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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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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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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冠百王——刘秀传》连载

第三十章 新朝气数(5-9)

11-5

李松与邓晔领兵到京师仓,一时不能攻克。邓晔任命弘农郡掾王宪为校尉,率一支人马北渡渭水,从左冯翊郡逼近长安。李松派遣偏将军韩成率一支人马一直向西,直指京师。李松和邓晔率主力退到华阴县,置办武器以待更始大军。

韩成与王宪的两路兵马进展顺利,沿途又有不少人响应,跟着一起杀向长安。

长安城周围的变民一日比一日多,又听说天水郡隗嚣的兵马就要到达,大家唯恐长安城被天水的兵马抢先攻破,纷纷开始胡乱进攻,希望能有所得。但各个城门都有新朝兵士守卫,一时无法得手,只能纷扰一气。

王莽突然想起监狱还有不少囚徒可以充军,忙派人将城中监狱的所有囚徒释放出来,由将军史谌率领,史谌的女儿正是王莽几个月前迎娶的新妃。王莽给大家发放武器,又令人杀猪取血,让这些囚徒饮血盟誓。这支囚徒大军一过了渭桥,便四散而去。只有领兵的史谌独自回朝向王莽复命,王莽勃然大怒,却无可奈何。

那些逃散的囚徒士兵没有了监管,便开始四处作乱,与城外作乱的人遥相呼应。城里到处都有厮杀混战声,夹杂着哭泣哀嚎声,官民各自逃散。城外有人掘开王莽的妻、子、父、祖父的坟墓,点火焚烧他们的棺椁连同王莽为他们修建的九庙、明堂和辟雍,火势盛大,光照云天。

城里人看见外面的火光,万分恐慌。有两个叫朱弟和张鱼的年轻人,点火烧毁了尚方作坊的门,又用斧头劈开敬法殿的小门,喊道:“反贼王莽,为什么不出来投降?”大火烧到了宫中的承明殿,正是王莽女儿住的地方。

城门毁坏,各路人马和绿林军前锋队伍开始陆续进入长安城。

王莽坐在宣室殿,看见火光映红了宫墙,想起女儿投火自尽的样子,心中不禁怅然。火光越来越大,王莽面无表情,低头拨动地板上一个巨大的司南,一名宗卿师呆呆地站立一旁。

司南转了几圈慢慢停下了,王莽挪动老迈的身躯坐到司南斗柄指向的位置。外面响起了物件落地的声音,一股热气扑来,王莽头也没回,口里念念有词,忽然面露喜色道:“天意在我,汉兵有何奈何?”

忽然,一群大臣冲了进来,大声道:“陛下,贼兵破城进来了,快走!”王莽正欲发怒,这些人不等他说话,拥起就走。走出房门,门外一大群公卿大夫已乱成一团,不远处的喊杀声清晰可闻。

众人将王莽簇拥上车,穿过复道,奔向渐台。路上不同衣着的人在各自奔忙,王邑正领着一群士兵急急赶来,奔跑间有人离开了队伍,独自逃命。燃烧声、砍击声、喊杀声、马嘶声、哭叫声,交相混杂,震人心扉。王邑见无数人在城中到处抢杀,已无法阻挡,只得领兵退向渐台。忽见儿子侍中王睦脱下衣冠想要逃跑,王邑大声呵斥,王睦只得转身回来,和王邑、碷恽和王巡等人守在渐台。大家拼命向下面射箭,很快箭就用光了。

下面的人群越集越多,有人拿着刀,有人舞着剑,还有人拿着样子古怪的农具,有人开始爬上渐台。王邑父子浑身沾满鲜血,终于抵挡不住,很快就倒在人群脚下。疯狂的人群喊着“杀死王莽”“杀死老贼”,踩过王邑父子的尸身,愤怒地冲向内室。拥着王莽的官员们惊慌失措,放开王莽,各自四散逃窜,王莽瞪着眼睛看着冲来的人群,一动不动。

长安商人杜吴冲在最前面,一刀砍倒王莽,踏前一步,一把抓住王莽身上的玺绶。众人拥过来,伸手乱抓。杜吴张开胳膊,上下摆动,挡住拥抢的人,使劲一扽,扯下玺绶后往外就走。

