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刘庄知道马家因马援之事对朝廷略有微词,但他明白刘秀的心思,不愿因为马援而让朝廷更多的人卷入是非。刘庄敬仰父皇的英明神武,更敬重他的宽厚仁德,非常理解他的做法,却不知他对马援的女儿成为太子妃会怎么想。
刘庄向刘秀禀明了一切。
刘秀听完刘庄的汇报,沉默不语。
刘庄心中一沉,竟觉不安。
忽听刘秀问道:“你喜欢她吗?”
刘庄毫不犹豫点点头。
“你真的明白喜欢吗?”
刘庄看刘秀在笑,笑得温和而慈祥,便认真点了点头,“儿臣明白,马兰是……”
“我相信你的眼光,”刘秀打断刘庄的话,温言道:“感情的事,绝非他人可以替代,只有理解了什么是喜欢,你才能够真正做到喜欢。”
刘庄忐忑的心踏实下来。
刘秀顿了一下又道:“马援家的孩子,一定差不了。”
刘庄一脸惊诧。
刘秀认真地看着刘庄,平静道:“一个男人,不管你是天子,还是乞丐,如果你没有真正善待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更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刘秀的眼光越过了刘庄,这些话是说给刘庄,也是说给自己。
刘庄怔怔地看着刘秀。
刘秀一脸平静,“喜欢了,就好好待她。”
“儿臣记住了,儿臣会像父皇对母后一样去待她。”
刘秀笑了。
刘庄也笑了。
两个人都像孩子一样笑着。刘秀的笑充满了满足,刘庄的笑充满了向往。
刘秀没有告诉刘庄,他所说的喜欢,是深深的喜欢,是能用一生去给予的喜欢。刘秀与阴丽华之间不曾说过爱,但彼此都理解相互间生死相许的喜欢,他们能感受到,他们的孩子们也能感受到。刘秀从刘庄温暖而幸福的眼神里,知道刘庄完全明白喜欢的意义,他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将来要执掌天下的太子,也在心底默默祝福承受过失亲之痛的太子妃。
刘庄看见刘秀已经银白的鬓发和桌上厚厚的文卷,不禁心中一酸,向刘秀拜道:“儿臣请求父皇爱惜身体,不要总是如此操劳。”自刘庄懂事起,记忆中的父皇永远都是那么勤政,从来不知疲倦,从来不知休息。天下未定时要操劳四方征战,天下平定了要操劳国家治理,政治清明了还要操劳四方教化,没想到记忆中年轻英武的父亲竟已老迈如斯,刘庄心中顿觉伤痛。
“身为天子,自当为国家操劳。”刘秀对刘庄的劝谏不以为然。
“父皇有禹、汤之贤明,却没有黄、老养生之福气。儿臣愿父皇颐爱精神,优游自宁。”
刘秀笑道:“我自乐此不疲。”
50-7
已经过了太子选妃的日子,但马家人却迟迟没有等来宫中任何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马家人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消失,但谁也不敢说。大家沉默不语,各自悄悄叹息。
马夫人问马严,“威卿,如果兰儿没有选中,还能让她回来吗?”威卿是马严的字。
马夫人声音温和,她的话却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在马严心上。马严知道马夫人并无怨意,但他知道马兰是她的全部寄托。马兰不仅端庄美丽,而且贤淑孝顺,善于持家,自马兰走后,马夫人常常思念泣泪。如果马兰有幸得为王妃,对马夫人的思女之心尚有安慰,如果她只是成为一名普通宫女,让马夫人如何心安?
马严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残酷,在他劝说马夫人送几个妹妹入宫时,他是那么地坚定,坚信上天一定会眷顾这个忠信服国却日渐败落的家庭,坚信命运一定会眷顾美丽善良的马兰姐妹。可如今,现实让马严曾经的坚信变得如此破碎不堪。
“婶娘,我想她至少能在宫里做个婕妤。”婕妤是普通等级的妃嫔,马严的姑姑就曾经曾是婕妤,马严相信马兰再不济也能成为婕妤。
马夫人沉默不语,只是叹气。如果马兰只能成为婕妤,马夫人是宁可马兰不曾入宫。
马廖、马防和马光听见母亲的叹气,都不敢看马严。他们明白马严心中的难过,都知道他当初的好意,但这样的结果让谁都难以释然。
忽见仆人急急进来,打破了一屋焦虑。
“夫人,小姐回来啦!”
