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刘秀想把婚宴办得简简单单,刘縯却想风风光光,虽然战事繁重,但喜庆的时间还是有的。这一年,刘家经历了太多伤痛,姐姐丧夫,母亲去世,刘仲、刘元和几个小侄女都死在战争中,现在刘縯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刘秀和刘伯姬。身为大哥,怎能不为他的新婚喜庆一下呢,何况能让刘縯开心的事,已只有亲人的幸福了。
刘秀理解大哥的心意,借新婚的喜庆让大哥繁重而压抑的心情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好。刘秀不再坚持,但劝告刘縯,如果要喜庆,就不能只宴请刘家宗室的人,所有的将领们都得请到。刘縯不以为然。自家的喜宴,当然是愿请谁就是谁。
刘秀知道绿林军的将领们对大哥又敬又怕,这也是为什么都知道刘縯是天下无双的英雄却不愿拥立他的原因。刘秀想借这样的机会缓和大哥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刘秀推断,以刘玄的能力绝不可能长久处在帝王之位,这些人愿意拥立刘玄不过是觉得他好控制,而一旦做了皇帝,谁又愿意被控制呢。刘玄没有做皇帝的能力,却会有享受权利的欲望,而这些人没有立国的理想,却有贪图利益的欲望,他们之间终究会出现矛盾。刘秀知道大哥的脾气,不愿和他争论,私下里告知了刘玄和所有绿林军将领,只说因为战事紧张,不想大张大办,各位如果有时间,欢迎来喝杯喜酒,如果没有时间,等天下太平了,再向大家补上喜酒。刘秀知道大哥好面子重义气,他如果见这些将领们来贺喜,一定会非常高兴。
其实刘縯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是想借刘秀婚礼缓解一下起事以来一直紧张的气氛,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二是想借此机会将刘氏宗室和重要将领们笼络一番。自从刘玄作了皇帝,刘縯明显感觉到很多人已在改变,外姓人自不必说,宗室子弟也在亲近刘玄,连叔父刘良都成为了刘玄的忠实支持者,甚至自己原来的一些幕僚也已经开始向刘玄靠拢。刘縯理解他们,垂手可得的功名远比尚需奋斗的未来更加吸引人。刘縯清楚,这绝对不是未来,更不会是终结。刘秀展示出来的勇气和才华,还有刘稷、刘嘉在战场上无人可挡的勇猛,让刘縯信心百倍。只有刘氏子弟们才会是最终绝胜天下的英雄,而自己就是刘氏子弟的中心。刘玄虽然贵为天子,但只要他不是真正的英雄,他就永远不会是中心。
张灯结彩的大司徒府充满浓浓的喜庆气氛,刘縯看见所有的将领们都来了,没有邀请的绿林军将领们也来了,他们为刘秀的新婚带来真挚的祝福和由衷的高兴。刘縯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有发自内心的满足。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能在接连两个大捷后欢聚一堂本身就是令人开心的事,何况是刘秀的婚礼。大家对他敬服,为他高兴,也为义军的未来高兴。众人纷纷为刘秀祝福,给刘縯敬酒。
很多人给刘縯敬酒,既有真心敬服之意,也有想借敬酒表示一点歉疚之心。刘縯对众人的敬意或歉意一一领受,今日是刘秀的新婚,刘縯真心高兴。而且这些人一脸虔诚的敬意,也让刘縯心里很是受用,他是一个拿得起放的下的人。做大司徒又何妨,只要推翻了新朝,光复了汉室,如此一生,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何况未来还很长。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各自饮酒为欢,觥筹交错,笑语频频,猜拳闹酒此起彼伏。刘玄见众人欢闹,心里却觉烦闷不安。刘玄从不曾想到自己会做皇帝,还有了自己的临时宫殿,只是绿林军将领们依然没把刘玄当回事,刘玄自己也不习惯拿自己当皇帝。刘玄和众将领们刚才一起敬过了刘縯刘秀,现在见大家各自喝得热闹,刘玄越发觉得心中压抑,总想着要对刘縯表达点什么。刘玄想了一阵,突然站起来,端着酒盅向刘縯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刘縯见刘玄过来,一副毕恭毕敬的忸怩姿态,想着他竟然是自己的皇帝,不禁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刘玄走到刘縯身边,轻声道:“伯升,我敬你一盅。”
刘縯嘿嘿一声,不想说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刘玄又道:“今日文叔大婚,我真心祝福他们,祝你了却了做兄长的心愿。”
刘縯淡淡一笑,“大家都了却心愿。”
刘玄总觉得是自己把刘縯的皇帝位置给占了,他一定要对刘縯表白点什么。
刘玄涨红着脸道:“其实……我没想当……”话未说完,他突然看见朱鲔、张卯、申屠建等人都在看他,他心中一激灵,也不敢说下去,便道:“我是给你真心贺喜的。”说完又替刘縯斟满一盅。
刘縯一言不发,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
一旁的刘稷忽然大声道:“贺个屁的喜啊,有什么好贺的!”
