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真定府外的训练场,人影晃动,喊声震天,士兵们正在进行军事训练。刘扬在几名部将的陪同下察看士兵们的操练。刘扬身材不高,脑袋却很大,脖子下长着一颗大大的瘤子,使他说话时习惯歪着脖子,活脱脱一棵歪脖子树,有人背地里就叫他“瘤杨”。
自从王朗起事,刘扬的兵马已经膨胀了好几倍,但他知道作战不能指望数量取胜,一定要有训练有素的将士。
走到靶场,刘扬见一名士兵身子站得笔直正在练习拉弓,他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着那士兵。几个人也都停下来。只见那士兵兀自比划一阵,侧身迈出左脚,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身子挺直,然后扣弦拉弓,手臂却在下沉推拉中不停微微颤动。刘扬沉着脸,一言不发。士兵终于将弓拉得近乎圆满,右手一放,身子却不由往前晃动。箭“嗖”地一声就飞了出去,却擦着靶沿飞走了。
士兵见刘扬过来,忙要拜见,刘扬一摆手道:“来几天了?”
士兵诚惶诚恐,“三天。”
刘扬一边问话一边拿过士兵手中的弓箭,上步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嗖”的一声,箭如光影一般飞了出去。只见箭羽在空气中晃动,一声脆响传来,箭已稳稳地击中了靶心。
刘扬道:“不练好基本功,怎么能练好射箭?”
士兵一脸羞愧。
“要加强力量训练,要做到身体稳定和内心安静。”
“诺。”
刘扬还要说话,有人来报:“昌城刘植求见。”
刘扬心中一惊,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15-2
刘扬与刘植同为河北宗室,相熟多年,关系友善,但平日很少来往。刘扬知道刘植已经归降刘秀,而且刘秀的兵马就在真定之畔。刘植现在突然登门,一定不会是小事。
刘扬将刘植迎进房中,屏退左右。笑问道:“什么好风能把伯先从南边吹过来。”
刘植道:“听说刘爷练兵有道,早就想来拜访了。”刘扬的真定王封号在王莽期间被取消,现在由王朗重新封赐。刘扬实力强大,一直拥兵自重,向来被视为河北宗室之首。
刘扬脸色一沉:“伯先,你不会是来为人打探情况的吧?”
“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打探情况的。”
刘扬脸色大变。
刘植笑道:“也是来替刘爷汇报情况的。”
刘扬一笑,然后正色道:“听说你已经降了刘秀?”
“不是听说,也不是投降,我是真心实意拥护他。”
“那你还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也许不久就要路过这里,不来看看故人,说不过去啊。”
刘扬心中一惊,他早就知道刘秀的兵力强大,已经攻取了卢奴,但他判定刘秀不会轻易来攻打自己,至少不会这么快和自己摊牌。但世事难料,也许他真想来攻取真定?
“难道刘秀想过来?”
“我不知道何日会来?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明日不来,也许后日就来了。我想终究会来的。”刘植一脸诚恳。
刘扬疑惑地看了看刘植,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我一直就想会会刘秀,今日不会,明日也会,既然终究要会,还不如早日来会。” 说完哈哈大笑。
刘植跟着大笑。
刘扬见刘植大笑,心中不快,停住笑,问道:“你笑我?”
刘植若无其事,“我在笑,天下英雄都在真定相会,该是何等胜景。我刘植有幸观临,也不枉今生了。”
刘扬不悦道:“你今日来究竟何意?”
刘植道:“绝无恶意,确实是来探望故人。”
刘扬并不相信他只是来探看自己,一字一句道:“你是来给刘秀做说客吧。”
刘植不置可否,“不管我是访客还是说客,我来看故人的心总是真的。”
刘扬见刘植始终脸色真诚,心中不悦稍稍释然。
又听刘植叹道:“说心里话,如今天下混乱,你我侥幸有点人马,也不过是把脑袋搁在刀尖上的人。自己如此也就罢了,只希望家族老小能够远离刀尖。”
刘植的话让刘扬深有同感,自己日夜整备兵力,就是希望能保住家族老小,不在乱世中徒然送命。但至于跟着谁走?只怕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刘扬叹道:“是啊,这世道不容易啊。”心里却想,世道再乱也要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刘植见刘扬始终不肯显露心迹,笑问道:“刘爷有什么打算?”
