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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问天正在为英雄遗孀遗孤的事儿犯愁，李大能耐又来到面前磨叽。本来他特别反感李大能耐，却让李大能耐一步一步说到了他的心里。当李大能耐说到有好主意时，李问天生硬地说：“有屁放有话说，否则土豆搬家滚！”
“好好，我说。现在孙书记家属和苏矿长儿女都想去哈尔滨，但是还不够条件，你李局长又是铁面无私，又是柔肠似水。所以你犯了难，对不对？这不，我给你送良策来了嘛。”李大能耐一副得意的架势，得意劲儿又上来了。
李问天也不惜的瞅他。他不管你瞅不瞅、瞧不瞧，自顾自说：“李局长，你应该把培训分成两个层次。一个是基础培训，学习一下基础文化课；一个是像这次一样的高级培训，让有文化基础的学技术。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是开心锁。一语点醒梦中人。李问天边听边琢磨，李大能耐说的一点没错——现在煤矿生产改造升级，没有条件开办学校，但是可以开办文化培训班。在文化培训班基础上，选拔优秀人员参加技术培训，多个周期下来就能实现矿工文化和技术的双需求。李问天一拍桌子：“李大能耐，你真能耐，竟然把我愁了几天的问题三言两语点破！”
确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天，李问天光考虑够不够条件，没去换个角度化解矛盾。今天，被胡扑哧的二百五一语道破，李问天心中打开了两扇窗户。所以，他改变了对李大能耐的看法。他当场批准李大能耐去哈尔滨培训，承诺孙敬良妻子牛大花和苏元乾、苏元英参加文化培训班后，再送去哈尔滨工业大学技术培训班。一场解不开的疙瘩瞬间解开，使李问天浑身舒畅了不少，顺利推进了直属矿选材培训工作。李问天想啥来啥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伙计李红旗正忙于临时火药库建设，接到局长李问天的通知，让他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到局机关。小伙计安排好手头工作，骑马直奔李问天办公室而来。他见到李问天就问：“什么事，问天叔？天太冷，干点活儿真费劲呢。”
李问天给他倒了一搪瓷缸子白开水：“小子啊，看见你这精神头儿我就高兴！说说，你对以后咋想的。”
没等李问天屁股坐稳椅子，小伙计李红旗问：“你说到哈尔滨培训的事儿吧？我啥咋想的呢——我就是不愿意坐在那儿死糗，愿意在战场上横冲四面，那多痛快！”
小伙计与李问天情同父子，无话不说，深浅没挑儿。他知道李问天问他培训的事情，他也毫无保留地说出心中的想法。通过这次深入交流，李问天发现小伙计比他思想成熟，到底是人民解放军大学校锻炼出来的。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能干到什么程度。这就是当年的小伙计，现在的解放军战士，执着如一，不打折扣。现在，小伙计李红旗人在煤矿，仍然是人民解放军编制，连同他带领的三百人都是现役军人。李问天爱惜地看着他：“你小子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以后没有文化可吃不开！”
小伙计没有接下文，陪他问天叔吃了顿饭，匆忙赶回火药库建设基地。从带领骑兵营来保卫大顶子山以来，他尽心尽力，不说心中特别敞亮，也感到无比自豪。为他自己庆幸同时，也为所有钻黑窟窿的兄弟姊妹庆幸，庆幸他们都赶上了民族大解放的好时代，人人决心为党和新中国建设流尽最后一滴血，再也不受外族和反动派的屈辱。
经过几番折腾，大顶子山矿务局遴选符合条件的二百一十人到哈尔滨培训，成为了大顶子山未来一颗颗耀眼的明星。正月十六出发这天，李问天一早起来，检查各项环节，生怕哪地方出现纰漏。最后，他检查了二十八辆大马车，亲自嘱咐车老板子注意事项，亲自操起鼓槌击鼓为人才启程送行。这是大顶子山全国站排头的发动机，正在为大顶子山矿务局未来事业发展积蓄力量。大顶子山解放后，两位带头人第一次默契如一，共同为矿务局事业发展迈出了一大步。多年以后，人人都说这次培训是大顶子山第一期黄埔培训，为大顶子山成为新中国排头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送走第一批培训人员，李问天回到办公室屁股没做热，省工业部交通员赶到通知：“明天，召开东北煤矿会议，请李局长、万书记共同参加。这次会议是解决煤矿生产、技术、管理三统一问题！下刀子都得参会。”
李问天和万景富听到这个消息，既震惊又兴奋，似乎身处腾云驾雾的九天云霄。他们紧急临时安排了全局工作，与省交通员三匹马向省政府驻地飞驰而去。一路上，三个人都无心交流，只顾战马飞驰，两耳生风，一路急行军。
