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刘秀回到洛阳时,京师周边的叛乱正蓄势待发。
原来颍川之乱源于盗贼作案,郡县没有及时平定,致使盗贼越发猖狂,而后聚集成群,形成大乱,最终竟引发河东的驻军骚乱。
寇恂曾任颍川太守,治理征战俱是一流,深得军民拥戴,他自然是平定颍川之乱的第一人选。
不料寇恂婉言拒绝,刘秀很是意外。
寇恂道:“不是我推脱,而是我离开颍川多年,不再熟悉那里,此乱持续数月,已非小贼,陛下让臣前去只是下策。”
“子翼离开颍川不过两年,怎么会不熟悉呢,你当初去汝南平乱也是不熟悉,一去就能收拾乱局。这颍川之乱哪里还在话下,你为何说是下策?”
寇恂道:“陛下可知我当初治理汝南有什么法宝?”
刘秀不解。
寇恂道:“我个人能力微薄,能够治理好郡县多依仗他人之力,当初有骠骑大将军杜茂屯兵在汝南,有他在,汝南盗贼当然算不了什么。”
刘秀道:“无妨,你现在需要哪位将军?”
寇恂道:“但求一人。”
“你尽管说。”
“臣愿陛下亲自前往。”
“这是什么道理?”
寇恂道:“颍川盗贼聚众闹事,不过是因为听说陛下御驾亲征陇地,所以才趁机作乱。如今贼势正猛,臣去剿灭必然要大费周折,而且容易伤及无辜,是事倍功半。如果颍川变民知道陛下亲征,必然惶恐不安,旦夕可降,陛下前往,是事半功倍。所以,臣认为陛下亲征,是上上策,臣愿作陛下先锋。”
刘秀深以为然,同意寇恂的建议。
40-5
寇恂进入颍川,派人四处宣传皇上亲征,如果盗贼归降,可以从轻处理,如果藏匿抵抗,一律清剿严惩。盗贼们听说刘秀亲征,果然震恐,纷纷主动归降。
百姓们听说寇恂到了颍川,彼此奔走相告,家有盗贼子弟的,无不劝诫改正。当刘秀车驾进入颍川时,盗贼已经悉数归降。刘秀赞叹寇恂谋略过人,又见百姓争相来迎,密密麻麻,挤满了道路。刘秀向百姓问好,百姓异常兴奋,纷纷挤上前,向刘秀道:“皇上,当初寇大人说有朝一日一定请陛下来颍川幸巡,今日果然践言。”
刘秀笑道:“朕一直就想来看望大家,总是未能如愿,此次是随你们寇大人一起出征。”
众人道:“请皇上留下寇大人吧。”
“请皇上让寇大人再做我们父母官吧。”
刘秀不应。
百姓请求道:“那就请皇上把寇大人借给我们颍川一年吧。”
不一会儿,寇恂来见刘秀,百姓请求寇恂留下。寇恂感慨万千,对刘秀道:“陛下,我不愿来颍川,就是怕自己有负这里的百姓。”
刘秀笑道:“现在隧了心愿,无可担心了吧。”
寇恂道:“臣的心愿何止这些?臣愿四方安定,愿陛下平安,愿百姓太平。”
四周百姓听得寇恂说话,纷纷呼喊道:“寇大人,请留下吧。”
“皇上,请让寇大人留下吧。”
“留下寇大人吧!”
百姓呼声恳切,让刘秀想起了当初东郡百姓拦道请留耿纯的情形,心中不禁感慨,无论在哪里,公道自在民心。只是现在刘秀更需要寇恂留在京师,但见百姓殷切所盼,群情难却,刘秀最终答应让寇恂留任颍川一些时日。
40-6
吴汉大军的撤走,使一度归附刘秀的天水郡、陇西郡重新反叛。
安定郡和北地郡的部分属县重新归附到隗嚣手下并开始攻击留在郡县的朝廷官员,正在襄武(甘肃漳县)的护羌校尉温序遭到隗嚣将领苟宇围攻。
温序在建武二年因人推荐被任命为御史,深得刘秀赏识,后因病卸任,病愈后被任命为护羌校尉并跟随刘秀一起西征。刘秀回京师前,留下温序在西州巡视。
苟宇劝温序投降,温序怒斥道:“我是堂堂朝廷官员,岂能向匪徒低头!”
苟宇手下人攻击温序。温序拿起手中符节连连击杀数人,喝道:“你们对抗朝廷,不忠不孝,终究会全部正法。”
“现在就要你尝尝正法滋味!”
