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李问天再次风生水起。他分析李问天站天时,他万景富占地利,再争取到人和。他说的人和就是上下都要和,也就是用小恩小惠和权力许诺实现。他拿起电话向段升平汇报工作,明着汇报工作,实质是告李问天的状,探一探段升平的底儿。段升平没说话先长叹一声:“嗐——你只能当奴才当不了主人呢!你不想想,中央定的八字方针谁敢不执行?你敢吗?不敢呢!让你去落实执行,你干不了。咋地?李问天去干你还要阻拦。你要是孙猴子能变出煤来,我现在将李问天挪挪窝儿。行了,我的同志哥,已经将一个能干事儿、干成事儿的降级了,还想怎么样呢?”
万景富想探底儿没探着,不明白段升平咋想的——难道他要丢卒保车,政治风向变了?他段升平敢把我舍弃?除非他要自取灭!万景富举着电话听筒一直没吭声,听筒那边又传来了段升平的声音:“你瞎琢磨什么呢?我可能丢下你不管嘛!听着,你只管好好配合李问天。别忘了他是副局长,党委书记可以适当给他紧紧绳儿,大权不还是在你手里。怕啥,啥时候我都会替你说话。”
这一番话点醒了万景富。毕竟,万景富是高级别领导,不是矿工议论的那么庸才,更不是毛儿都不懂的窝囊废。那都是表面现象,他都是为了需要伪装出来的。因为他与段升平一路货色,所以理解那番话意思非常准确。段升平刚刚代理局长,要想把代理二字去掉,就得带领所属矿务局干出一番成绩。何况,他还要当上东煤管理局党委书记。他这番不阴不阳的话,既安慰了万景富又给他出了主意,一箭双雕。
看看,这两个家伙权力欲望多强!在落实党中央八字方针上,他们竟然都敢肆意妄为。好在两个家伙为了权力,一时还不敢做的太出格,否则不知道会给党和国家造成什么损失!从撂下电话开始,万景富就动开了心思——怎么才能抓住把柄,怎么能给李问天紧这根绳儿,怎么才能让上下都说得过去?围绕这三个问题,万景富开始冥思苦想,开始研究方案和手段,越完善越好。
李问天哪知道这些猫腻儿,正按照自己设想带领大家冲锋陷阵,把一切不必要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这件事情上,周淑兰劝他不止一次,李问天根本不听她的。周淑兰一生气,已经很长时间不搭理他了。这是两个人观点问题。李问天和周淑兰好像天生一对冤家,三观虽然相同但方法不同,经常因为工作和生活上的观点不同发生矛盾,遇到两人交叉的问题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古人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句话道出一个真理——一人可以兴家,一人同样可以兴矿。那么,能振兴大顶子山矿务局的人非李问天莫属,一点疑问都没有。可是,李问天十分不走运,碰到了万景富和段升平这两个政治流氓,使李问天经常陷入了死去活来的痛苦。
李问天六项措施刚铺开摊子,还没等甩开膀子干,万景富让王石南通知他参加党委扩大会议,参会人员扩大到井口党政主要领导。在会议上,万景富一个人发言:“同志们,我接到段局长电话,他提出文田副局长六项措施必须在他的三项要求下进行。第一个要求,安全生产人事问题必须局党委会通过,否则一律不算数;第二个要求,六项生产措施产生账目单立,不许进入全局总账;第三个要求,生产措施落实由文田副局长负责,凡涉及到大事必须先向党委汇报。”
万景富这三个要求一宣布,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就是给李问天上了一个紧箍咒。李问天连眼皮都没抬,一宣布散会抬屁股走人。因为他现在没有时间跟万景富较劲儿,所以根本把他刚才的三个要求当放屁听响。唐保全因为有了上次教训,所以这次静悄悄地出了会议室,该干啥干啥去了。
万景富眯着眼看一个个离开会议室,心里想小样的累不死你,肯定将你吃干榨尽。王石南轻轻请示:“尊敬的万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我要去统计各矿生产煤量。”
万景富摆摆手,那意思你该干啥干啥。万景富明知道王石南是李问天的铁杆儿,为什么还要将他留在身边呢。这就是万景富高人一等的地方——他要让大家知道我老万没有私心,你看李问天的人我留在身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面对这样的政治油条,李问天这个专心专业的人哪能是对手!