刘扬道:“如今邯郸已立,我能有什么打算?”
“你也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刘扬又叹一口气,“纵然我不相信,但左右了人心,就容不得人啊。”
刘植冷笑一声,“一个算命先生能左右什么人心,你是何等英明的人,还能不知道真正的人心。”
刘扬嘿嘿一笑,“我只知道现在人心思汉,你我幸为宗室子弟,现在也只能跟着人混口饭吃而已。”
“跟对人了,几辈子也吃不完的好饭,跟错人了,不要说吃饭,只怕命丢在哪都不知道。”
“那伯先可知道谁对谁错?我倒想听听高见。”
“我刘植鲁钝,但在故人面前,绝不敢妄言。就凭王朗一番谎言,骗得了一时,又怎能骗得了长久。就算他能骗得长久,就凭他的人马,又怎能守得住长久。”
“伯先是英雄豪杰,自然不将天下人放眼里。兔子急了还咬人,只怕想轻易荡平邯郸也没那么容易。”
刘植哈哈一笑,“刘爷固然是英雄豪杰,但你一人之力又怎么挡得住天下民心与世间的英雄。请问刘爷你的兵马可比王莽的兵马强大?昆阳一战照样要改天换地。”
刘扬“哼”了一声,“想我真定虽然不是固若金汤,但绝不会是小小的昆阳。”
刘植不屑道:“刘爷别介意我刘植直言。你我在此议论,也都是为了全家族的身家性命。刘爷你固然神勇,你能保证你下面的人都如你一般?就算你忠勇无敌,扪心自问,你带兵作战就能强过大司马刘秀?你手下的人才又能强过刘秀手下的英雄?”
刘扬沉默不语,他知道刘植所言句句是实。自己虽然自视很高,但若论用兵打仗,恐怕比不过刘秀。自己也广交豪杰,但若论天下英才,恐怕也不如刘秀手下。
刘植又道:“当初昆阳之战就不必说了,就说大司马不带一兵一马来安抚河北而能众望所归,凭的什么?凭得就是他的贤能与恩德。他手握大权却不取毫厘,他手无兵马却能扬善除恶,他所到之处,无不被人称道。就算后来王朗称帝,一夜之间骗取了整个河北,他也能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重竖旗帜,应着云集。试想他没有一兵一马之时,邯郸之力尚不能击败他,而今他举兵不过一月,已连得数郡,所过之处,无往不胜。以这样的气势,邯郸真的就能挡住?”
刘扬默然,他早就知道刘秀是天下豪杰,只不过不曾有人为自己在跟前讲得如此明明白白。刘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现在如此铁心追随刘秀,也看得出刘秀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刘植见刘扬神情犹疑,知道他心有所动,便又道:“大司马攻取了卢奴,当时有人建议直取真定,但大司马说刘爷是天下英雄,又同是宗室,都是为了汉室江山,岂能成为对手。而且双方一旦交战,就不是小战,不到胜负不会罢休,英雄自然有胜负,但老百姓却只有无辜受苦。所以大司马特意派我向刘爷问好,希望大家携手共进,戮力同心,同为汉室诛灭反贼,一起为朝廷建立功勋。”
刘扬点头道:“我刘扬早有此心,希望能够与天下英雄为朝廷平定四方。”
“大司马果然没有看错人,就知道刘爷是能建大功的人。如果刘爷与大司马一起攻击邯郸,你不仅能保有如今的王位和封赏,还会因功业而名垂青史。”
“他真这么说过?”
“那是当然,否则我怎敢妄言。如果大司马不是那样的人,我刘植又岂能甘心追随他。”
刘扬直视着刘植,正色道:“是长安的意思还是刘秀的意思?”
