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
隗纯见到公孙述派来的人和自己当初送给王元的剑,心思大动,但想到刘秀,又不禁害怕,便偷偷找行巡商议。行巡沉默片刻道:“现在既然已经归降,就不要再有他念了,当初我们尚不能自立,以现在的力量,没有任何机会。皇上能够让大家安闲生活,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胸怀了。现在虽然少了点自由,也是因为天下还未太平,等到天下太平了,相信会比现在更好。”
隗纯道:“我们归降刘秀,将领们都得以保全,如果有机会聚拢,也还能有强大的力量,况且王元还在外面……”
行巡一言不发,隗纯只好悻悻而去,但心中始终不甘。
隗纯的行为早有人报告给刘秀,左右人建议杀了隗纯。刘秀笑道:“一个人有野心并不是坏事,但用错了时机就会害人害己。隗家就是因为把野心用在错误的时机而冤死了很多人。隗纯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因为他有点野心就杀了他呢,天下有野心的人何止他一个,我们也不可能赶尽杀绝。我们限制他的自由就是控制他的野心,等我们平定了公孙述,天下一统了,这些人自然就没有了野心。”
刘秀令邓禹去看望隗纯,同时下诏岑彭与来歙正式进军巴蜀,诏令驻扎骆越(今广西)的辅威将军臧宫率军随岑彭出征,又令大司马吴汉率领诛虏将军刘隆前往荆州,征召当地兵马,支援岑彭。
这日,隗纯正想着王元的事,心中烦闷,忽报邓禹来见。隗纯做贼心虚,吓得面如土色,但又不敢不见。
邓禹见到隗纯道:“皇上怕你从西北过来,不习惯中原生活,特意让我来看看你。”
隗纯见邓禹脸色平静,容颜和善,心中稍安,忙道:“我挺好的,谢谢皇上惦记。”
邓禹道:“皇上最近忙于征伐公孙述,没有时间来看你,托我来告诉你,公孙述老奸巨猾,割据逍遥了多年,如今,大军已经起征,他公孙述败亡之日已不远了,他现在困兽犹斗,无所不用其极,只怕他还惦记着你,念念不忘天下三分。”
隗纯冷汗直冒,脸色苍白,不敢说话。
邓禹叹道:“人生有两怕,一怕在该奋斗是没有雄心,二怕在拥有幸福时起了贪心。”
隗纯低头不语。
邓禹道:“公孙述便是这样的人。”邓禹本想说隗嚣也是这样的人,但见隗纯胆战心惊的可怜样,不忍让他再担惊受怕,温言道:“你也不用担心,皇上的胸怀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安心生活吧。”
隗纯跪地谢恩,一时不敢再有出逃的念想。
42-5
王元从陇西回到成都,公孙述早已急不可待。王元对公孙述道:“马援不可说服。”
公孙述道:“马援无关紧要了,现在来歙的大军已经过了散关,进入了汉中,如果突破汉中郡,就会直接进入蜀地,那就危险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击败来歙。”
“陛下,不要着急,我马上前去为陛下击败他们,绝不会让汉中再成为第二个陇西。”
王元紧急驰往河池,协助守城。
送走王元,公孙述赶紧去庙宇乞福。
公孙述还未动身,有人来报,邛谷王任贵在外面吵闹。祈福被打扰令公孙述满心不快。他没有理会任贵,一直到祭祀完毕回到殿中,才让人叫任贵前来相见。
任贵一边跪拜一边抱怨,“陛下,您要为我作主。”
“什么事?”
“陛下,大司徒派人从我郡县抢走了八千石粮食。”
公孙述一听,沉下脸道:“现在前线粮草紧缺,大司徒为国家作战,向你借点粮草,你何必斤斤计较。”
任贵皱着眉道:“陛下,前几次他们抢的粮食还没有还我。”
公孙述“嗯”了一声,心中已有几分不快,不悦道:“邛谷王为国分忧也是应该。”
“我们纳粮缴税,可是一分没少,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抢粮,只怕也不是正当所为吧。”
“现在是面对战争,战争是非常时期,”公孙述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知道非常时期吗!等以后天下平定,加倍还给你就是了。”
“陛下,你知道现在百姓都怎么说他们吗?”
“由他们去说吧,成大事者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小节!”公孙述实在不耐烦了。
“他们骂官兵是土匪!”