所有人都看过来。刘玄满脸通红,看了一眼刘稷,也不敢吱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桌上。
刘縯不以为意,并不说话。刘秀忙站出来对大家敬酒道:“刘将军喝多了,大家别介意,大家喝好,大家喝好。”
众人知道刘稷往日贪杯,见他现在一脸醉相,确实喝多了。大家都是在外面闯荡惯了的江湖汉子,一句话便杀性顿起,一句话又可重回兄弟。听刘秀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以为意,又开始喝酒,很快四处又是觥筹交错嬉闹说笑。
正喝的热闹,忽然响起酒盅摔地的声音,只听刘稷恨恨地骂道:“奶奶的,什么玩意!”
众人一惊,只听刘秀劝说刘稷道:“二哥,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休息。”
刘稷突然站起来,哈哈大笑,“文叔,你说……我……喝多了?我……能喝多了?”边说话边向全场的人扫视一遍,又大声道:“我……刘稷……杀千百人也没皱过眉……喝千百盅酒也没说过醉……我能喝多了?”
众人知道刘稷为人粗鲁,但作战勇猛,性格豪爽,见他确实醉了,都哈哈大笑。
刘稷身形晃动,摇摇欲坠。旁边有人赶忙扶住他的胳膊,“刘将军……”
刘稷打向那人的手,喝道:“什么将军,老子……刘稷是……什么狗屁将军……”
刘稷的封号是级别较低的偏将军,偏将军多是没有实权的封号,手上有兵就是将军,手上无兵就是幕僚。刘稷在刘縯帐下是指挥着大量兵马的重要将领。但在刘稷心中从来没有领受刘玄的封号,他只认刘縯对他的任命,在他心中,只有刘縯才是真正的英雄。
李轶见刘稷两眼恍惚,忙走过去,想将刘稷拉到一边。李轶是最早与刘家图谋大事的人,深得刘縯信赖。在和绿林军联合以后,李轶很快就感受到了绿林军的强大,在刘玄称帝后,李轶马上明白左右自己前途的不是刘縯而是绿林军。李轶心性聪敏,为人灵活,绝不容任何变化影响自己的梦想,于是开始倾心结交绿林军将领,亲近刘玄而疏远刘縯。如今他被封为五威将军,手下的兵马也都是绿林军转拨所给。今日是刘秀大婚,李轶想借此机会保持与刘家的关系,毕竟刘縯刘秀展示出来的能力让人不敢小视,未来如何也未可知。
刘稷见李轶来拉自己,突然指着李轶笑道:“五威将军……好威风啊……”李轶看着刘稷迷离的眼神,谄笑着点头。刘稷最看不惯李轶的就是他对绿林军将领们的这幅谄笑,刘稷突然大笑道:“你……算个屁!”
李轶僵在那里,脸色通红。
刘稷扫过众人,大笑道:“你们都是狗屁将军!没有天柱……大将军,所有人……喝什么酒?都他妈……喝西北风!”
无人应话。刘稷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是……不是?”
全场一下静下来,众将领面面相觑,无不尴尬。刘縯皱着眉头对刘稷道:“瞎闹什么,别喝了!”