刘植对长安不屑,“如今的天下,只有信得过的英雄哪有信得过的政府。我不知道大司马代表谁,但我心中只认他。”在刘植心中,早已将刘秀视为自己的主公,至于更始政权,刘植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
刘植的不屑反让刘扬心中踏实了,他完全明白了刘植的意思,也相信他并非虚言。其实代表谁的意思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秀能够帮助自己保全王爵就足够了。刘扬嘿嘿一笑,“伯先也不用为难,只要大司马不负我,我便无话可说。我一直敬仰他的威德,早就希望能与他一道建功立业,不过我有一个小小请求。”
刘植知道刘扬已有意归降,心中大喜,问道:“刘爷有什么请求?请明言,大司马为人慷慨,自己虽然简朴,但对手下从不吝啬。”
刘扬笑道:“我刘扬敬仰大司马的为人,我有一个外甥女,德貌俱佳,就不知能否高攀大司马?”
刘植心中一惊,心想这刘扬也真够狡猾,竟想与大司马结成儿女亲家。有了姻亲关系,他的未来自然就少了风险。但这是刘秀的个人大事,刘植哪里敢应。刘植踌躇之下为难道:“刘爷之意,我心中明白,但这是大司马个人之事,我不敢妄自应承,只能如实禀告他,听他决定。但我会努力,希望能够英雄联袂,佳偶双成。”
刘扬笑道:“好,希望能与伯先同建功业。”刘扬心中明白与刘秀合作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能有联姻,那自是再好不过。两人谈定,刘扬亲自将刘植送出府外。
15-3
刘杨的要求让刘秀心生愤怒,“他刘杨想要挟我?”
刘植目瞪口呆,不知刘秀缘何愤怒。原以为刘秀对刘杨的要求会欣然接受,不必说刘杨具有十几万军队的实力,单单凭刘杨在河北宗室的影响力就足以令人心动,何况郭圣通也是才貌双全的真定郡主。却不知刘秀心里全是阴丽华,一听刘杨要他娶郭圣通,就觉得刘扬看轻了阴丽华,不禁恨从心起。
刘植道:“大司马,刘扬是诚心归附,对大司马也是真心倾慕。”
“真心倾慕,”刘秀冷笑一声,“他刘杨真心倾慕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刘植不解道:“刘扬想与萧王联姻,虽有私心,但他对大司马的倾慕确是一片真心。那郡主才貌双全,也是刘扬眼中的掌上明珠。”
刘秀心渐平息,叹道:“我早已有家室,岂有他念。”
刘植明白刘秀的恼怒,诚恳道:“大司马是要成就大业的英雄,岂能为儿女之情所累。”
刘秀不语。他知道刘植是耿直率性的英雄,哪里明白一生相许的儿女柔情。
刘植见刘秀脸色温和,沉默不语,又道:“他刘扬想利用大司马,借联姻巩固他在河北的势力。大司马何尝不可利用他呢。”
刘秀淡然一笑。世间物欲利益尽可利用,可儿女之情哪能是彼此利用的呢?若答应了岂能不真心相待?世间万事皆可与人相道,唯有真情只能自知。
刘植见刘秀神色淡然,又叮嘱道:“大司马当以大业为重,只要刘扬归附,拿下河北指日可待,安定天下也不足为道。”
刘秀点点头,神情郑重,“容我想想。”
刘植走后,邓禹也来相劝,此事关系大业成败,不当以一般情感为念。
站在夜色里,刘秀呆呆地看着远方,思绪万千。远处飘来的气息是春天的味道,遥远的夜空繁星点点,这多像美丽的新野,多像温柔沉静的爱人,夜风的微凉中浮动着多少心碎的思量。
自从与阴丽华宛城一别,两人音信全无,只有藏在心中无尽的惦念。每一天,别人看见的是自己安然的笑脸,却不知自己心中深藏的伤感和思念。
那一年,在春天里相识相恋,那一年,在夏天里相聚相别,而这一个春天,就会相隔遥远了吗?
想着阴丽华,刘秀心中浮起隐隐的伤痛。她那美丽的笑容仿佛就在自己眼前,相别时的情景尚在心间,现在却要去迎娶别的女子吗?
她若知道,她该如何地伤心!
