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刘秀大军到达长安,诸将请求刘秀驻军长安。刘秀道:“朕是为了平定陇西而来,怎能安住长安?”
寇恂劝道:“陛下驻长安,可以照应四方。” 原来刘秀率军从洛阳出发时,群臣无法劝阻,便托言寇恂,请他劝刘秀驻在长安,这样进退自如,不用担心四方变化。
“平定陇西自可震慑四方,陇西不平,独朕在此照应,有何意义?”
“如今部队连年作战,人马困乏,再深入危险艰难的山区,不是做天子应有的谨慎行为。”
刘秀叹道:“天下未定,就始终避免不了人马困乏,更无法避免艰难,若不能平定天下,徒有谨慎,有何益处?”
盖延在一旁惭愧道:“都怪我们不能为陛下平定乱贼,还要陛下亲自操劳。”
刘秀道:“天下有贼正是天子的责任,朕再不操劳,如何面对诸位。”
这时马武从外面进来,急道:“陛下,我来晚了。”
刘秀笑道:“没事,咱们也不等着喝酒吃肉,不着急。”
众人都笑了,刘秀还如以往一样的风趣幽默让大家顿觉轻松。
马武道:“来将军现在落门,正等皇上的指令,是要进攻还是招降呢?来将军等不及了,派我来晋见皇上,途经陇山时遇上大雨,所以来晚了。”
刘秀道:“朕没有与诸位相约,不算晚。来将军不是一直在招降吗?”
“前面在天水一带招降很管用,但到了落门这里,就不管用了,这些官兵领了粮米就是不降。”马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得众人大笑。
刘秀道:“进攻或是招降,你们根据情况自己确定就行。”
“原来是我们自己确定,现在皇上来了,当然就要您来定。”
“朕在千里之外,没有你们掌握的情况准确及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不是空话。”
马武道:“陛下去了不就能掌握情况啦。”
“子翼刚劝朕不要去呢,你又唯恐朕不去。”
“来都来了,为啥不去?”马武一脸不解地看着寇恂。
寇恂道:“捕虏将军难道不知前年颍川乱民之事!”
“嗨!”马武一脸不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乱民闹事,关皇上什么事?”
寇恂跟马武扯不清,转头对刘秀道:“颍川之事,引发河内兵变,陛下不得不有所警惕啊。”
“警惕什么?”马武不等刘秀说话,对寇恂道:“皇上在与不在,乱民想闹事那不还得闹,总不能让皇上在全国各地去守着吧,那要我们干什么?再说了,闹就闹,把它平定了不就好了。颍川之乱,寇大人不是也平定了吗?”
寇恂笑道:“既然如此,他们该降就会降,该战就会战,要降就招了他,要战就平了他,你还来请示皇上做什么?”
马武一愣,苦着脸,却无法反驳。
众人大笑。
马武一本正经对寇恂道:“翼县那里是朔宁王,人家是王,要降也该皇上招降啊。”
寇恂正色道:“朔宁王是什么王?不过就是乱臣贼子公孙述封的王,乱臣贼子封乱臣贼子,何来王?你怕他,他就以为自己是王,你打他,他就知道自己是贼。难道你马子张尊他隗纯为王。”
“我尊他个屁!这个王八蛋,让我们死了这么多将士,我就恨不能杀了他祖宗八代。”
“不用杀他祖宗八代,你就杀了他这一代,皇上也不用费事跑到这大西北来亲征啊。”
马武回答不出,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咬文嚼字。”
众人正嘻哈作笑,忽听刘秀道:“马上出发,进军到汘县!”
马武喜道:“好!大家正盼着皇上呢!”
刘秀道:“你速回翼县,是战是降让君叔便宜行事,朕要先取高平第一城。”
马武惊道:“陛下既然到汘县,为何不攻取翼县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成也跟着道:“陛下,既然到汘县,就该先攻取翼县,隗纯和他几名心腹大将都在翼县,翼县若攻取,那高平第一自然就降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马武接着道:“况且高平第一极难攻破,建威大将军围攻了一年也不能拿下。陛下去了如果也不能拿下,岂不是让翼县的隗纯更加坚定死守。”
刘秀笑道:“那如果朕也不能攻破翼县呢?”
马武讪讪道:“陛下要是去了,哪有您攻不破的?”
刘秀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翼县不仅易守难攻,而且还有落门相护,现在又集中了隗纯的主要大将,士气很盛,只要高平第一没有破,翼县断然不会降。而高平第一则不然,围困一年多了,虽然一直没有攻破,但势必已经到了它的极限,稍一加力,就一定可以攻破。”
马武不以为然道:“陛下是有所不知,落门和翼县虽然防守严密,但已被我们围困得难以支撑了,那里才是稍一加力便会攻破,来将军是不忍拼得两败俱伤,所以才一直没有全力进攻。而高平第一之所以能够坚守,是因为那里粮草充足,守将高峻和军师皇甫文两人又配合极好,而且高峻曾经归附过陛下,后来反叛,自知罪大,必然以死相守,所以高平第一在短时间之内很难攻破。落门守将虽多,却各有主张,容易生出二心。陛下若先取翼县岂不更容易吗?”
刘秀连连点头,赞道:“捕虏将军把敌人情况掌握得如此准确,分析得很好。”
马武谦虚道:“我常在两处奔忙,所以两边的情况都知道一些,就等陛下前往了。”
刘秀道:“高平第一是高峻防守,此城定可攻破!”
“难道陛下还会相信高峻?”马武不解。
“朕既然能相信他一次,难道就不能再相信他一次。”
“这种三心二意的叛将,岂敢相信第二次?”