刘縯声音不大,却显得格外威严。刘稷嘟哝了一句,不敢应话,歪着身子便坐了下去。
刘縯向李轶和众位将领抱拳道:“刘将军喝多了,别介意,大家继续喝吧。”
李轶悻悻然回到自己的酒桌。猜拳喝酒声又慢慢响起,但比起刚才的热闹来,此时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洞。绿林军将领们都感觉到不自在,没一会儿,便纷纷告辞。刘秀和李通陪着笑将他们一一送走。
整个宴席上就只剩下刘家宗室和李家亲信,刘玄和李轶也走了。
刘縯这时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道:“各位,承蒙大家一起起事,得有一番天地,但如今我们刘氏势薄,令各位才不得用,让大家委屈了,我刘縯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完刘縯一饮而尽。
留下的这些刘家宗室和李家亲信,都是最早跟随刘縯和李通起事的人,原本希望能够拥立刘縯称帝,却没想到绿林军势力强大,强行拥立了刘玄。而在分封的人中又以绿林军占了重要职位,大家心中倍感压抑,却不敢伸张。如今刘縯一席话说出了大家心中的委屈,众人纷纷举盅道:“大司徒乃天下英雄,我们愿永远跟随你。”
刘縯笑道:“如今天下未定,来日方长,我刘縯定会与兄弟们生死与共。”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盅道:“誓与大司徒共有天下。”
刘秀大惊失色,忙起身道:“大司徒要我们义军戮力同心,光复汉室。”
刘稷大声道:“光复汉室也不是光复他刘玄的汉室。”说话间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醉意。
众人随声附和。
刘稷又道:“当初是伯升带着我们起事,要光复汉室。半路怎么就跳出一个刘玄来?他刘玄是什么东西?出点事就亡命江湖的软蛋,他也配号令天下!”
众人又是附和。
刘秀急道:“如今天下未定,大家努力杀敌就是,争取早日天下太平。”
众人并不分辩,又喝了几巡,这才各自散去。
9-6
待众人散去,刘秀忙去找刘縯。劝刘縯道:“大哥,今日宴席,刘稷之言,恐怕会令彼此生出嫌隙,惹出事端。”
刘縯不以为然,“心在别人身上,要生嫌隙也只能由他了。”
“嫌隙固然不要紧,只怕嫌隙产生,就会有怨恨,怨恨一起,只怕就有凶险。”
刘縯轻蔑一笑,“任它什么凶险,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
“大哥,你是天下英雄,不是为了与他们相较高下。当年淮阴侯韩信愿受胯下之辱,难道是他怕了几个无赖,是因为他有他的理想。实现不了理想才是人生最大的凶险。”
刘縯点头赞许。以他的性格,本是很难听刘秀说教的,但自从刘秀取得了昆阳大捷,刘縯对刘秀刮目相看,对他所言也看重几分。
刘秀又道:“大哥,你是人人尽知的天下英雄,所以人人对你敬畏。而你现在是声望高于你的位置,势必会让人不安。让人长久不安,只怕会酿成祸害。”
刘縯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我一向在江湖落拓惯了,难道为了让别人心安,我还非要龟缩起来装孙子。”
“不是要装孙子,大哥,你不能让你的名声掩盖别人的锋芒,否则,人家就会心怀敌意。”
“这叫什么话,由得别人张狂,还不允许我露锋芒?”
“成小事者要处处展露锋芒,成大事者则不可锋芒太露。如果非要露锋芒,那就要一击制胜,无人争锋。”
刘縯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9-7
刘秀回到房中时,阴丽华正在剪灯花。缠着红绸的小剪刀也不知陪伴了阴丽华多少年,燕尾似的手柄青幽发亮,红烛已经只有短短的一截,小盘里堆了一小簇漆黑的芯灰。阴丽华一转头,两人相视一望,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似一般,熟悉而亲切,没有一丝生疏,没有一点局促。
刘秀笑道:“再不回来,好好一根红烛就只剩一堆灰烬了。”
阴丽华呵呵一笑。灯光中的刘秀英姿飒爽、双目炯炯,恍如天人一般。
刘秀见阴丽华怔怔地看着自己,笑道:“今日新婚,却让你洞房空等,只怕老天爷都要对我嫉恨。”
阴丽华听他这么一说,羞赧难当,嗔道:“你瞎说什么呀。”
刘秀见她娇羞无限,心中一动,笑道:“我是说,得妻如此,还要什么天下名利。”
阴丽华心中甜蜜,轻声道:“刚才兴儿来说,今日刘将军在宴席上喝醉了?”