刘秀不敢设想。
天若有知,就让天下太平,天若有知,就莫让恩爱远离。
刘秀心中一片凌乱。呆呆想了一阵,刘秀腾地一转身,心中下定决心,丽华一定会知道我的心意。呆立片刻,刘秀一下又失去了勇气,颓然地看向夜空,为什么要把相思相别的凄苦加在一个如花女子身上?刘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握住拳头在夜风中轻轻一挥,他一刻也不想等了,等得越长,心碎越多。
不管怎样,现在必须拿下河北。
15-4
郭圣通在房里陪着母亲说笑,就听见弟弟郭况在窗外和舅舅刘扬的说话声。郭圣通的母亲叫郭主,其实她原本不叫郭主,她是真定恭王的女儿,是刘扬的姐姐,容貌才德为人所称颂,因为嫁给了当地巨富郭昌,被人称为郭主,她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郭昌因将数百万的田宅财产让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被时人所称道,后来被任命为郡里的功曹。郭昌不幸早逝,郭主便带着女儿郭圣通和儿子郭况到了兄弟刘扬家。刘扬和姐姐自幼感情深厚,因此对郭圣通和郭况格外疼爱。
见刘扬一脸喜气洋洋,郭圣通问刘扬道:“舅舅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吧?”
刘扬哈哈大笑,“通儿好聪明,大好事!大好事啊!”
很少见到刘扬如此兴奋,郭况好奇地问道:“舅舅,到底是什么好事?”
刘扬在一把黄花木椅子上坐定,身子往后一仰,笑呵呵地看着郭圣通,见她出落得如花似玉,端庄大方,就像年轻时的郭主。刘扬突然笑道:“果然是我们王府美女,理当嫁得佳婿啊。”说完哈哈一笑,轻轻拍着木椅扶手,甚是自得。
郭圣通见母亲也在细细端详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舅舅,你说什么呀?”
刘扬得意地对郭主笑道:“姐姐,我给通儿定了一门亲事。”
郭况和郭圣通都不禁“啊”了一声,消息太突然了。但郭主深知刘扬办事老练,又疼爱郭圣通,定当不会胡乱应承,便问道:“是哪家?”
刘扬疼爱地看着郭圣通,笑道:“你们猜猜有谁能配得上我们家通儿呢?”
郭况年少心急,忙问道:“舅舅你就说吧,到底是谁?”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刘扬,只有郭圣通把脸别到一边。她虽然一直在王府长大,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也有自己的爱情梦想,但亲耳听到舅舅说起自己的儿女亲事,还是有几分羞涩。
刘扬见郭况急不可耐的样子,又见郭主笑吟吟地满含期待,便笑道:“他就是负责河北招抚的大司马刘秀。”
郭况啧啧叹道:“哎呀,就是打败了王莽百万大军的刘秀吗?好啊,好啊。”
刘扬得意洋洋,“是啊,天下英雄无不敬仰。”
“会不会太老?”
“三十不到,正是风华正茂。”
郭主担忧道:“那邯郸?”
