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自从赵萌掌管了朝政大权,刘玄也就乐得逍遥,终日在后宫饮酒取乐,不问政事。一日正与宠爱的韩夫人饮酒言欢,中常侍前来奏报国事。韩夫人对中常侍怒骂道:“你没有长眼睛?没看见我和皇上正在喝酒?”骂完后,韩夫人犹不解恨,一把抓过中常侍手中的奏章,撕得粉碎。
中常侍看刘玄一脸无奈,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
朝中人对赵萌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心存不满,向刘玄禀告。刘玄开始还安慰几句,后来只是叹气。再后来,刘玄听得心烦,人一说到赵萌,便勃然大怒,拔剑就砍。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汇报赵萌之事,也不敢说刘玄不爱听的话,在他面前只是一味谄媚讨好。刘玄一开心,便随意进行封赏提拔。不久,长安街头传出顺口溜“灶头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便是说那些讨好刘玄的橱子屠夫被封官加爵。
朝中的军帅将军李淑实在看不过,上书刘玄规劝道:“陛下奠定大业,固然是因为绿林军的声威而有天下,但这样的声威只能扫荡四方,却不能安邦定国。自古以来,官位与权力是国之大事,不可以随便授予无功之人。而如今,满朝官吏,有几人是因功而授?如果想依靠他们来治理国家,恐怕就像有人妄想爬到树上去捕鱼,登到山上去采珍珠。连老百姓都能从这些人身上看见国家的命运,难道独独陛下看不见吗?”
刘玄大怒,立即命令将李淑逮捕入狱。
刘玄虽然脾气渐长,但能力依旧,既不能管理朝政,也无法对各地的将领们进行有效的控制。这些将领在各地随意赏罚,自行任命地方长官,有些州郡同时出现几个长官。一时间,令出多门,让老百姓无所适从,原本安定的中原地区又开始人心涣散,心存幻想的枭雄们开始蠢蠢欲动。
14-9
刘伯姬听说河北王朗称帝,而朝廷一直没有出兵,心中不安,担心刘秀会有危险,便求丈夫李通去请朝廷出兵。但这时的刘玄根本无力左右朝政,也无心料理这些事,更别说是为了救刘秀而出兵。
刘伯姬见李通无功而返,心中愤愤道:“当初你们鼓动三哥一起起事,如今你们得了天下,却独独让他一个人去河北冒险,你们于心何忍?”
李通道:“皇上现在已经无法左右朝政了。”
“无法左右朝政还做什么皇帝,让三哥去河北时就能左右啦?”
李通见刘伯姬一脸激愤,劝慰道:“文叔命大福大,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是在京城里平安享福当然是命大福大。可他没有一兵一马,何况是在敌人的千军万马之中,怎么会没事?”
李通尴尬无语,突然道:“我听过有谶语‘刘秀当为天子’只怕会应验在文叔身上。”说完后又后悔不该妄言。
刘伯姬怒道:“如果命都不保,还有什么天子可言。如果大家信这句鬼话,为什么还要保刘玄。你们这些朝中大臣,只图与人共有富贵,谁能与人共有患难?”
李通虽然确信刘姓宗室只有刘秀能成大事,但现在局势如此,也毫无办法。
刘伯姬听说汉中王刘嘉回到长安,刘嘉是刘姓宗室中独当一面的猛将,而且拥有几十万大军,又与刘秀亲善。刘伯姬去找刘嘉,希望他能出兵相救刘秀。
刘嘉听了刘伯姬的请求,为难道:“伯姬,出兵是朝廷大事,我也不能随意出动兵马。”
刘伯姬急道:“你是汉中王,又有自己的兵马,出动你自己的兵马有什么不可呢?”
