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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融令人准备兵马,迎击来歙。一旁的武威使者忙道:“报告大将军,梁将军说汉军只有几十人,只是怕他们手段厉害,所以特来提请大将军注意。”
窦融一愣,“汉军?几十人?”
说话间,来歙的人马已进入张掖城。
来歙来拜见窦融,将路上的情况一说,两人才知有误会,来歙又将洛阳的形势如实讲给窦融,请窦融早作定夺。
窦融大笑。
来歙疑道:“周公不信?”周公是窦融的字。
窦融笑道:“君叔之言,我岂有不信。我是为汉室复兴高兴啊。至于我之心,在君叔面前也不妄言,先前是不知天下实情,尚有担心,现在听君叔之言后,我还有什么可说,河西五郡,定当忠心洛阳,随时为皇上效命。”
来歙大喜,对窦融道:“皇上果然英明,早先就对我说‘窦公当不失汉室忠良’,今日相见,果然如此。”
来歙在张掖停留两日,与窦融相谈甚欢,窦融表示择日即派遣使者前往洛阳晋见刘秀。
来歙不虚此行,返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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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歙走后,窦融召集五郡太守和心腹官吏,将洛阳天子派来歙出使之事讲给众人,又把来歙所讲的洛阳形势陈述一遍,然后问众人何去何从?
众人议论一番,有人建议再作观望,有人认为当一心向汉。
梁统道:“汉室立国以来,已经两百余年,其间虽有衰退,但气数未尽,而今洛阳称帝的刘秀,才德最著,兵甲最盛,号令最明,无论从符命所言,还是从人事来看,当今天下非他莫属,大家不要再作他念,应当及早归心。”
窦融道:“梁将军的话有理,无论于国于家,我们归附洛阳,忠心汉室,当是最好选择。刘秀礼贤下士、宅心仁厚,大家跟随他定能建立传世之功。若不随明主而图自立,恐怕奋发一遭,却是最终败亡,于国于家都甚为不堪。我愿和诸位忠心汉室,同佐天命。”
河西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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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带着随从到达成都,正是初秋时节。北方早已草木枯黄,蜀中却是碧草萋萋,林木葱茏,山水如画。
马援想起当年与公孙述一起相伴成长的往事,而今两人都远离故土,公孙述已成为这异乡的主人。想起当初甚相友爱,马援顿觉这异乡草木也充满亲切之情,虽然再也回不到如初的故乡,也回不到如初的同窗少年,但两人在异乡相见,一样让人充满了温暖的期待。
马援一直在驿馆等候了好几天,才被通知可以入宫相见。谒者领着马援来到公孙述的皇宫前,只见八名侍卫守在宫门前,马援不敢大意,停步等候。四名小黄门过来,把马援众人检查一番,这才引入宫殿。
进入殿中,只见一条八尺宽的地毯从入口一直铺向深处,身着盔甲的武士手持兵器威严地站立两旁,黄门侍郎引着马援和随从们沿着地毯缓步而行,走入第二道宫门,这才远远看见公孙述坐在高高的雕龙长榻上,高大巍峨的宫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黄门侍郎退到一边,身着锦服的礼宾官过来带领马援和随从继续向前,走约数十步,礼宾官引导马援等人向公孙述叩头:“西州使者马援叩见陛下。”公孙述从高高的龙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马援,脸上毫无表情,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各位请起,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谢陛下。”马援站起身,这才看清公孙述,冕旒皇冠下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但又似乎完全不同,冠前的珠旒垂至额前,已看不清公孙述的眼睛,只能看清他嘴唇上下精心修整过的胡须,像精致而华贵的黑色金丝,刚毅威严。
“你等且先休息,朕要亲自款待各位远道嘉宾。”公孙述声音始终不紧不慢。
“谢陛下。”