刘扬爽朗一笑,“只要我和他联手,邯郸何足道。”
郭主这才知道刘扬已经改奉刘秀的旗号了。她虽然不关心政治,但却关心家人安危。在乱世中,随时都得知道天下之变,才能保住家小的安全。郭主轻声道:“只要你们能好就好。”
刘扬志得意满,“姐姐你放心,我会全力支持他。以你女婿的能力绝对能平定天下,只怕邯郸也不是他的志向。”一向心高气傲的刘扬相信自己的感觉,刘秀的目标绝对不是河北。刘杨深知这一条路充满了艰难和凶险,但人生就是一场赌局,只是每个人的机会与赌注不同。
“什么女婿不女婿,现在才刚提这事,还得看他们俩的意见啊。”郭主口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已经有了期待。
“他们俩绝对的郎才女貌,相互都没得挑,还有什么意见?刘秀英武贤德,姐姐不用担心,他绝对是当今无人能比的英雄。咱们通儿才貌绝佳,世不二出,谁还敢挑?现在是乱世,咱们也就不必太多讲究。”
郭主没有见过刘秀,只有耳闻,现在听刘扬这些话,也无话可说。
郭圣通红着脸一声不吭,但从舅舅的口气中听出了他对刘秀的无比推崇,刘扬是郭圣通心中的英雄,而刘秀竟是刘杨心中的英雄,这让郭圣通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甜蜜和向往。
刘扬交待大家准备一下,这几天就要完婚,然后就匆匆走了。
刘扬走后,郭主对郭圣通道:“通儿,那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郭圣通没想到这么急,心中想象的爱情竟然只是一场婚宴,方才的甜蜜和向往顿时化为乌有。郭圣通眼圈一红,低声道:“娘。”心中无比的委屈。
郭主笑道:“傻孩子,你终究要出嫁的,舅舅也是为你好,时间是急了点,但现在这世道……”
“娘,我……” 郭圣通心中终究是万般委屈。
郭主爱怜地看着还不到十七岁的女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想起当初自己嫁给郭昌,多少人羡慕,也有多少人惋惜。自己是恭王府家的千金,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父母为自己选中了郭昌,既是因为郭家富甲一方,更因为郭昌德行高尚。自己虽然也曾在心里委屈过,委屈自己没有过少女的爱情梦想,委屈自己对未来丈夫一无所知,郭主知道那种委屈中掩藏着担心和害怕。郭主结婚后很幸福,由衷地感谢父母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才渐渐明白,父母对女儿最好的疼爱莫过于帮她把握一个美满的未来,而做女儿最大的孝顺,莫过于让自己拥有幸福的生活。如果能有来生,郭主希望还能与郭昌成为夫妻。在她心中,唯一遗憾的是郭昌走的太早,自己只好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幸好娘家人对自己关爱如前,对两个孩子更是疼爱有加,使他们不仅感受到温暖和关爱,也出落得雍容大气。
郭圣通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与一个陌生的男子结为夫妻,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他长得是什么样子?他有多大年纪?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嫁给他,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郭圣通刚刚开始的暗暗喜悦变成了如今难以名状的恐惧。
郭主安慰郭圣通道:“既然你舅舅看好他,一定不会错的,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如果他对我不好呢?”
郭主愣了一下,而后呵呵一笑,“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他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那万一不好呢?”
“不好也不怕,还有你娘,还有你舅舅他们呢。”
郭圣通心中稍觉安慰。
郭主突然又道:“不会的,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郭圣通看着母亲温暖而坚定的微笑,心中又有了甜蜜的向往。
15-5
而后几天,整个真定城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中,到处张灯结彩,一片欢腾。连老百姓都知道郡主郭圣通要与大司马刘秀结婚。
郭圣通在整个婚礼中不断听到艳羡、赞叹和祝福的声音。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欢声笑语连绵不断,鞭炮鸣响,鼓乐齐鸣。郭圣通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在红盖头下一点点地消融,虽然她并不知道新郎是怎样的人,但在无数宾客的祝福声中已经化成一缕淡淡的期盼。
酒席开筳,歌舞助兴。盛大的婚宴是真定城从来没有过的,这不仅是刘秀与郭圣通的婚礼,更像是无数将士的盛大节日。刘秀的将领们很久没有享有这样觥筹交错的酒席盛会,他们尽情地享受这战事频仍中的短暂欢乐,为他们敬仰的人表达真心的祝福,也为刘秀迅速扩张的实力而暗自高兴。刘扬的将领们也为真定城美丽的郡主与英雄的结合真心地祝福,更为从今后有了明确的方向而庆幸。
刘扬更是异常欣喜,乘着酒兴,一边击筑而歌,一边为大家跳起了宫廷舞。他肥胖的身子灵活而有节奏地跳动,一边舞动手臂一边频频扭转头,满脸喜兴地看着吃喝正欢的将领们。
真定城洋溢在全心的欢乐之中,新野的阴丽华却在相思与祈愿中默默等待着心上人平安无恙的消息。没有人知道旧人的相思之痛也曾有过与新人同样的欣喜与祝福,但当现实与岁月把一切掩埋时,谁也不知幸运与真情是否有一天还能让幸福安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