刘嘉道:“虽然我有自己的兵马,但各地封王都有自己所属的地域,在自己的地域是可以随便用兵,但出了自己的地域,就得遵从朝廷的规矩。”
刘伯姬道:“河北现在被贼人所占,驱逐贼人平定天下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王侯将相的职责。争夺封赏时人人恨不得天下哪里都有自己一份,而要承担责任时恨不得全天下都与自己无关。”
刘嘉叹道:“伯姬,我也希望自己能去救文叔,只是皇上无令,我也不能前去河北,而且汉中离河北实在遥远。”
“刘家的将领中,你作战最勇猛,兵力最强大,你要不去救他,就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朱鲔与李轶有三十万兵马在洛阳,那里与河北隔河相望……”
刘伯姬愤然道:“他们都是无耻小人,现在他们恨不能亲手害死三哥,怎会出兵相救。”然后独自叹道:“刘玄这样的人,不知天下之变,不解忠臣之难,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天子?”
刘嘉和李通见刘伯姬就要哭出来,都不敢看她,各自暗暗叹息。
14-10
自从与刘秀宛城一别,一直没有刘秀的音信,阴丽华心中惦念,但却不敢相问于人。偶尔独坐窗前,看见院中花木凋谢,想起当初刘秀在这里对自己说过“好日子还没过”的戏言,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所有景致都恍如当日,可他已经遥远的不知何处?偶尔打听京城的消息,也从来不敢直接询问刘秀的情况,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平安无事。
这日,阴丽华正在家中,忽闻刘伯姬前来。阴丽华心中又惊又喜,出来相迎。
阴丽华将刘伯姬迎进屋,“这两日还正想着多日未见妹妹了,不想今日你便来了。”
刘伯姬本想开玩笑说“怕想的不是我吧”,又想一时也不知刘秀现在怎样,便也不忍说笑,只是轻轻道:“宛城一别,一直未见,今日一见,姐姐可是更加好看。”
阴丽华羞赧一笑,“妹妹取笑了。”阴丽华心中暗暗寻思刘伯姬突然来访,会不会是刘秀的消息,却又不好直接相问。
刘伯姬道:“长安太吵闹,还是姐姐这里清净舒适。”
“妹妹不嫌弃,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好啊,正想与姐姐呆一段时间。”
阴丽华见刘伯姬神情中似乎没有往日的活泼之气,心中猜想她一定有什么心事,只是不知是与李通有关,还是与刘秀有关?
两人闲聊一阵,竟都没有说到刘秀。刘伯姬突然问道:“不知阴大哥最近可好?”
“大哥自从起兵,很少回家,现在可能在长安吧,妹妹在长安也不知?”
“我听说他被封为阴德侯,行大将军事,其他也是不知。”
刘伯姬突然问起阴识,让阴丽华心中很是奇怪,又见刘伯姬眼中有失望之色,心中愈加相信刘伯姬心中有事。阴丽华实在忍不住,便道:“妹妹有什么事吧?”
刘伯姬脸色犹豫,欲言又止。
阴丽华忽然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现在到处是兵马,想必刘伯姬无事也不会突然间从长安过来。阴丽华问道:“妹妹有什么事?”阴丽华说到后面时已是鼻子发酸。
刘伯姬道:“也没有什么,三哥去了河北,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我就想来看看姐姐。”
阴丽华“哦”了一声,心中释然。过一会才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刘伯姬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阴丽华是否知道王朗称帝。但她知道,在阴丽华心中,该是多么希望知道刘秀一切无恙的讯息啊。
阴丽华见刘伯姬不说话,眼圈一下就红了,不敢再问。
刘伯姬眼圈也红了。阴丽华又低声道:“他没事吧。”
刘伯姬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有他的讯息。”
阴丽华喃喃道:“他不会有事的。”
刘伯姬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阴丽华默然不语,泪水也夺眶而出。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出声,各自默默流泪。
忽听奴婢在门口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两人忙拭掉泪,彼此相视无语,都在猜测阴识回来难道是有什么情况?两人心中更觉慌乱和害怕,也不言语,一起迎了出去。
阴识见到刘伯姬,既觉意外,也很欣喜。又见两人脸色阴郁,眼圈发红,便问道:“丽华,怎么啦,看你们都不开心?”
