈跟老子吆五喝六。”
郑李成哪见过什么世面，被李大能耐一忽悠，他直眉愣眼地看着李大能耐，嘴唇抖动了几下不知说啥好。李大能耐一看时机成熟，继续发挥他大白话的能耐：“郑成，你叫郑成，记住了！不是叔叔我呲哒你。你小子认贼当爹，不分黑白，有事儿没事儿拿着李问天炫耀。什么干爹了，跟亲爹似的。你知道吗？李问天为什么对你好，那是给你妈看的。他一个老光棍子，对你妈早就垂涎三尺啦！你小子，你还傻了吧唧‘干爹干爹’地叫的亲……”
“你放屁，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儿！”郑李成断然呵斥李大能耐。其实，李大能耐对大嫂付金凤垂涎三尺是真的。虽说付金凤饼子脸，散落着几颗麻子，身高不超过一米六；但是，随着工作生活条件改善，郑大嫂身材紧致，身体丰满，皮肤白皙水嫩，散发着女性十足的味道。虽然她是矿区公认的郑大嫂，人人这样称呼，但是她才三十五岁，一个女人鲜花盛开的年纪，芳湘四溢，散发着女人诱人的香气。矿区很多单身汉都想近面近面，李大能耐就是其中的一个。有一次，李大能耐按奈不住体内的冲动，借着点儿酒劲儿去撩哧郑大嫂，被郑大嫂骂了个紫茄子色儿。从丈夫郑培林死后，付金凤一直洁身自好，走坐言行不越界，尤其注意跟男人的接触。她发誓为丈夫守节，守着儿子生活下去。别说李大能耐这样的男人，就是高官厚禄、金银满囤的男人，她都不屑一顾。李大能耐撩骚不成反被骂，等于给他的自尊心泼了一盆王八血，再一次极度刺伤了他自认为的男人尊严。
这次，他挑唆郑李成祸害李问天，连同郑大嫂一块埋汰和祸害。李大能耐把自己的埋汰事儿按到李问天身上，想激起郑李成的怒气找李问天作闹。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小郑李成竟然完全不相信，还惹急了小瘪犊子。李问天的人品在大顶子山日月昭昭，有口皆碑。郑李成虽然未成年但耳朵不聋眼睛不瞎，不是李大能耐一两句话能说动的。怎么办？李大能耐眼珠转悠转悠计上心来：“好！郑李成，你妈跟你说过你爹咋死的了吗？我在跟前儿亲眼所见，一清二楚。”
郑李成只知道父亲井下工伤死亡，全矿区都说他爹是烈士。每次提到爸爸的事，他妈妈总是岔开话题，从来没向他详细说父亲牺牲经过。当前，他被李大能耐一问真就卡壳了。李大能耐进一步说：“郑矿长根本就不是井下死的，而是被李问天活活摔死的。表面上，李问天与你爸冲突；实质上，李问天看上你妈说不出口。我目睹耳闻啊！”
好家伙，李大能耐口若悬河，添油加醋，连编带蒙胡说起来。他说，李问天以权压人，借着检查工作为由，对郑培林横挑鼻子竖挑眼，无中生有，最后惹急了郑培林，郑培林与李问天撕吧到一起。李问天满身武功，把郑培林高高举过头顶，把郑培林摔死在井沟门前。紧接着，李问天又明着把郑大嫂调到直属矿食堂，与郑大嫂明里暗里过起了小日子。
一开始郑李成不信，架不住李大能耐那张嘴儿。此时，郑李成酒精燃烧，脑袋已经开始迷糊，越听越觉得李大能耐说的是真的。他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儿，双手攥着拳头要吃人一样。到后来，他光看到李大能耐嘎巴嘴儿，根本听不见对方说什么。郑李成一跃而起，要去找母亲和李问天对质，然后杀了李问天。李大能耐一下扑住他：“孩子，孩子……听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无论怎么劝说，郑李成就像疯了一样，好悬挣脱了李大能耐。最后，李大能耐用绳子把困在了床上。郑李成在酒精作用下，在加上一时心血上涌昏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李大能耐又口若悬河劝服了郑李成，并给他出主意：“你我联手先得好处，慢慢找机会收拾李问天！”
冷静下来的郑李成仔细琢磨，最后听从了李大能的劝说。从那天起，郑李成带着他的“煤海少共师”越作越大。因为他可二十矿祸害，所以二十矿忍无可忍，矿党委会研究决定派王石南到公安科蹲点，掐住郑李成这个盗贼。王石南性格直爽，一心为公，铁面无私，大顶子山第一期哈尔滨培训出来的，号称矿山黄埔第一期毕业生。他虽然比李问天岁数小，但是既有经验又有阅历，比矿长和党委书记资历阅历差不了多少。平常，他听到许多议论纷纷，都说看住李大能耐等于看住了郑李成，所以他定下瓮中捉鳖的计策，对李大能耐实行外松内紧的方法，布下一个瞒天过海的口袋阵，静等着李大能耐和郑李成往口袋里钻。李大能耐虽然有所警觉，但是报复和利益欲望蒙住了他的双眼。面对危险，他没有反思，失去了应有的反侦察意识，想趁着乱哄哄的年关，在腊月二十七晚上，与郑李成密谋干票大的，大家也能过个好年。
王石南部署了一个月，猜中他们肯定趁年关行动。所以，王石南带着人天天蹲坑，眼珠不错地盯着这些人。可是，郑李成行动当天晚上，李大能耐被妹妹李兰梅叫去吃饭。电话中，妹妹李兰梅明确说，妹夫唐保全有大事找他。李大能耐大包小裹到妹妹家吃饭，阴差阳错，他就没有参与这次大行动。且说，李大能耐刚坐下，唐保全阴沉着脸说：“听说你发大财了，全矿区都在怀疑你监守自盗！”
李大能耐满心在妹夫面前好好表现，想让总工程师妹夫
提拔一下。没想到当了矿务局总工程师的妹夫，依然跟原来一样不给他好脸色。他能承认自己偷盗吗？不能啊，尤其在铁面无私妹夫面前。他一脸严肃回敬妹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要说我怎么地，让他拿出证据来。我就说你们这帮人呢，天天听小道消息，无顾亲情友情。”
李大能耐这通儿扇呼，真把妹夫唐保全整没电啦！是啊，拿贼要脏，捉奸捉双，唐保全什么证据没有，只是听大伙议论，一时之间向大舅哥递不上管儿。作为两方亲人，李兰梅插嘴解围：“你也是，找大哥吃顿饭，就不能消停点儿！把我夹在中间，多难受！咋办？”
唐保全这个人性格耿直，说话吐唾沫是个钉，特别反对大舅哥作派。今天，他空口无凭敲打大舅哥，大舅哥不服不忿，他官儿再大血招儿没有。就像妻子所说，他与大舅哥冲突起来，他媳妇只能在中间受夹板气，反倒弄的里外不是人，家庭不和睦。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劝劝大舅哥：“大哥，你的是是非非有鼻子有眼儿，大家不能空口白牙胡说。局里有制度，干部有纪律，处处小心为好。”
这正是：抬手教子子性强，求人暖语语撞墙。人生万世有硬伤，前途洞明难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