“啪”公孙述拍在龙椅宽宽的扶手上,怒不可遏,“都是些刁民,你怎么能听之任之!”
“粮食是他们的命根子啊,他们也要吃饭,也要活命啊。”
“他们都是国家的人,粮食也都是国家的!有什么关系呢,你回去好好安抚他们!”
任贵目瞪口呆,实在不知曾经爱民惜民的公孙述怎么变成了如今冷酷的模样。
42-6
津乡的长江边。
岑彭的舰队已经正式组建完成,大小各异的船舰排满数里的江面,像铺在江面的一层铁甲,船帆已经收起,不少士兵还在船舰上忙碌。舰队组建完成后,岑彭组织了几次对田戎的进攻,但都不能取胜。
岑彭召集众将商讨对策。
冯骏道:“大将军,我们现在虽然组建了舰队,但缺少足够的水手,船舰的威力根本无法发挥出来。”
舰队偏将军鲁奇道:“我们现在缺少的不仅是水手,也缺少船舰。没有足够多的船舰,根本无法对敌人形成足够的冲击力,每次都是眼看要破敌了,船舰却跟不上,最后功亏一篑。”
岑彭点点头,“也不全然是船舰和水手的缺乏,关键是还没有找到好的战法。”
田宏道:“田戎水上防线主要是浮桥和桥楼,不容易突破,两次都是因为浮桥的阻挡而失败。要攻破田戎必须要攻破浮桥才行,否则再多的船舰也无法前进。”
李玄道:“田戎的船舰很多,而我们的船舰没有优势,恐怕最终还是要通过陆地发挥作用。”
岑彭道:“南方水路纵横,没有水上的优势,陆地上纵然取得一时胜利也难保最后的成功。至于兵力,大家不用担心,现在皇上已经让大司马和辅威将军赶往荆门,不久他们的兵马就要到达,那时我们的兵力足够强大。但无论多少兵力,我们要想击败敌人,就必须攻破水上防线,否则无法进入益州。大家加紧检测船舰,让士兵尽快熟悉,我会征调各郡县的水手补充到军中。”
42-7
自建武五年驻军江夏以来,臧宫接连平定代乡、钟武、竹里等地,又在建武七年平定梁郡、济阴,一直未尝有败绩。岑彭招安了南越各郡县后,臧宫进驻骆越,镇守南方。现在臧宫受诏随岑彭出征,即将进军巴蜀。
公孙述自派出田戎对抗岑彭后,就不断向南越人发送招降书,向当地人宣扬蜀地的水军强大无比,以致谣言四起,民心动摇,当地人甚至图谋反叛刘秀,归附公孙述。
臧宫接到刘秀诏令时,正是越人对汉朝廷犹疑之际。各地探兵不断把越人图谋反叛的消息报告给臧宫。臧宫和手下将领们都很担忧,一旦越人反叛,势必会引发南越各郡县的连锁反应,现在军队就要前往荆门,各县运输辎重的车辆已源源不断前来,随时准备出发。但看现在的情形,大军一旦开拔,变乱立马发生。臧宫苦苦思索计策,看见数百乘的辎重车辆,忽然心生一计。
傍晚时分,骆越城响起了辎重车辆的声音,声音绵延悠长,络绎不绝,从晚上一直响到早上。第二天,附近的人们都在传洛阳的大军到了,辎重车辆之多连城门的门框都给挤断了。原来臧宫晚上令人来回推送运输车辆,让其发出运转之声,又把城门的门框锯断。不几天,骆越地区的越人们都知道城中来了洛阳大军,不仅没人敢再图谋叛乱,还派人给臧宫送来牛羊酒肉。
臧宫乘机邀请各部落的首领,大摆酒宴,与大家饮酒为欢,又故意时时看向不远处军威雄壮的队伍。
臧宫告诉越人部落的首领们:“朝廷平定陇西后,已完成大军集结,现在正准备攻取公孙述,朝廷感谢各部落一直以来的支持,为了防止公孙述四处作乱,现在洛阳的大军已经进驻骆越,与大家共同保护骆越百姓的安定。”
越人们远远见到旗帜飘扬、军容雄壮,无不敬服,纷纷向臧宫致谢,表示一定会忠于洛阳,愿意协助朝廷平定公孙述。
而后,整个骆越地区人心安定。
臧宫留下部分官兵装出大军气势,继续驻守,夜晚时率主力向荆门进发。
42-8
臧宫到达荆门时,吴汉在荆州地区征集的六万兵马也刚好聚齐,岑彭征召各郡县的水手也逐渐到达。一时之间,荆门地区,到处是兵马流动,到处是战马鸣叫,江风拂响与操练之声交杂相闻。
吴汉见兵马强盛,总兵力不下十余万众,又听说岑彭的水军屡次进攻都失败了,便要求各地不要再派水手,还准备遣散水军,以免耗费粮食。
岑彭向吴汉道:“大司马,水军是我们能够击败公孙述的奇兵,前面虽然屡次失败,那不过是因为新组建的部队在诸多方面还不熟悉,现在经过多次失败和不断摸索,已经具备强大的战斗力。”
吴汉道:“再强大怎么有陆地上自在呢。我们现在的兵力已经足够强大,从陆路进行强攻,远比从水路突击要有效的多。况且这么多士兵,要消耗大量粮食。你还记得咱们前年在西县围攻隗嚣吗?因为士兵太多,消耗了太多粮食,最后难以为继,竟让隗嚣死里逃生了,否则何至于拖到后面。现在咱们怎么能重演过去的失败呢?”