阴丽华强颜一笑道:“没事,我们刚聊了一些伤感事。”
阴识笑道:“以后少说伤感事,多说些开心事,我今天回来给你们带好消息了。”
两人一脸平静,对阴识的话无动于衷。
阴识奇怪道:“什么事让你们如此伤感?我还以为你们会愿意听听文叔的消息呢?”
“啊”两人不约而同失声惊叹,又同时道:“他怎样了?”
阴识笑道:“他很好,文叔现在信都。”阴识在刘縯被杀后,虽然刘玄封他为阴德侯,但他知道刘玄的政权终究会败亡,早已对刘玄失去了信心。阴识一直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刘秀的安危。自从王朗在河北称帝,阴识便派人去河北偷偷打探刘秀的情况,得知有一帮能臣武将一直追随他,而今又有了两个郡的兵马,他心中暗自高兴。阴识相信刘秀一定能平定河北,只怕长安不能容他,将来少不了兵戎相见,便向刘玄申请回南阳任个小职,远离长安。
刘伯姬忙问道:“不是王朗在河北称帝了吗?”
阴识笑道:“那不过就是一个算命郎中,现在信都与和成郡都忠于文叔,他们正在整顿兵马,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平定河北。”
刘伯姬又道:“朝廷一兵一马也没有派啊。”
阴丽华一听,也急切地看着阴识。
阴识道:“以他的德行与能力,区区一个河北,绝不在话下,天下英雄都会奔他而去,只怕不久天下就会大变了。”
阴丽华知道大哥一向严谨,出言从不轻狂,听他对刘秀如此评价,心中倍感幸福。一回头,见刘伯姬正看向自己,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14-11
刘秀任命任光为左大将军兼信都太守,邳彤为后大将军兼和成太守,李忠为右大将军,万脩为偏将军。四人皆封为列侯,各自统领原有的兵马。又将招募的四千奔命兵分成三支队伍,由邓禹和冯异各领一支,自己率一支。
刘秀决定首先对信都以西的堂阳县发起进攻。行动之前,刘秀派人到堂阳广发檄文:大司马刘公率领城头子路、力子都百万兵马从东方而来,与天下英雄协力同心,讨伐反贼,凡投降自首,可免于一死,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堂阳县官兵百姓看到檄文,人心惶惶。
刘秀兵马到达堂阳边界时,天色已晚,暮云四合,夜色苍茫。刘秀令部队沿途散开,同时点亮火把。刹那间,整个堂阳之东,灯火通明,火光冲天,仿佛整个天边都在燃烧。远远看见水泽闪光,全是兵马人影,又听锣鼓鸣响,喊声四起,不知有多少人众。堂阳守军见刘秀兵马如此严整而强大,惊慌失措,不敢出战,开门迎降。
而后刘秀率军直逼贳县。贳县得知堂阳已降,又见刘秀的军队气势如虹,不敢交战,也开门迎降。
不战而连降两城,刘秀军队士气大振。又有人率领人马归附,竟是耿纯,带领族人宾客两千多人前来投奔。原来王朗在邯郸称帝后,耿纯便离开邯郸回到家乡,整顿族人宾客,建立队伍,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不久听说刘秀率军从信都向唐阳和贳县进发,于是率领全族人员到贳县与刘秀会合。为了让大家安心追随,耿纯让族人连棺材也一并带上。刘秀大为感动,任命耿纯为前将军,封为耿乡侯。
刘秀命耿纯率兵进攻下曲阳,兵马刚到,下曲阳便开门迎降。
又有人送来巨鹿郡昌城(河北冀县)刘植的迎降书。刘植是昌城人,字伯先,王朗称帝时刘植便集结数千人马,控制了昌城。听说刘秀在信都发兵讨伐王朗,刘植便在昌城起兵响应刘秀,带着弟弟刘喜堂兄刘歆和数千人马前来会合。刘秀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又将刘植兄弟三人都封为列侯。