刘秀叹道:“二哥总是言辞激烈,只怕终究会招来祸害。”
“啊”,阴丽华惊叹一声,秀目轻蹙,关切而不安地看着刘秀,低声道:“文叔,我希望你永远平平安安。”
刘秀见她眼色温柔,神情旖旎,显出一副女儿的柔情。刘秀心中一动,握住阴丽华的手道:“我自是没事,我只担心大哥。”
阴丽华羞红着脸,任由他握着。
刘秀又道:“过几天就得北上了,我有点担心你。”
阴丽华低着头,轻轻道:“我愿陪着你。”
刘秀沉吟一阵,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道:“现在天下未定,变数还多,我终日带兵打仗,只怕保护不了你,若有远征就会更危险。过几日,你还是回新野吧,那里终究安全很多。”
阴丽华若即若离地靠着刘秀,温柔地点了点头。但想着几天后就要到来的分离,心中惆怅,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刘秀见阴丽华眼含泪花,不禁笑道:“我们今天才刚一起,你难过什么。还未相聚就叹分离,岂不是杞人忧天。”
阴丽华也觉得自己过于伤感了,怕刘秀难过,便又展颜一笑。
刘秀轻轻拥住阴丽华道:“我们会努力,让天下早日太平,让世间人少于分离。”
阴丽华轻轻点头,心里充满了圣洁的温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在随着刘秀和义军一起征战,一起为天下太平而努力。
9-8
绿林众将领们回到刘玄的临时宫殿,心中犹自愤懑难平。大家聚在一起不愿散去,又令人送来酒菜,喝酒泄愤。
申屠建道:“大家今日去贺太常将军的新婚大喜,原本该开开心心,谁知反闹一肚子气。”申屠建原是和刘玄同在一支绿林军里。当初申屠建对刘玄格外关照,如今刘玄做了天子,申屠建就成了刘玄的心腹。
刘玄道:“太常将军的新婚,当然该去贺喜。”
王凤道:“陛下说得没错,太常将军有功于义军,他的新婚当然该贺,只是刘稷那厮太可恨。”
李轶愤愤道:“不是可恨,是太猖狂。”刘稷所为让李轶下定决心与刘縯决裂。
朱鲔道:“只怕不是刘稷太猖狂,是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眼里。”
众人都明白朱鲔说的是刘縯。大家原本因为拥立刘玄对刘縯还有一丝歉意,而后见刘縯根本就没把大家放眼里,便又开始对刘縯重生嫌隙。今日亲见刘稷说话尖刻粗鲁,完全就是挑衅,要不是因为是刘秀大婚,很多人当场就想发作。如今回到这里,就再无顾忌。
陈牧道:“他刘縯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以为宛城就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
申屠建更是愤愤不平,“死伤最多的都是我们的兄弟,他刘家才死几个人?就以为是天下功臣了。你看他得意的样子,好像他是皇帝一样。”
刘玄心乱如麻,他最怕别人说刘縯像皇帝。虽然他心中对刘縯不敢有愤恨,但一想起刘縯气定神闲的样子,刘玄就烦躁不安。刘縯凭什么能够气定神闲而让自己烦躁不安?但要说对刘縯有什么深仇大恨,刘玄又哪里有半分仇恨。自己这皇位感谢刘縯还来不及呢,要不是刘縯打出了光复汉室的旗号,只怕绿林军永远都不会想到除了烧杀抢掠还可以争夺天下。
朱鲔道:“今日刘縯虽然不是皇帝,未来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众人“啊”了一声,都吃惊地看着朱鲔。
朱鲔道:“刘縯起事前就已经独霸一方,在南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今攻城略地,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新野之战,死伤多少义军都拿不下来,就凭他刘縯一句话,新野令就欣然投降。宛城之战,刘縯更以为是他的莫大功劳,好像岑彭是投降于他刘縯而非投降于义军。你看他入城后的神气,简直就是君临天下的主宰。城中军民听说刘縯入城了,无不争相来看,拜服于地,那些人喜形于色,对他夹道欢迎。他们哪里是失败的样子,简直就像获得新生一样。这些人只知道南阳有刘伯升,谁还知道有绿林军?谁还知道有你陛下呢?”说完眼含深意地看着刘玄。
刘玄身子一抖,吓了一跳,而后无奈地颓丧在座椅上,惶惶不语。他心知朱鲔的话全是实言。刘縯的声望无人能及,他的作战能力也无人可比,他将来要想做皇帝,又有谁能阻挡得了。
众人也听得心惊肉跳,仿佛已经看见了刘縯坐在龙椅之上,对大家虎视眈眈。
张卯“哼”了一声,道:“哪能等到他将来做成皇帝。他要做皇帝,还有得我们的活路吗?”