一进省政府大院，李问天和万景富立即到省工业部报到。会务组告诉他们第二天八点正式开会，让他们先到省招待所报到住宿。二人第一次到省招待所，心中充满着好奇与期盼。他们辗转来到省招待所，映入眼帘的是日伪时期留下来的几趟平房，炮火的创伤赫然在目，每一处残破都诉说着曾经战火纷飞的历史，警示每个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二人进到招待所分配的房间，发现条件无法与宝隆昌相提并论，却比大顶子山的条件强百倍。两个人在蓝白格的床单上滚了几下，感觉到无比的自豪和喜悦。万景富看看竹坯子暖水瓶和两个白瓷水杯，兴奋地说：“问天局长，大顶子山啥时候能有这样的条件？你看，这洁白的墙壁和床单，地面都铺的是红砖，还有这保温水壶和精美的水杯……啧啧。”
李问天看着搭档说：“我们生就的煤黑子，身子骨泼实，也不稀罕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我们要争口气，为党多出煤，为社会主义新中国多做贡献！”
“对对，还是你局长觉悟高，我这个党委书记修炼不够。哈哈——”万景富嘴上说着，却失去了刚才的兴致。现在的人听李问天说话直不愣腾，甚至一句话噎死人，给自己后来埋下了许多地雷，无论响雷还是哑雷。但是，那时绝大多数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没有现在人那么婉转。否则，在那依旧玩命儿的黑窟窿啥也干不成！
为了缓解尴尬，万景富说：“这次会议应该让你把大顶子山经验传播出去，让东三省煤矿都借鉴咱们的经验。”
李问天未置可否，岔开话题说：“因为咱们要办基础文化培训班，所以我要去王一知同志那一趟。”
真就应了王一知那句话，他李问天什么时候见她都能见着。李问天这次来，王一知刚从北京开会回来，办公室的椅子焐热，李问天一头扎进来。王一知笑呵呵问：“问天儿，你知道我从北京回来了？万事通。”
“啥北京回来？我这是来开会，专程拜望大姐！”李问天直接了当说明了情况，没有理解王一知幽默问话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啦。李大局长光临寒庙必有大事，请说当面吧！”王一知看着大顶子山煤矿蒸蒸日上，心中情不自禁地高兴，见到李问天更是由衷地高兴。她这次到北京开教育会，大家都向她打听大顶子山，仿佛四面八方都打听首都北京一样新奇。而且，她听说国家给大顶子山拨专款建设新矿山，使大顶子山向现代化煤矿建设进军。不知情的人一传神了！说大顶子山即将纳入国家一五计划，投入大钱改造建设社会主义新矿山，已经建成了高大雄伟的办公楼和宿舍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矿区盛景可以和北京天安门相媲美，毛主席和周总理亲自视察督办。因为大顶子山的出名，所以吉林干部到北京都特别受追捧。王一知想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这样有鼻子有眼传说，里面肯定有原因。她直接询问国家煤炭部有关战友，想知道这些消息怎么回事儿。他们告诉王一知在三大战役期间，大顶子山供应煤炭二百万吨，是东北煤炭供应量的五分之一。在相关会议上，毛主席和周总理都点名表扬过大顶子山，而且大顶子山将纳入国家一五规划星火项目。至此，王一知才了解了全部情况。所以，李问天一进屋，她才这么幽默地问话。
李问天听了王一知的叙述，心中一阵阵激动和翻腾——毛主席、周总理都知道了大顶子山！
“大姐，你从北京刚回来还没休息，我长话短说。因为我选拔人员到哈尔滨工业大学培训，一下子点燃了干部职工渴望求知的烈火，所以大家一致要求矿务局开办基础文化培训班。这不，我碰上了硬骨头，就来找大姐！”没等王一知说话，他又说：“甭说别人，我也真需要学学文化课。”
此刻，王一知一直看着李问天，没有不急于张口，索性让他把肚子倒空：“这次开办基础文化培训，我想分批分人轮训，让每个干部职工都轮训一遍，不分男女。都说我们是煤黑子、窑花子，我想即便是煤黑子窑花子，也是有文化的煤黑子和窑花子，让世人从此改变对我们煤矿工人的看法。如果条件允许，我让所有的黑哥们都住上高楼大厦，穿着华美的衣服，开着小汽车上班……”
“打住！”王一知赶紧拦住他：“前面你说的都对，后面的不要再向第二个人提起，现在已经有人告你蛮干冒进。我现在管教育的具体工作，手伸不了太长！”她语气严肃，声情并茂。在李问天记忆里，这位知心大姐第一次这样说话。李问天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解放两年来，我李问天带着兄弟们光屁股出煤，冒着枪林弹雨送煤，怎么就蛮干冒进了？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王一知最后嘱咐他：“国家刚刚建立，一切都像襁褓婴儿一样稚嫩，一切都需要成长，包括你我。以后，你要学会看大势做大事，真正吃透毛泽东思想精髓——实事求是！”