兵马很快达到几万人众。刘秀决定先控制北方,压制住王朗在河北的气势,这样既有自己的势力基地,也可伺机南下攻取邯郸。
刘秀率兵北上,很快进入定州境内的卢奴。定州是汉朝中山国所在地,卢奴是中山国的首府。定州郡县听说刘秀兵到,纷纷投降,独卢奴据城坚守。
刘秀令大军速进,卢奴一战即下。而后号令全军,休整待命。
有人来报告,说耿纯派其堂弟耿将老家的家宅房舍数百栋全部烧毁。刘秀大惊,唤来耿纯询问。
耿纯道:“第一次拜见明公时,见明公单车巡行河北,没有华丽的矫饰,也没有财物作赏赐,却能让贤德之士甘心追随。我知道那是因为明公您的威德,使他们忠贞不二,我也因此愿死心追随明公。如今王朗称帝,搅扰得很多郡县犹疑,我耿纯虽然举族而起,老弱同行,希望追随明公。但总担心族人或宾客中有人怀有二心,所以烧毁房宅,绝了大家徘徊回顾之心。”
刘秀叹道:“伯山之心,令我万分感动。但行军作战,常常艰苦难当,不应该让家眷同行,使他们承受本该我们承受的艰辛。这实在令我内心不安。等我们有了好住地,一定要首先安置你的族人。既然他们已经随军,就请伯山照顾好他们。如果找到有合适的地方就请告诉我,我定当为你们谋定。”刘秀对家眷随军有着切肤之痛,绝不希望再有悲剧发生。
耿纯拜谢而去。
14-12
刘秀据有卢奴,离真定不远。真定是通向北方的重要据点,如果能够拿下真定,将会切断王朗向北的势力。但真定情况复杂,真定豪强刘扬是当年汉景帝的儿子常山王刘舜的六世孙,多疑善断,拥有重兵,而且听说刘扬已被王朗封为真定王。刘秀也想招降刘杨,只是不知他究竟会作怎样的选择。
刘秀正自斟酌,有人报常山故人来见。刘秀心中大喜,真定属于常山郡,如果得有常山郡,争取刘扬就大有希望。
来人一进房间,刘秀一下就楞住了,随即满脸喜悦地迎了上去。
常山故人竟是邓晨。
刘秀喜道:“二姐夫,我竟没想到你是在常山任职。”在刘秀眼里,邓晨始终都是自己的家人。当初邓晨被刘玄任命为常山太守时,正是刘秀倍受压制的时候。
邓晨道:“文叔,前段时间,真是把我急坏了,我派人偷偷找你,始终没有你的踪影,也没有你的消息。”
刘秀心中感动,“当时疲于逃命,根本就没想到在河北还能有立脚之地。”
“我知道你一定能度过难关,但没想到你能如此迅速崛起。”
刘秀一笑,“现在也正艰难,真定很棘手,你有什么想法?”
邓晨沉思片刻道:“以你之智勇,攻取真定当不在话下。但此事容不得失败,否则后果严重。”
“刘扬的兵力很强?”
“他现在有十几万人马,而且已为王朗拉拢。他这个人有勇有谋,硬拼就只会两败俱伤。”
“如果不战呢?”
“刘扬生性多疑,虽然打算归降王朗,但他根本不会为王朗所用,他不过心存观望。与他讲和不难,难的是得到他的真心。”
刘秀点点头,生性多疑的人对谁都难有真心。
邓晨道:“要不先拿下别的地方,对他形成包围之势,再谋取呢?”
“如今已攻取了不少郡县,刘扬岂会不知,他一定早有戒备,而且会趁机增加兵力。他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拥有地利与人和,时间越久,要拿下他难度就越大。”
“嗯,这个人非常警觉。王朗一称帝,他就立马扩充兵力,一下从几万人扩充到了十几万。现在也一直在练兵。”
“无论他多强大,真定必须拿下,否则会影响全局。”
邓晨见刘秀神情坚定,一如曾经在昆阳之战时流露出来的坚韧与豪气,不禁为他暗自高兴。两人又聊了聊关于真定的一些情况,邓晨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