礼宾官引着马援回到驿馆休息。不一会,黄门送来了按官吏等级制作的服装与衣帽,吩咐马援和随从按身份高低换好这些服装,再由礼宾官带往成家御庙,成家是公孙述的国号,成家御庙是公孙述举行重要仪式或隆重宴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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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御庙是一组气势恢宏的庙宇,庙宇前是一座高大的牌楼,牌楼上雕刻着一对金色飞龙翱翔在蓝白相间的云间,牌楼前是一条花岗石大道,每块花岗石三尺见方,大小相同,颜色一致,每排由二十块花岗石交错铺成,一直铺到庙宇正门,大道两边站立着朝中官吏,门前立着一对高大的石狮子。
马援等人依照礼宾官的吩咐站到队列之中,心中正想公孙述为何会在这个地方招待客人,忽听锣鼓喧天,欢呼声起。远远便见一辆豪华辇车,车身插满绣着飞龙鸾鸟的旗帜,金黄蓝白,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分外耀眼。步履整齐的皇家卫队护卫在辇车四周,而后是手执武器的铠甲武士,再后面是载歌载舞驱逐妖邪的降魔骑士。辇车所过之处,两旁的文武官员屈身向前,恭迎天子驾到。辇车上公孙述脸色温和,微微含笑,频频向两边点头作答。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稍稍走近,马上就有卫士上前,将人群驱开。
马援随着队列穿过牌楼,牌楼后是一面高高的红墙,红墙到庙宇正殿间有一片宽阔平地,已经摆放好不知其数的宴席桌子和短榻。桌椅整齐如一,其中有一个座位独居一方,短榻比其它各方高出一方,两边雕饰着龙头,一看便知是天子专座,四周站着卫士,显得尤为威严。
礼宾官将天子公孙述引入龙榻就坐,然后过来引导马援等人坐到公孙述旁边。马援这才注意自己的座位也是特别设立,雕花嵌玉,极尽奢华,与周围百官所坐有所区别。
宴会上,马援几次想与公孙述交谈叙旧,公孙述却无心多说,不时让侍者介绍各种奇珍异菜,直到宴会结束,马援也没有机会与公孙述叙旧。
又过两日,公孙述正式请马援入宫。马援随礼宾官进入大殿时,殿中已经坐着不少官员。公孙述依旧坐在高高的龙榻上,微笑地看着众人,一番问礼后,公孙述指着马援对大家道:“这是朕幼时的同窗好友马文渊。”
马援起身向众人拱手致意。又听公孙述道:“文渊是天下一流的人才,朕已期盼很久。”
众人都艳羡地看向马援,马援却无半分喜悦之情,默默看着高高在上的公孙述,早已没有了来时的亲切之感和温暖期待。公孙述又看向马援道:“文渊,朕希望你能留在蜀国,与我们共谋大事。”
马援道:“承蒙陛下抬爱,只是马援才能微薄,早已习惯了边地生活,对蜀国不甚了解。”
公孙述道:“蜀国富甲天下,气候宜人,你若来了,自会习惯,朕想请你担任大司马,为朕掌管兵马。”
殿中一片啧啧艳羡之声。
马援再次起身道:“陛下太高看马援了,马援放牧追击豺狼倒是很有经验,要说带兵,却是不敢,而且家眷俱在西北,不习惯南方生活。”
公孙述见马援推辞,不以为意,点头道:“没关系,也不急在一时,你可细细思虑,如果你愿意,朕的大司马位置随时为你保留。”
“谢陛下信赖,马援恳请陛下切不可因我而误了家国大事,马援得见陛下之风采,已是心满意足。”
公孙述笑道:“你若来了,也一样会有风采。”而后公孙述将蜀中的风物一一介绍给马援,马援不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倾听。
回到宾馆,随从们纷纷劝说马援答应公孙述的任命,都说这蜀国的风物与财富比陇西强很多倍,而且四周能凭险据守,纵然不能一统天下,也足可割据一方,保有富贵。
马援道:“如今天下一团混乱,群雄逐鹿,胜负难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公孙述不知道一日三哺去召集天下贤才,也不愿费心劳神于安定天下的大计方针。反而只倾心于繁琐的礼仪形式,不过如一个傀儡玩偶。这种人哪里能留得住真正的英雄豪杰,也根本不可能成就大业。”
马援见有人心有不甘,慨然道:“大丈夫抛家弃子去追求功名,就当是寻求能安身立命传诸后世的大业。我们追求功名既要放眼天下,更要放眼长远,岂能为一时的富贵所迷。如果谁想留在蜀国享受这富贵温情,我愿为他推荐。”
众人忙道:“我等追随马公,无怨无悔。”
马援不愿在成都呆下去,不顾公孙述的挽留,几天后便启程返回陇西。
马援对隗嚣道:“以前一直以为公孙述是天下英雄,此行一见,才知他不过是井底之蛙,还自以为很伟大。我愿前往洛阳,再看刘秀如何。”
隗嚣听了公孙述的情况,暗自心喜,心想西蜀安定富庶,公孙述不过如此,只怕洛阳也强不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