有人大声问到:“带玺绶的老贼呢。”杜吴指了指室内,有人认得说话人是东海郡的新朝校尉公宾,忙道:“请公大人来看看这人是不是老贼王莽。”

众人给公宾让开道,公宾挤到前面,一看果然是王莽,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短剑,割下了王莽的首级。其他人赶忙开始砍王莽的尸身,几十样兵器很快便将王莽砍杀成碎块。

公宾提着王莽的脑袋,找到刚刚领兵入城的王宪。王宪见王莽已死,心中大喜,对众人道:“我是汉朝的大将军,众人听我号令就是。”

众人簇拥着王宪欢呼。王宪得意洋洋地带着众人抢夺了宫室财宝,又见王莽的车马高大华丽,气派非凡,便乘上马车让宦者带往后宫。后宫里有无数宫女,竟无人逃散。王宪心花怒放,当即在后宫住下,肆意淫辱宫女。

一时间,整个城市陷入了烧杀抢掠之中,到处是平民百姓逃命的身影。无数的百姓被杀死,无数的房屋被烧毁,到处浓烟弥漫,火光冲天,甚至义军自己人也为抢夺财宝而相互争杀。

11-6

过几日,申屠建、赵萌、李松、邓晔率领的大军正式抵达长安城。几位将领见王宪竟自称大将军,而且住进了后宫,还享用着天子的车马服饰,立即令人逮捕了王宪,当场处死。

散在长安城的兵马听说更始大军入城,纷纷前来归降。一日之间,长安城便安定下来,人人都希望重建汉室。新朝大司空崔发是申屠建长安求学时的老师,听说申屠建带着大军入城,赶忙前来投降。聪明一世的崔发却不知道风光无限的申屠建早已不是当初的理想少年。空前的胜利和盛大的城市带给这位绿林军将领的不是智慧的自豪而是愚蠢的自负。申屠建竟让大司徒刘赐将崔发当场斩首,又令士兵将前来投降的新朝大臣史谌、王延、王林、王吴和赵闳等人全部杀死,以惩戒他们没有尽忠自己的君主,而后又扬言三辅的民众都很狡猾,不可信任。

伟大与平庸的距离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只是这一念之间凝聚了千百日的人生历练,伟大的人能够看见民众的心声而不为外在纷扰所迷,平庸的人只能看见显眼的功绩却看不见真实的力量。人生世事总是在举手之间就完全改变了方向。长安城的军民万万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的将领,一时间,原本想来归顺求得富贵的官兵纷纷逃散,各自集结自保。申屠建发兵进攻不能取胜,发令安抚又没人相信,于是,刚刚安定的长安一下陷入了混乱之中。

王莽的首级送到宛城时,刘玄正与宠姬韩夫人饮酒取乐。见到王莽首级,刘玄不禁叹道:“如果王莽不窃取帝位,他的功劳也当与霍光一样啊。”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跟随汉武帝近三十年,受汉武帝托孤辅佐汉昭帝,汉昭帝死后霍光立武帝孙子刘贺为帝,因刘贺荒淫,霍光毅然废掉刘贺,立了武帝的曾孙刘询,即后来著名的中兴皇帝汉宣帝。后世人将霍光看作是对汉室有着显赫功绩的重臣。

韩夫人听了刘玄之言,吃吃笑道:“王莽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陛下您的机会呢。”

刘玄欣然大笑,让人把王莽的首级悬挂在宛城闹市,以令百姓唾弃警示。过往百姓纷纷扔石头掷击王莽的头颅,还有人将王莽舌头割走。

过几日,更始的上公王匡率大军攻克洛阳,俘获了新朝的王匡、哀章并押送到宛城处死。

接连攻克长安和洛阳,令更始众将欣喜万分。虽然长安还是一片混乱,但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前往这座天下第一繁华的都城,只是长安迟迟没有安定,最后只得商议先迁都洛阳。

刘玄向众人询问关于典章礼仪之事,人人面面相觑,一无所知。王常道:“武信侯知识渊博,当能知道。”