“谁?”几个人都同时惊问。
“夫人,马兰小姐和一位公子。”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马兰?还有一位公子?
正惊疑间,仆人已经引着马兰和刘庄进了庭院。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出去,都怔住了,马兰个子长高了,更加亭亭玉立,依然是那么端庄美丽,宛如出水芙蓉,秀美无匹。身旁的公子衣着简朴,器宇轩昂,正在马兰耳边说着什么,马兰竟羞红了脸。所有人都看呆了,如临大敌,一动不动。
马兰走进屋来,刘庄一个人留在在院落里。马兰见马夫人吃惊地看着自己,忙走到母亲身边,向马夫人跪拜道:“娘。”马夫人恍然如梦,一把扶起马兰,紧紧拥住她,低声哭泣,马兰也不禁泪如雨下。
马严和其他几个兄弟心中也是心酸,但都顾不得难过,疑惑地看着站在院中的刘庄,实在不知马兰如何会带他一起回来。马严走到院中,问刘庄道:“公子是……”
“马兰想家了,我送她回来看看,你是?”
“我叫马严。”
“哦,”刘庄欣喜地打量着马严,笑道:“常听马兰说起的严哥哥,就是你吧?”
马严没有理会刘庄友好的微笑,直视着刘庄,板着脸问道:“你怎么认识马兰?”
“去年清明,我见她一个人在宫中花园哭泣……我们便认识了。”
刘庄的话让马严心中仅存的侥幸全部破灭了,明白了两人是因为偶遇而彼此喜欢。马兰一定是在宫中想家难过,恰巧这位公子趁机上前劝慰,便诱骗了马兰,马兰虽然知书达理,但毕竟是少不更事的女孩,不知人心险恶,哪里经得了别人一点甜言蜜语。马严直觉全身冰凉,心中只有对刘庄的愤恨,恨不得立时杀了他,颤声问刘庄道:“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我知道,”刘庄神情自若,一脸坦然,“不管她是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知道她在乎吗?你知道马家人在乎吗?” 马严几乎出离愤怒了,凶恶的神情和失态的声音把刘庄吓了一跳。
刘庄理解马严的心,歉然道:“我知道,所以今日特意随她来拜会,想给你们解释一下。”
“你能解释什么?马兰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你把她害了!你把整个马家都害了!”一向稳重的马严几乎气急败坏。
刘庄实在不明白马严为何如此愤恨,但想到马援之事,心中多了几分理解,温言道:“我怎么会害她,我会一辈子待她好。”
“你给不了她一辈子的好,也给不了马家人的好。”马严满心痛苦,双眼愤怒地看着刘庄,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听见马严愤怒的声音,马家几个兄弟赶紧出来,马防、马廖和马光连同方才报信的仆人都愤愤地看着刘庄。
刘庄吃惊道:“你们当初不是愿意送她入宫的吗?马兰也愿意的呀。”
马夫人已经平息了内心的激动,拉着马兰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马兰道:“娘送你入宫,也是没有办法。”
“娘,我挺好的,我们今天特意回来看您。”
马夫人看向站在院中的刘庄,正听见外面马严的愤怒声,不禁又悲从中来,连连叹气。
马兰领着马夫人走入院中,马家几个兄弟正怒不可遏地看着刘庄。
刘庄一脸莫名其妙,看见马兰出来,忙道:“兰儿。”
马兰红着脸对马严道:“严哥哥,他是太子殿下。”
马家人全都惊呆了。
刘庄温和有礼,衣着朴素,又没有一个随从跟着进来,没有人会想到他是太子。
马严忙拜道:“小民马严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跟着拜见。刘庄请起众人。
马家人一个个喜不自禁,马夫人喜极泣下,仆人们一个个满含热泪,马家人压抑得太久太久,没人能想到转变会来得如此突然。
马严向刘庄道:“方才唐突,请太子殿下恕罪。”
刘庄笑道:“哪里是你有罪?是我来得太突然了,又看着不像好人吧?”
马严尴尬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都没想到刘庄如此平易近人。马严道:“太子气度轩昂,自是不同于凡人,只是小民担心兰儿年幼无知。”
“兰儿可不是年幼无知,兰儿聪慧贤淑,善良谦恭,世间少有。”刘庄眼含温情地看向马兰,众人也都看向马兰。马兰羞得红了脸,低头不语。
建武二十九年九月,朝廷下诏,马兰容貌端庄,性行温良,勤勉柔顺,德行娴雅,恭谨孝顺,特选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