日子一分一秒地过,工作一件一件地干。李问天带领上上下下甩开了膀子,从井下到到地面进行全面调整和整治。而且,李问天私下开会分工:唐保全负责地面调整和整治,负责采掘机运通技术;李问天亲自负责井下采掘机运通施工,负责采煤进度和工作面布局;他提出所有一切暗地进行,不可以四处传播,尤其不能让万景富和他的底细知道。落实中央八字方针多么光明正大啊!他们竟然像贩大烟那样小心谨慎,像防贼似的防着万景富及其那些爪牙。
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人民群众人心向背——人那么多,事情那么琐碎,竟然一句不利的话都没传到万景富的耳朵。为了矿务局兴旺发展,李问天忍了下来,天天像孙子一样向万景富汇报,事无巨细,一铺一节,听的万景富都睡着了。他这个玩儿政治的脑袋,一听到安全啊生产啊脑袋比水桶都大。这样坚持了三个月,万景富主动说:“文田副局长,你以后挑大事儿汇报,我这个党委书记管大事。”
要不说万景富这个人不要脸,从他和李问天搭班子样样不行,始终在李问天的领导、帮助和扶持下站住脚。今天,他通过龌龊的手段抢班夺权,还一本正经地在人面前摆领导架子。所以,人生无常,人生滑稽,说不清道不明。现在,李问天被现实教会了为人处世之道,不像原来发火动五把超,而是像舌头一样不与牙争锋,等待人老牙掉那一天万事休。
通过落实中央八字方针,落实李问天休养生息六项措施,大顶子山矿务局恢复了雄风。到六五年末,全局所属矿都恢复了生产能力,三个煤量几乎达到了五八年水平,十二个矿设置了备用主扇和电机,八十个风井安装了反风设施,采取吊挂平直风管,实现了单孔通风一千七百多延长米,末端风量达到每分钟八十立方,创出吉林省煤矿通风历史的最高记录;党委领导下的矿长负责制基本成型,职工定期轮训制度建立,思想、组织、生产和制度思想教育规范,实行了人工定员、定额管理、调整有序、技术操作四级责任制度,重新制定了《井巷开拓部署技术规定细则》,所有岩石掘进工作面全面推行湿式凿岩……郑李成段队总结出了干部“十步走”,抓好当班安全生产十项工作的新方法。东煤管理局参加国家煤炭部经验交流会,段升平在会上介绍了大顶子山矿务局“十步走”工作经验,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参加完国家部委会议,段升平露脸高兴,特意赶来大顶子山报捷,指示大顶子山再接再厉,再立新功。他还在会议上承诺,如果工作再提升一个薪水平,就马上恢复李问天矿务局局长职务。
段升平本以为李问天会高兴地跳起来,没想到李问天一张嘴给他顶了个仰八叉:“段局长,大顶子山虽然恢复到了五八年水平,但是仍然处于休养生息阶段,不可能再冒险野蛮开采。你也知道,二十矿到现在仍然处于恢复期,虽然即将投产也不是快速开采。你让我当省长我也做不到!”
李问天心里话:你们真是吃干榨尽,不让子孙吃饭。但是,他碍于面子没有让段升平下不来台。段升平脸色大变,一会儿黄,一会儿蓝,一摔笔记本起身走了。万景富小跑后面跟着,边走边劝他别生气。段升平借李问天腿上搓麻绳,现在势头正旺可能立即去掉代理二字。所以,他觉得李问天应该顺着他说下去,让他这个代理局长群众呼声再高一些。李问天却不知深浅,不顺着他反而实话实说。要搁胸怀宽广的人这不算什么事儿,段升平与万景富没什么区别,除了比万景富多些阴谋诡计以外没什么两样。这次报捷祝捷会议不欢而散,大伙儿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在全矿务局传开了满天飞的消息,甚至说矿务局要被解散了。
本来,万景富与段升平定好了计策,要把李问天能力吃干榨尽,然后再抓他一招知错打入谷底。可是,万景富没等实施这个计策,他的后院着起了大火,在大顶子山地区蔓延开来,如同一场让恐怖的瘟疫一般。这使万景富在大顶子山被人指指点点,几乎人人戳透了他的脊梁骨。什么事儿呢?就是他老婆苏元英与赵大鞭子的事儿。因为万景富时时刻刻看着,赵大鞭子接近不了苏元英,接近不了苏元英就解不开孩子之谜。作为走南闯北的赵大鞭子,他能被正厅级党委书记头衔儿唬住吗。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登上权力顶峰的万景富事儿海了去了,忙起来顾不上看着媳妇,所以赵大鞭子趁万景富一个不注意,再次找到苏元英刨根问底儿。
在女人中,苏元英算是头脑清醒的,思维也算是敏捷的。毕竟,她是一个普普通通女人,充满着人的七情六欲,内心怜爱和压力都很大。看着昔日的情人痛苦不堪,她没有坚守住内心的堡垒,一五一十说出了孩子身世,说出了自己嫁给万景富的原委。赵大鞭子听完以后肝肠寸断,一把鼻涕一把泪“咕咚”跪在苏元英面前:“英子,你打死我吧!我不是人,我不配喜欢你。”说着,他拿脑袋撞墙,要一死表明自己的心迹。苏元英死死拽住他,也哭得稀里哗啦。两个人一痛苦流涕,吓坏了外面玩耍的孩子,孩子进来看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哭,他也跟着大哭起来,这才惊醒了理智的苏元英。
苏元英催促道:“文成,文成,赶紧给宝贝儿起个名字。”
因为她知道孩子是赵文成的,所以一直没有给孩子起名字。每次,万景富给孩子起名字,她都说:“矿区的孩子气啥名字,随便交个猫蛋儿狗蛋儿好好养活。”
万景富没办法,就管孩子叫宝贝儿。苏元英也乐得搪塞过去,就随着王景福叫孩子宝贝儿。赵文成虽然识字不多,但是闯荡江湖经验丰富,看到的听到的在这片煤海够用了。他知道苏元英急什么,担心万景富回来撞上。他略微思考:“赵望成吧!好不好就这个了。”
苏元英搂着受惊小兔子一般的儿子,撵着赵大鞭子赶紧走。赵大鞭子嘴上说走,就是抬不起腿来,望着儿子和爱人恋恋不舍。最后,苏元英一跺脚:“你走不走?不走,我让你永远见不到儿子,也永远见不到我!”