刘秀自被封为武信侯后,不再带兵。刘秀对刘玄的封赏万分感激,在众将领面前表现得喜出望外,对大家也更加谦恭。众人见他谈笑如前,渐渐淡忘了刘縯之死。

刘秀对于都城的建制和相关礼仪果然对答如流。刘玄心中大喜,任命刘秀暂行司隶校尉之职,令他带人先往洛阳,整修官府衙门和后宫殿宇。

11-7

阴丽华想陪刘秀一起前往。但刘秀知道刘玄和绿林军的将领们杀了大哥后,一直对自己心存忌惮,担心此去艰险,虽然心中对阴丽华一万个不舍,但终究不愿她同往。刘秀对阴丽华道:“自从起事以来,家中亲人屡屡遭难,我不忍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此去前途未卜,与其相守赴险,不如相别平安。你就安心呆在新野,等我平安归来。”

阴丽华知道刘秀之心,也不愿让他为自己担心,但想着刘秀此去艰难,心中难过,依在刘秀身边,默默垂泪。

两人良久不语,伤心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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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带领随从人员前往洛阳,途经颍川,见父城犹未获取,心中默默感叹。但如今时过境迁,自己早已不是领兵的主将,也不好再相询问。一行人经过父城之畔,忽见城门打开,城中一众人马飞奔出来。刘秀身边的人大惊失色,刚刚过来迎见刘秀的傅俊也是大吃一惊,急欲唤兵布阵,哪里还来得及。

忽听前面一人远远叫道:“刘公,冯异前来践约。”

刘秀待冯异众人奔到跟前,笑道:“冯将军,我就知道你必不失信。只是我刘秀今日已不再领兵,将军如还愿归降,就请归降傅将军吧,如果不降愿,也悉听尊便。”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傅俊。

冯异翻身下马,对刘秀拜倒在地道:“我冯异受刘公恩义,一直希望图报于您,日日期盼,今日才得知您路过此地。在冯异眼中,不管您是将军还是百姓,您就是我的明公。如明公不弃,冯异愿追随左右。”说完又指着身后人群对傅俊道:“请将军收取五城。”

傅俊原本怨恨冯异坚守不降,如今见他来为刘秀兑现承诺,而且明知刘秀失势,还愿追随,不禁大为敬服。自从刘縯被杀,刘秀虽然名义上被提拔,但谁都知道那是有名无实的官职。刘秀不仅再无兵力,而且还伴有不测凶险,人人对他敬而远之。而冯异竟专为刘秀而降,傅俊既佩服冯异作战的能力,更佩服他忠贞守信的气度,不禁由衷叹道:“冯将军真名士啊!”

傅俊在刘秀身边数月,早已知道刘秀德才兼备,自己正是因为刘秀指挥的昆阳之战,才得以和很多将领一起脱颖而出。傅俊心中对刘秀由衷地感激和崇敬,但却从没有想过要追随刘秀,尤其是刘秀现在失势之时。而冯异与刘秀仅一次交往便认定了要追随他。

这世间,只有神圣的理想和默契的追求才会使两个并不相熟的人愿意同甘共苦,走到一起。

傅俊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以刘秀和冯异的才德一定能成就大业。傅俊不禁对冯异心生羡慕,脱口对刘秀道:“傅俊若非身负责任,也愿追随刘公。”

刘秀道:“我刘秀不过凡夫俗子,子卫身负重任,才能出众,定会纵横四海,建立不朽功业。”

傅俊想着刘縯被刘玄所杀,而刘秀又被排挤,心中对刘玄早已失望,叹道:“不知傅俊还能有什么机会建立功业?”

刘秀笑道:“以将军的能力,何须担心功业。如今洛阳虽定,但天下犹乱,将军已得父城,当挥军北上,进取洛阳东南之京、密二城,建功立业当不在话下。”

傅俊刚刚独自统军,正不知下一步如何,听刘秀一讲,顿时豁然开朗,但想刘秀此去,自己未来又当如何?不禁怅然。

刘秀别过傅俊,带着冯异等人向洛阳进发。路过郏县时,冯异对刘秀道:“我的朋友铫期本来要同来投奔明公,只是服丧未满,不忍离开母亲。”

刘秀早就听说铫期勇猛有义,胸有大志,如今自己虽然不能带兵征战,却对人才有更强烈的渴求,尤其对忠孝之人格外敬重。刘秀对冯异道:“既然我们路过此地,何妨前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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郏县之郊,青山之下,坐落着宁静的村庄。村舍优雅,院墙古朴。

铫期刚把院落打扫完,就见冯异进来,身后一人清秀儒雅,仪表不凡,冯异在一旁神情自怡,笑意盈盈。

铫期一边施礼一边问冯异道:“公孙如何有空到我这鄙陋之处?”