“这里和西北完全不同,这里水域纵横,不能只靠陆地进攻,山川峡谷就完全把我们阻挡在公孙述的势力之外了。而且公孙述的兵力强大,远远胜过当日的隗嚣。”
“君然,你在水路进攻一直没有得手,何苦还非要保留水军。我们的将士习惯陆路作战,陆路虽然艰难,但总能找到进攻的办法。一旦进入水路,将士都不习惯,除了强攻,一点办法也没有。当初来歙奇袭略阳时,谁能想到从哪里突破?益州如此广大,还能找不到突破点?”
岑彭苦笑道:“这些水军好不容易训练好了,只要在船舰上增加水手,水军的威力就会很快显现,这是陆路无法替代的。”
吴汉道:“我知道你一手组建的水军,舍不得遣散。但从大局出发,我们很难长时间支撑这么多的人员,我们总要有所取舍!”
两人争执不下,将领们也不敢说话。
岑彭坚决不同意遣散水军。吴汉不悦而去。
吴汉走后,手下人纷纷劝说岑彭,“减少水军增加步军又有何妨,大将军何必非要让大司马难堪呢。”
岑彭厉声道:“关于水军,不要多言,这是关乎整个大军胜败的突破点。不是我和大司马之间的个人问题,大司马终究会明白水军的作用。”
又有人建议道:“要不遣散一部分,保留一部分。”
岑彭怒斥道:“带兵打仗哪能将就,一是一,二是二,由不得半点人情。你们要把心思用在打仗上,不要放在个人情感上。”
众将领见岑彭动怒,不敢再言。
岑彭连夜给刘秀上疏,连同自己的战略意图一并上报。
没几日,刘秀给岑彭和吴汉下诏:“大司马习用步骑,征南大将军通晓水战,荆门之事,由征南大将军负责。”
刘秀的回复让岑彭心中踏实,不只是可以保留水军,重要的是刘秀肯定了自己的战略。
岑彭将刘秀的诏书亲自送到屯兵夷陵的吴汉。
吴汉半响不语。
岑彭知道吴汉心中不悦,诚恳道:“大司马,我之所以坚持用水军,因为和田戎打交道已久,深知他……“
“大将军不用多说,皇上已下诏书,我还有何言。”
“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皇上不是要求由你负责吗?什么时候进攻我随时听你指示。”
“子颜。”岑彭还想多说几句,见吴汉板着脸,也不再多说,朗声道:“我与辅威将军明日从津乡出发,我会随时将前方战况汇报给大司马,请大司马酌情进发。”
吴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相视无语。
岑彭一抱拳,转身而去。
吴汉看着江风吹动岑彭的衣袖,心中有着莫名的失落和惜别。
风中飘着陌生的江南气息,轻轻一嗅,似乎有着淡淡清香。
吴汉叫来亲兵,通知各营,随时作好出征准备,又吩咐刘隆道:“准备好你的兵马,明天跟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出征。”
刘隆惊道:“我们不是要从陆路进攻吗?”
“征南大将军要水陆并进,你随他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