赵大鞭子知道这个女人是狠主儿,敢爱敢恨,说到做到,不敢再拉拉扯扯。事情凑巧儿。他刚推门出来,迎面碰上万景富。万景富一看赵文成:“哦,大鞭子闲着啊!这是哪阵风啊,别急着走啊,我刚回来。”
赵大鞭子要多尴尬又多尴尬,被万景富硬拽回屋内。他和苏元英泪痕还没干,孩子眼泪还挂在眼角。万景富多精明个儿人,一看这场面就是生离死别啊!因为他有思想准备,所以没有着急发作。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儿:“你们这是骨肉相认了!我他妈当王八也到头 啦。说说吧,怎么办?”
苏元英和赵大鞭子再保密,也不是不透风的墙。大顶子山就那么些人,基本上都是亲戚套亲戚,朋友靠朋友,放个屁的事儿都能传一阵子。何况,这样的桃色新闻呢!不用别人,光李大能耐一个人就够呛,啥事儿能瞒过他啊。为了打万景富溜须,李大能耐专门收集跟万景富有关的事儿。所以,当赵大鞭子第一次来找苏元英时,万景富嘱咐李大能耐查出这个人。没过一个月,李大能耐就查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不敢十分断定是赵大鞭子,但是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家伙。
李大能耐涎添地说:“因为我查出了苏元英和他相好过,谁知道他们干没干那事儿,极有可能给她撒下种儿啦!”
万景富心烦意乱,心中也正是这么想的。为了那点儿可怜的尊严,他把李大能耐一顿臭骂。李大能耐哪敢悖言呢,一尥蹶子跑没影了。从那天起,万景富回家就观察孩子——那地方长得像自己,那地方不像自己,越看越不像自己。因为他的宝贝没有他一脸麻子,更没有他那胡子啦碴的。他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人前对苏元英母子像人似的,人后打骂无常。但是,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不能离婚。因为那时没有离婚一说,更因为他是党的高级干部,闹出离婚的丑闻对自己不利。所以,他把苏元英锁在没有牢房的牢房里!他更知道苏元英不会主动提出离婚。如果苏元英这样做,那就丢了老孙家祖宗八代的人了。当然,这是那个时代那个角落的特殊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怎么办?两个人都在冷漠中忍耐。
终于,今天这根导火索点燃了,要引燃多大的炸药包,在场的人谁也预料不到。只见万景富抽冷子抡起巴掌,狠狠给赵文成一个耳雷子,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再看赵文成嘴丫子血沫子涌出,腮帮子立刻肿起老高。赵大鞭子双手攥拳,二目放光,动了几下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理亏,再动手打人更不对:“你打,你打够了再说!”
苏元英想上前劝架,刚往前迈了一步。没等她说话,万景富耳雷子上来,把苏元英打了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等赵大鞭子上来护住,孩子一下子扑到妈妈身上,哭喊着:“别打妈妈,别打妈妈……”
万景富扬起手想打孩子,终究没有落到孩子身上。万景富良心发现吗?有一点儿是,最主要原因,他知道一旦打了孩子,赵大鞭子和苏元英都得和他拼命,光一个赵大鞭子他都舞扎不住,再加上苏元英就得弄死他。他缓缓落下手说:“我既然当了王八,我认了!说说吧怎么补偿我?”
赵大鞭子没等说话,苏元英开口了:“错儿在我们,你提条件吧!我和赵文成补偿你!”
“好,痛快!我老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得达到我满意。否则,我就按男盗女娼办了你们!”万景富眼露凶光,舌头下卷,声音恶狠,面目狰狞:“你们听着,必须给我找一个大姑娘当老婆!”转头冲着苏元英:“你,我想什么时候睡你,你必须乖乖听话!”
赵大鞭子挺着胸脯要宰了万景富,万景富撒丫子跑没影了。苏元英催促赵大鞭子抱着孩子跑,她也跟在后面紧紧相随。他俩不明白吗?万景富掌握着二十矿的公安科和局公安处。要真是叫来了公安科和公安处的人,他们这一家三口肯定要倒大霉,指不定遭什么洋罪。
这正是:常在红尘清夜欢,更因煤海胸怀宽。心舟荡漾闻仙语,此路相连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