冯异笑道:“宝地风水好,能栖凤凰,我们特来瞻仰。”又看向刘秀,对铫期笑道:“明公刘文叔听说此地有异士,所以特来寻访。”然后又对刘秀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铫次况。”铫期字次况。

铫期身材高大,眼睛又大又亮,忽闪之间,好似脸色发光,让人心悦,一脸络腮胡,又显得威猛可畏。刘秀道:“久闻令尊之名,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铫期的父亲铫猛曾是桂阳郡太守。

铫期从小胸有大志,早就听说刘縯和刘秀。如今见刘秀器宇轩昂,亲切近人,心自叹服,拜向刘秀道:“铫期久闻刘公大名。”

刘秀道:“早听说次况心志不凡,如今天下纷争,正是次况大显身手的时候,为何还闭门不出?”

铫期道:“当初听闻伯升起事,我便有心投军,只是当时服丧未满,不忍废离。而今家母年迈,又不忍远离。”

“次况孝心可嘉,我只是慕名来看望,又哪里忍心你们骨肉分离。而今天下分崩,万民流离,多少家人已经难能相聚。我们又怎忍心为了将来天下人的相亲相聚而让现在的骨肉分离。你就好好在家孝顺母亲吧。”刘秀心中虽然盼望铫期能够同去,但知道铫期上有老母,心中不忍相邀,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敢相邀。

冯异道:“明公志在四海,希望能匡复汉室,次况一身才能,怎能不投身大业?”

铫期虎目凝神,犹豫不决。

刘秀道:“次况不必多想,好生在家孝顺老母,天下之大,终有你施展的时候。”而后绝口不提相邀,只是闲聊一些村野之事。

刘秀和冯异又去拜见铫期的母亲,闲话一番家常便告辞而去。

刚走出村庄不远,便见铫期追来。冯异笑道:“次况难道还要远送?”

铫期大笑,“何止远送,我今日便随你们天涯海角去。”

刘秀不安,“这让令堂如何是好?”

铫期道:“家母说明公不仅有慈孝之情,更有天下大义之心,要我追随您成就大慈大义,而不是独守家中老死山林。老母有村里邻人照顾,我也能放心。”

三人一路说笑而去。刚到住地,就见王霸带着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时。原来自昆阳之战后,王霸见刘縯被杀,心中不满,便辞官回家。听说刘秀正路过颍川前去洛阳,便带了宾客追赶过来。

“元伯,昆阳一别,没想今日重逢,真是大快人心。” 刘秀见到王霸,心中喜悦,把冯异铫期等人与王霸一一引见。大家相互之间早有耳闻,如今同在刘秀帐下,倍感亲切。

众人继续北行。

刘秀正与众人说笑,又闻有人来见。只见来人一身儒生打扮,衣衫简朴,身形瘦削,脸型颀长,风尘满面,容颜清绝。

来人是颍川人祭遵,字弟孙。祭遵家中富有却为人低调,任县吏时,同僚见他衣着简朴便常常欺凌他,周围的人也笑他柔弱。没想到祭遵结交的侠士容不得人看低祭遵,竟把欺凌他的人杀了,众人从此对祭遵尤为敬畏。刘秀第一次带兵进入颍川时便与祭遵相识,那时祭遵还是颍阳县的县吏。两人一见如故,祭遵谈起经文口若悬河,说起时势见解非凡。刘秀非常钦佩祭遵的见识,也很欣赏他的简朴作风和优雅气度,今日见他前来追随,心中分外高兴。

刘秀一路前行,又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刘秀都收在帐下。到得洛阳,刘秀安置衙门幕僚,拜冯异为主薄、王霸为功曹令、铫期为贼曹掾、祭遵为门下史,其余人员也一一拜在帐下任职。又派人巡访洛阳居民,安顿民心,修缮房屋宫墙,整理各类文卷档案。

不到一月,洛阳城休整一新,安定如昔。刘秀带人返回宛城迎接刘玄北上。更始将领们见刘秀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了洛阳的修缮准备,无不赞叹,都急切地盼着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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