刘秀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高峻第一次归附,完全是真心,不过是因为我们撤退,让他孤掌难鸣而无法坚持,所以罪不在他。只要彼此都有诚意,无论怎样反复都无妨最后的真诚。”
刘秀令马武和马成返回冀县,派寇恂前往高平第一城。
41-2
高平第一城内,高峻和皇甫文正商议对策。
刘秀亲征的消息已传遍了全城,守城人和攻城人都在议论刘秀亲征的事,只是一方欣喜一方忧愁。
高峻对皇甫文道:“听说刘秀亲征,弄得城内一时议论纷纷。”
皇甫文笑道:“管他谁来亲征,咱们守好城才是正道。”
“现在人心浮动,我是怕军心不稳。”其实听到刘秀亲征的消息,第一个心思浮动的就是高峻自己。高峻想起上次刘秀亲征陇西,自己归附时刘秀亲自接见,又是鼓励又是封侯,刘秀的诚挚与坦荡一瞬间就征服了高峻,只恨自己与刘秀相见太晚。可惜眼看就要平定陇西,刘秀大军撤退,高峻被隗嚣约见,隗嚣的恩义与宽宏在一瞬间又征服了高峻。高峻和无数平凡人一样,命运之变不是取决于理想和能力而是摇摆在情感之间,总是容易因瞬间的感动而改变决定,高峻义无反顾地又回到了隗嚣手下。谁料到隗嚣一年后撒手而去,刘秀却又一次来到了陇西,但现在高峻想到刘秀不再是感动,而是莫名的恐慌。他预感刘秀这一次一定会攻破高平第一城,因为在高峻眼里,刘秀有城池无法阻挡的胸怀和气魄,但他不能把这个感觉告诉皇甫文。
皇甫文见高峻心神不宁,不禁问道:“将军担心城池?”
高峻诚恳地点点头,他从来没有什么可对皇甫文隐瞒的。皇甫文出生于安定郡的书香门第,饱读经书,富有谋略,这个城池完全是依靠他的谋略而安定如故。皇甫文常对高峻戏称,只要愿意,我们就能让高平第一始终安定如故,高峻完全相信。
皇甫文笑道:“将军多虑了,虽然是刘秀亲征,我们人员依旧,城池如故,有何担心?”
高峻道:“刘秀手下强将如云,他本人极善作战,此次亲征必然会投入强大兵力,而今我们没有外援……”
“将军怎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刘秀不过是打了几次胜仗就被人神化了,我倒想会会他,只怕他还未必真的就到了陇西。”
高峻叹道:“不是我长他人威风,不瞒将军,当初我与他们接触过,这些人非一般人可比。来歙奇袭略阳,非同小可,现在他率领大军一直在围攻翼县,我是怕翼县有失,我们还如何固守。”
皇甫文大笑。
高峻不解道:“军师为何发笑。”
皇甫文道:“我是在笑刘秀他们太自以为是,以为靠奇袭和围攻就能平定陇西,也太小看我们了。”
“这次恐怕他们是非得手不可。”
“他们哪一次出击不是抱着非得手不可的目的,但真正得手过吗?”
“那军师之意……我们必定能守住?”
皇甫文正要说话,忽见从事在门口张望。皇甫文招手叫从事进来。
从事道:“报告将军和军师,听说刘秀并未到高平。”
高峻忙道:“此信可准确?”
从事道:“准确,我们派人四处打探,至今也没有发现有刘秀的车驾。”
高峻道:“那也不能就断定他没有来,听说他为人做事一向低调。”
从事还要说话,皇甫文道:“他肯定没有来,他来了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传言,你先去吧。”
待从事出去后,皇甫文对高峻笑道:“将军,恐怕有大好机会了。”
“什么机会?”
皇甫文笑而不答,看高峻神色急切,才缓缓道:“刘秀此次肯定是到陇西了,但一定不在高平,应该是去了翼县,他心中所想肯定是拿下隗纯而不是我们。”
高峻犹犹豫豫,“那朔宁王……”
皇甫文道:“隗纯手下的大将,也不是吃素的,够刘秀折腾了,至少他现在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
“但如果翼县不守了呢?”
“翼县不守,刘秀就该打道回府了。只要我们能够坚守住,未来恐怕……”皇甫文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峻。
高峻吃惊地看着皇甫文,似乎明白了皇甫文的意思,不禁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自立?”
皇甫文坚定地点头。
高峻的心猛然一跳,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皇甫文竟敢说。
皇甫文看着高峻惊愕的眼神,笑道:“当然这是以后的事,现在守好城池是关键。”
高峻疑惑地看着皇甫文。
皇甫文正色道:“虽然这是设想,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刘秀这次铁了心要拿下翼县,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应该没有问题,翼县那些大将们……”皇甫文嘿嘿一笑,一脸不屑,而后又道:“刘秀拿下翼县,恐怕代价也会很惨,就算他们得手了,也当是冬天了,他们必然会退兵。那时,只要我们能击败这里的围军,那陇西之地,举手便可平定。一旦平定,恐怕就不再是刘秀想来就来的地方了,那时便是你我的天下了。”
高峻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相信皇甫文能做到,最让高峻心动的是自己可以不用面对刘秀,高峻脱口而出问道:“那以后呢?”
皇甫文笑道:“以后就好好守住陇西就行啊。”
“隗嚣爱民惜士,刘秀都不能容他占有陇西,怎会容忍我们?”
“这个世界,谁强硬谁说话!刘秀不能容公孙述和卢芳,但他又能怎样呢?他奈何不了,就只能认了。现在卢芳在北边连得几郡,公孙述在南边扼制了岑彭。只要我们占有了陇西,不难图谋自立。”而后又踌躇满志道:“陇西是个好地方,关键要看是谁在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