众人明白朱鲔和张卯的意思,却没有人敢应声。虽然都对刘縯心怀嫉恨,但都认他是英雄,是能成大事的人。
沉默一阵,有人开始聊起天下之势。一说到未来的大好形势,说话人越来越多,人人兴高采烈,对得有天下充满了向往,惟独刘玄默然不语。
张卯见刘玄独自发呆,把酒盅在桌上重重一放,酒滴四溅,刘玄吓了一跳。张卯道:“大丈夫做事就要当机立断,如果等到天下定了,还轮得到我们吗?”
多人应声相和。
王凤道:“刘縯虽然狂妄,不过打仗还真是好手。现在天下未定,除掉他只怕对下一步发展不利?”
众人听王凤说得在理,一时犹豫不决。李轶今日在绿林将领前折损了面子,知道自己为刘稷所不容,也就是为刘縯所不容。李轶哪里还在乎刘縯什么打仗能力,以绿林军如今的势力,刘縯要想翻天,绝非容易,但如果假以时日,让刘縯坐到帝位,只怕没自己好果子吃。李轶心中想定,便对刘玄道:“张将军所言极对,如今南阳已定,四方百姓,无不响应,我们义军每日都在增加。长安虽远,但主力已失,已经再也无法阻挡天下之势。我们平定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与其等到刘縯雄霸一方,还不如及时出手。”
众将领都看着刘玄,想听他的意见。刘玄茫然地看着众人,一想到要除掉刘縯,便觉心惊肉跳。刘玄双手紧紧扶住椅背,汗水不断从额头冒出,形成几条水道,很快就流到他苍白的脸上。刘玄不停用衣袖去擦拭,就是一语不发。众人见他如此,又好笑又好气。
张卯怒道:“怕什么怕,陛下如不早拿主意,只怕有朝一日想坐在这里也没有机会。”
刘玄看了看张卯愤怒的眼睛,又见众人怨恨地看着自己,心中胆寒,忙道:“你们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办吧。”
王凤道:“这哪是我们说好就可以的事,这必须要你拿定主意。”
刘玄似乎明白了大家是想借他之手来杀刘縯,心中感觉一股愤懑之气压着自己,不觉又气又怒。刘玄忽然大声道:“你们既然如此,还要我拿什么主意!”刘玄的喊声把自己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了,赶忙举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汗水,又低下头去,不敢看众人。
刘玄猛然一喊,把大家都震住了。众人这才意识到方才乱吵一气,根本没有拿刘玄当回事,见刘玄一怒,这才想起刘玄是皇帝。
朱鲔道:“陛下勿怪,大家一起议事,心中着急,有失礼仪。”然后又看着众位将领道:“各位将军,陛下是我们心甘情愿拥立的,请大家不要忘了君臣之礼。如果还是过去的江湖习气,如何做得了朝廷大臣。”众人一听,不禁汗颜,口中称是,马上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看着刘玄,对刘玄也自此恭敬起来。
朱鲔对刘玄温言道:“陛下勿急,现在大家只是商议如何对待大司徒,并非要马上行动,也不是要陛下出手,而是要陛下定下决心,我们自会相机行事,不会让陛下担上非议。”
刘玄一听朱鲔之言,心中顿时踏实了,高兴道:“大司马拿定主意就是,我自然是同意。”
众人一听,心下安定。朱鲔严肃地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点,如有违反,便是杀头之罪。后续事宜,我们再相机行事,从长计议。”
9-9
不久,李通和刘伯姬也走到了一起。
李通带着刘伯姬去看望李府的故地。曾经富贵一方生气勃勃的宅院,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隔了一个冬天与春天的季节,便已经完全改变了它的摸样,院墙上爬满了滕曼,院落里长满了荒草,墙壁上显出一块又一块的雨水印记,蜘蛛网的丝线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网上还有小虫偶尔挣扎一下,蟋蟀在草丛中欢快地鸣响。如今重回故地,却再也看不到亲人的身影,李通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伏地痛哭。刘伯姬想起了在小长安死去的二哥二姐还有无数的亲人们,也不禁痛彻心扉,伤心落泪。刘伯姬扶起李通,两人相拥而泣。
岁月把曾经温暖的家园零落成荒芜的痕迹,明天,命运又会把彼此带向哪里?
哪年哪月,这里会有新的主人,可曾知晓这里也曾有过相亲相爱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