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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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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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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冠百王——刘秀传》连载

第一百六十三章 红袖丹心(8-9)

49-8

不久,马客卿因病去世,这个孩子的离世使最有可能改变马家命运的希望破灭了。

马家人在寂寞孤苦中默默生活,马夫人因马客卿的去世而悲痛欲绝,一病不起。聪颖善解的马兰迅速成熟了,小小年纪就像哥哥姐姐们一样担负起了家庭重任,一边照料母亲,一边管理家事。马兰安排奴仆,对外接待,俨然如同大人一般。

马家逐渐被人遗忘。

马兰却因偶然之故生病不起,久久没有康复。马夫人请筮者为马兰算卜吉凶,筮者看过马兰的生辰八字,反复推敲,然后对马夫人道:“此女虽有病状,但无妨康复,此命贵不可言。”

马夫人哪里敢相信马家女儿的富贵之命,与马家尚有关联的权贵只有窦家,马家几个女儿与窦家订有婚约,但窦家现在是皇亲,已是富贵至极,窦家人早已无人来问婚约,而马家日渐破败,也不敢前去询问,何况听说窦固在刘秀面前说过马援的坏话,窦家的婚约还如何可信?

筮者之言让马夫人心存希望。

马夫人暗地里请相士为马兰相面,相士仔细端详马兰一番,而后向马夫人拜道:“恭喜夫人,此女命该大贵,将来我必向她称臣。不过她虽然富贵天下,却不能生育子嗣,如果能够尽心养育他人,必将胜于已出。”

马夫人将信将疑,也不敢与外人道。

马严见马家凄凉破败,想着叔父马援对自己的教诲,想他为国家建立莫大功勋,如今却是这般光景,看妹妹们一个个知书达理亭亭玉立,竟落得无人问津,而自己却无力改变这样的状况,不禁万分难过,心中忧愤难平。马严对马夫人道:“婶娘,侄儿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马家人知道马严对马家的眷顾之心,一向把马严看为至亲之人,对他颇为倚重。

马严道:“我想让婶娘取消妹妹们与窦家的婚约,让她们进宫去。”

马夫人大吃一惊,犹疑道:“马家虽然败落,但若窦家守信,还能让她们保有富贵,如果进入宫廷,将来如何,可就一切难料了。”

马严道:“窦家人在叔父蒙冤之时,不仅没有一句良言,反而以谗言诋毁,若叔父地下有知,也一定不愿妹妹们进入窦家。叔父忠信为国,天下谁人不知,窦家与马家本来是有婚约的亲家,尚不敢有半分公正之心,如何敢指望他们将来能给妹妹们幸福。侄儿大胆请求婶娘痛下决心,与其让她们去窦家,还不如让她们入宫备选,当今天子英明,诸皇子年轻贤良,也许还有富贵的希望。”

马夫人将马严的意思询问三个女儿,几个女儿都道:“愿意听严哥哥的安排。”

马严遂给刘秀上书:

“臣叔父援孤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姊妹并为成帝婕妤,葬于延陵。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缘先姑,当充后宫。”(选自《后汉书》)

刘秀同意了马严的请求。

49-9

马兰入选宫中,又因聪慧贤淑被送到阴丽华身边。

阴丽华一见马兰,便非常喜欢。马兰乖巧伶俐又善解人意,不仅对阴丽华殷勤恭谨,对其他宫女也温醇有礼。马兰年纪虽小,处理事情却井井有条,很快便赢得身边所有人的喜欢。

阴丽华得知马兰是马援之女,也略知马援之事,阴丽华早年丧父,对失亲之痛深有体会,对马兰的喜欢和关爱便又多了几分,心中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

宫中的生活单调而孤寂,但马兰从不流露自己的情感,一直温尔淑雅,从不失礼。只是偶尔独处时,想起母亲,想起同在京城却各自别离的兄弟姐妹,才会黯然神伤,独自泣泪。

又到一年清明时。

马兰独自在后宫花园的一角,想着空荡荡的马府和孤零零的坟茔,满怀相思与悲痛,却无可告人。

高高的宫墙遮挡住了马兰的眺望,抬头看见洁白的云彩在孤独地浮荡,不知何处的青烟飘过了宫墙,盈盈绕绕,无依无靠。马兰看得心碎,不知哥哥们此时是否跪在爹爹的坟前,为他祭上一家人无尽的思念。马兰仿佛看见了慈爱的父亲,正骑着大马,一路飞驰,奔向远方,却再也没有回来。马兰心中伤痛,伏地跪拜,任凭泪水尽情地流淌。

空气中飘过青草的气息,还有淡淡青烟中浓浓的哀伤。马兰单薄的衣袖在风中颤动,像一株孤独的百合,独自开放又独自凋零,沉静中闪着圣洁的光芒。泪水流过她如花似玉的脸庞,像晨露滑过青草的明亮,纯净美丽,独自凄凉。

也不知跪了多久,忽然听到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马兰站起身,才发觉腿已跪得发麻,几乎无法行走。马兰站在原地,轻轻揉动腿脚,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正痴痴地看着自己。

马兰大吃一惊,这里是后宫花园,平日不曾见有男子来过。也不知他在这里有多久了?也不知他是不是一直看着自己在这里哀伤流泪?马兰又羞又恨,转身便走,却两腿发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子上前几步,扶住马兰。