第二天，李问天和万景富早早起来，第一拨儿到食堂吃早饭，第一拨儿到会议室就座。他们坐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全省农林牧副渔各行各业当家人陆陆续续就座，主席台上四个座位坐满。李问天趴在万景富耳朵上：“你看，这不光是煤矿会议，各条战线都到了！”
万景富也有同感，向李问天示意别说话。会议由工业部党委书记主持，工业部委员会主任讲话并安排工作。主席台最耀眼的两个人，一个是省委书记刘锡五，一个是省长周持衡。万景富向李问天小声嘀咕：“这次会议规格太高了！省委书记省长亲自参加，全省各行业局长到了。你看林业局局长孔德育也到了。”
其实，不光是他俩感同身受，与会人员都觉得这次会议非比寻常。正在大家窃窃私议此次会议规格高的时候，工业部委员会主任华明远清了清嗓子：“同志们，今天这次会议规格很高，省委书记和省长亲自到会，足以说明会议的重要性。大家可能会问，一个煤炭领域的专门会议，值得省委两位主要领导参加吗？对！这都是蜗居台湾的蒋该死闹的，是他让我们必须开这个会。这个问题，一会儿刘锡五书记专门传达中央指示，并作重要讲话！”
华明远对全省煤矿生产、运输、技术、管理、工资待遇进行了一系列的总结与部署：“过去，我们煤矿生产人抬肩扛，一切出的都是牛马力气，干的是阴间的活儿，吃的是地上的饭。新中国成立将近两年了。我们要改变这样落后局面。在生产上要实施放炮采煤法，制定放炮采煤、开拓技术规范，设置技术员、放炮员、观察员；在运输上要实现轨道与推大车相结合，利用日伪时期机械设备、废旧材料，逐步实现井下机械化运输；技术上要达到一矿一图，一图一册，煤矿要设置工程师，负责全矿采掘机运通、车铣鉚电焊技术；在管理上要实现矿井段三级目标，建立党领导下的矿长、井长、段队长工作制；工资待遇略高于全国其它行业，按照技术水平实行分级工资，机关辅助人员工资一律平等……”华明远最后说：“在刘锡五书记讲话前，我们还安排了李文田同志介绍大顶子山工作经验。下面请李文田同志登台讲话。”
华明远话音刚落，台下“嗡嗡”响成了一片，大家不知道哪里冒出个李文田。大家虽然都知道李问天鼎鼎大名，都知道大顶子山矿务局局长是李问天，却不知道李问天就是李文田。随着李问天起身走向主席台，大家的嘈杂声才渐渐平息，台下眼神齐刷刷瞅向他。与此同时，会务工作人员在主席台一侧添了一把椅子。李问天上台与四位领导分别握手，然后到单设的椅子上坐好。华明远冲他说：“问田同志，你先介绍介绍自己吧。否则，大家都糊涂了！”
李问天站起来向台下鞠躬致谢：“各位同志，我叫李文田，乡亲们和矿工送我外号李问天，河南省兰考县天井瓦窑生人，从小跟革命前辈李振英闹革命，四二年逃荒来到大顶子山，给鬼子汉奸当过把头，给国民党当过矿长，直到四八年东北解放，我才真正翻身做了主人。”
“我插句话，李文田同志十六岁入党，介绍人是李振英、冯仲云、刘薛文、王一知四位英雄，李振英是刘少奇同志的交通员，刘薛文就是纵横关东大地的二斜楞，杨靖宇将军的亲密战友。当然，这二位英雄已经牺牲！”华明远补充了李问天的自我介绍。他话音刚落地，会场上发出经久的唏嘘声，都在为革命先烈惋惜，为李问天是红孩子发自内心的钦佩！
李问天从四八年讲到眼前，把如何留住人员，分配人员，如何与宝隆昌掌柜联合，如何改造利用日伪时期旧设备，怎样采煤……一直到眼前选拔培训技术人员、即将开展全员基础文化培训，滔滔不绝，有声有色，每件事都讲解特别透彻。台下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偶尔蹦出一字半句河南话，让大家都觉得那么亲切。李问天只读过私塾，没有多少文化，他就事论事，实情相告，方式方法条理清晰。不像现在有些领导干部拿着高学历，没有秘书写稿一句说不出来，甚至有稿子都念的磕磕巴巴。所以，不要说那个时期的干部都是大老粗。只要真心为党工作真心为国分忧，就能跨越文凭和学历这道高墙。干事业讲的是真心和公心，讲的是实事求是！
李问天介绍经验过程中，多次掌声雷动，主席台压都压不住。等他讲完时，主席台四位领导带头鼓掌，雷鸣般掌声再次持续了五分钟。等掌声落下，李问天抱歉地说：“同志们，由于事前没有准备，我说的头上一句，腚上一句，还请大家海涵！”
华明远接上话说：“文田同志，这是省委和工业部给你出的一道考试题。恭喜你，李文田同志你一百分通过！”
这正是：胜意矿山壮歌行，势均力敌掌中轻。对错无过煤海梦，赢得身后青史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