“你们这些匪徒不讲信义,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士兵们群起攻击,把温序击倒。
苟宇手下人要杀死温序,苟宇阻止道:“这是一位忠臣义士,一心死节,给他一把宝剑吧,不要侮辱了义士。”
有人递给温序一把宝剑,温序接过宝剑,将长长的胡须衔在口中,昂头道:“功名是皇上所赐,须发是父母所给,既然死于盗贼,就不要让胡须落到了地上,让我成不忠不孝之人。”说完从容自杀。
苟宇对手下人道:“这是义士,让他的人把尸首带走吧!”
温序的从事王忠将温序的尸首运回洛阳。刘秀下诏赏赐温序墓地,又召见温序的三个儿子,任命为宫廷郎官。
40-7
祭遵逝世的消息传到洛阳,刘秀心中十分悲痛,派谒者去祭遵家乡看望祭遵家属。谒者到祭遵家中,发现祭遵家徒四壁,妻子无力安葬。
刘秀得知,十分震惊,下诏大长秋、河南尹负责办理祭遵的丧事,一切费用由大司农负责拨付,又派特使参与丧事治理。
丧礼之日,刘秀身着素服,率领百官亲临现场。祭遵的灵车到达时,刘秀不能自已,失声痛哭,丧礼后,刘秀又亲献牛羊祭奠。
回到宫中,刘秀看到博士范升为祭遵写的上疏,一边诵读一边落泪,斯人已逝,往昔成忆。
到祭遵下葬之日,刘秀亲自前往,赐赠将军、侯印绶入葬。下葬之后,刘秀又屡去坟前祭奠,并将范升的上疏让公卿大臣传阅。
祭遵没有儿子,兄长祭午在朝中作官,后来出任酒泉太守,堂弟祭彤为宫廷黄门侍郎。刘秀任命祭彤为偃师长,使其能够四时祭奠祭遵,又将祭遵兵马合并到冯异麾下。
40-8
建武九年(公元33年),陇右大旱,庄稼无收。
此时,隗嚣据守翼县,依然控制着陇西大部分地区,刘秀的将领们控制着关中和陇西部分地区。
一度繁华的陇西在干旱中变得满目疮痍,整个西北都处在饥荒之中,百姓生活日渐艰难,病中的隗嚣也只能吃到黄豆与稻米混合的米饭。
隗嚣病情日重,常常忧愤地坐在王府高楼的平台上。
初春的阳光照耀着宁静的西北,荒芜的原野上还残留着冰雪的痕迹,高大的树木撑着光秃秃的枝条,在寂寥的春风中孤独地摇动。从平台上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练兵场上将士的身影。隗嚣再也不能领兵作战了,现在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来这里坐坐,静静地看看远处。
王元和行巡还在坚持训练士卒,饥馑已经让士兵们无法支撑作战,现在只能隔天训练一次,既节省体能又能保持士气。
刘秀的军队也深为粮草所困,无力发起进攻。
隗嚣默默看着阳光中士兵的身姿,想起了当年起兵时,自己也是带着士兵训练,在攻打平襄时,自己亲自挥刀斩杀了郡守,叫……叫……隗嚣想不起名字了,看着这些将士身影竟还如从前一样,只是自己再也不能冲杀了。隗嚣想到了王元、行巡、杨广,又想起了周宗、苟宇、高峻、赵恢……这些将领一直忠实地陪了自己这么多年,这让隗嚣感到欣慰。想到眼下的情形,隗嚣又感到愧疚,他们的忠实没有换来任何功名与荣耀,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这哪里是一名首领给予下属的回报呢。
隗嚣心中满是痛苦,当初奋力于汉室危难之时,以拯救汉室为己任,西州英雄无不一呼百应,汉室曾带给自己希望,自己也曾回报汉室以希望,最终汉室负了自己,而自己也负了汉室。
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我负了人,终究也会有人负了我。我负了汉室,而马援、班彪、郑兴、申屠刚、王遵、牛邯……他们统统负了我……还有孩子,隗嚣心中一凛,想起了隗恂,多么好的孩子,却因为自己的选择让他在风华正茂时失去了生命。现在,还有隗纯,不知他能否担当重任,更不知道他能否驾驭一群英雄……隗嚣痛苦地闭上眼睛,阳光落在身上,他却浑然无知。
如果人生还能重来……
建武九年正月,隗嚣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