马兰满脸通红,轻轻甩开手,一言不发,想走却腿脚发麻。

公子是刘庄,因太傅、少傅各自回家祭奠,刘庄学习一阵,便想来阴丽华处,因见后园繁花盛开,寂寥无人,忽生兴致,信步游赏,却不料看见马兰一个人伏地痛哭。刘庄被她那恍若天人的美和真切动人的悲伤深深打动。

刘庄见马兰一脸娇羞,知道是自己失礼,忙道:“姑娘留步,我只是偶然路过,见姑娘落泪,想起远方的亲人,心中触动,一样难过。”

马兰听刘庄说得诚挚,羞惭的心渐渐平息,也不敢看刘庄,默默无语,只想赶紧走开,却踉跄着几欲摔倒。

刘庄急道:“你何必非要急着走,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你了,我走开就是。”说完真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小心地看着马兰

马兰见他如此,不好再说什么,站在那里,在原地轻轻转动了几下脚。

刘庄见马兰站在那里没有走,心中高兴,便道:“祭拜亲人没有焚香,不算真正的祭拜,这样的日子用这样的方式对待逝去的亲人是不敬的。”

马兰心中吃惊,不禁回头看向刘庄,只见刘庄衣着华贵,长相俊逸,正神情专注而又温和地看着自己。马兰不禁心中一羞,低下头去,只觉心跳怦然。

刘庄温言道:“你愿意等我一会吗?我去取香烛来,我们一起在这里祭拜远方的亲人,好不好?”

马兰红着脸,低头不语,除了家中兄长们,从来没有第二个男子这样温柔地对自己说话。马兰又是害羞,又是感动,不知如何回答。

刘庄见马兰不语,忙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不要走啊。”

刘庄也不待马兰回答,转身就跑走了。

马兰红着脸急道:“公子,我……”

“你等我,马上就来,不要走……”刘庄话未说完,已经跑远了。

刘庄走了,马兰站在那里默默发呆,揉动几下脚踝,过了一阵,感觉恢复了知觉,马兰想要走,又想着刘庄的话,万一他来了,没有看见自己,会不会很失望?又一想自己与他非亲非故,自己又没有答应他,为什么要等他,可再想自己也没有说不等他,如果他来了……马兰犹豫不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马兰对自己暗生怨恨,今日怎么如此犹豫不决,浑然不是往日的自己,干嘛要等一个毫不相干的男子。

马兰刚要走,刘庄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远远就看见了马兰,笑道:“还好,还好,我怕你等不及了。”

马兰红着脸道:“我要回去了。”

刘庄一脸失望,扬起手中的东西,对马兰道:“这是我特意去取来的香烛,为你亲人点几炷香再走吧?”

马兰看着刘庄满眼期待,心中一阵温暖,竟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刘庄道:“你知道吗,他们说,如果亲人去世了,我们给他们焚香,可以让他们灵魂得到安息。如果烧三柱香,就可以为自己和家人祈福,如果烧六柱香,就可以为两辈人祈福,如果烧九柱香,就可以为三代人祈福,如果烧十三柱香,就是功德圆满,我给你取来了十三柱香,希望你的亲人功德圆满。”

马兰听着刘庄的话,望向远方,不禁呆了,不知什么时候能为马家祈福,能让爹爹功德圆满。

刘庄拿出香烛,小心地递给马兰。马兰望着远处呆呆出神。刘庄轻声道:“你把香烛拿着,我帮你点好。” 刘庄蹲下来,拿出打火器,开始引火。

马兰一下醒悟过来,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

刘庄几次都没有引出火花,马兰含泪低声道:“这里是花园,不要点了……”

“这里很少有人来的。”

“有没有人来,这里都有它们的春天。”马兰看着满园花草,一脸虔诚,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刘庄痴痴地看着马兰,默想着马兰说的话。

刘庄终究还是把香烛点燃了。马兰呆呆地看着在微风中闪亮的香烛,又想起一家人为爹爹设置的简陋灵堂,那闪亮的香烛,带走了一家人多少伤痛的思念啊。马兰不禁悲从中来,眼中又噙满了泪水。

刘庄看着马兰眼中含泪,不禁有种心痛的感觉,轻声道:“好好祭拜远方的亲人吧。”

马兰看着细细的青烟从香烛上冒起,仿佛看见爹爹正在远去,心中一痛,不禁跪地哭泣,哭她长逝而去的父亲,哭她永不再有的恩亲,马兰心中深藏已久的压抑与苦痛全部流泻在尽情的哭泣中。

刘庄不知所措,也跪到马兰身边,轻轻扶住她,任她尽情哭泣。刘庄看着马兰伤心的神情,也不禁鼻子一酸,满眼含泪。然后拿出手绢,递给马兰,马兰浑然不觉,接过手绢捂着脸轻声抽泣。

过了一阵,马兰忽然止住泪,一下意识到什么,猛然从地上站起来。刘庄正扶着马兰,马兰猛一起身,差点把刘庄拉倒了。马兰这才注意刘庄也跪在自己身边,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理会刘庄,急急往外就走。

刘庄在后面追了两步,见马兰匆忙躲避,不忍再追,在后面喊道:“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马兰也不回话,只顾匆匆快走。

刘庄出神地看着马兰美丽的身姿穿过了繁花绽放的树丛,终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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