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耿弇的大营中,寇恂与耿弇也正商议对策。
耿弇把高平第一城中的情况介绍给寇恂,耿弇道:“高平第一是安定郡最富有的城市,又是直通河西五郡的要隘,这里往来的商贾很多,居民富庶,听说城中的粮草足够好几年。”
寇恂连连点头,“难怪高平第一能够坚守至今。”
耿弇又道:“这还不算,守将高峻是前年归附后又背叛的,所以现在是死了心要坚守。他的军师皇甫文诡计多端,极富谋略,城中将士也很齐心。”
寇恂道:“隗嚣死了都一年多了,这帮人守着孤城还这么齐心,真是难得。”
“西北之地,民风彪悍,多有忠义之士。”
寇恂叹道:“就可惜当时隗嚣不识时务。”
耿弇接口道:“这高峻也是不识时务,到现在还想死守。”
“他也未必想死守,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我们招降过他,他就是不接受。”
“既然攻取不了,还得要招降。现在皇上亲征,他们的压力自会不同。”
耿弇点点头,“好,万不得已还得强攻。一年不行两年,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守下去。”
寇恂笑道:“哪能一直打下去?皇上还等我们的捷报呢。”
41-4
高平第一城灯火通明。
刘秀的诏书在高峻和皇甫文面前显得清清楚楚:覆巢之下,必无完卵,陇西垂命,高平必失,若将军归附,必摒弃前嫌保全职位,若一意抗拒,城池必破,顽将必杀。
高峻看得一字一顿,心事重重。
皇甫文不屑一顾,心中豪气冲天,“这都是刘秀的老把戏了,隗嚣和公孙述从来就不相信他。”皇甫文的不以为然丝毫不能减轻高峻心中的压力。
高峻半响道:“他是一国之君,哪会说话不算数呢,听说刘秀从来不杀降将……”
皇甫文笑道:“他是不杀降将,但降将未必不想杀他,你看樊崇归降后又反叛,张步归附后也最终反叛,将军不也是不甘归附于他吗?做一方大将,岂能听命于人!”
高峻脸上一红,道:“上次以为大王……”
皇甫文不等高峻说完便道:“将军是作了正确的选择,英雄就应该懂得权宜行事。刘秀的招降也不过是权宜行事,哪里就真的会给那些赏赐。”刘秀的诏书只字未提皇甫文,这让皇甫文心怀怨恨,能守住高平第一完全是自己的功劳,刘秀竟然无视自己。本来不是不可以降,但那也得看什么条件,何况自己未尝不可以有点野心,现在看来,投降绝不是上策。
虽然皇甫文的大胆设想令高峻心动,但高峻对自己毫无信心,只有刘秀的诏书能触动他心中的向往。马援、王遵和牛邯都深得刘秀的重用,再说刘秀的心腹大将们哪个不是后来投奔他的。
高峻对皇甫文坦然道:“刘秀应该是诚心招抚。”
皇甫文并不在意刘秀的招抚,他自负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投降刘秀虽然可以保全一点安乐生活,但未必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日。皇甫文心中所望从来不是安乐生活,他只想要出人头地,现在正是上天给予他的机会,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皇甫文明白高峻心存降意,自己必须彻底打消他的幻想。
皇甫文道:“将军不要多虑,我且去他们军中走一趟,一来了解他们的意图,二来借机打探虚实。如果他们有诚意,我们投降也无妨,如果他们没有诚意或者他们并无攻取高平的实力,我们不妨继续坚守。我想,人生中有些风险是值得用生命作为赌注的。”
高峻喜道:“军师出使那是最好不过,辛苦你了。”
高峻将皇甫文亲自送到城门口,他知道皇甫文心高气傲,又特意叮嘱道:“军师此去,能谈妥固然好,谈不妥也无妨,不必与他们争执。”
皇甫文淡然一笑,“将军放心,守好城池比任何争执都管用。”
41-5
皇甫文跟随使者进入耿弇军营,见军中戍卫战士身着铠甲,手执兵器,警戒威严,心叹耿弇治军果然严谨。再细看远处,有的士兵在阳光下缝补破烂的军衣,有的士兵扶着伤员在做恢复训练,还有士兵坐一处闲聊,不远处有数十匹军马,瘦骨嶙峋,兀自吃着干草。耿弇的军营中处处显出艰难,远不如城中军民的安然。看来他的军队也不过如此,果然和自己预料的相差无几,皇甫文暗自高兴,
耿弇等将领见到皇甫文都很客气,大家对他坚守城池莫不真心钦佩。
双方寒暄一番。
寇恂问皇甫文道:“将军见到皇上的诏书,意下如何呢?”
皇甫文笑道:“这当然要看皇上的意思。”
寇恂道:“你要皇上什么意思?皇上的诏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皇甫文见寇恂板着脸,也凝住笑,郑重其事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追求功名的人,我们虽然据城坚守,但这并非我们的罪过。当初我们在陇西,是朔宁王手下,只知忠于自己的主公,而不知道陇西之外的天地,这不过是尽到为人臣属的本分,不仅无罪,还当是有功。”
“隗嚣背叛汉室,如何没有罪?不过皇上胸怀天下,不计较这些,所以才下诏,嘉奖你们对隗嚣的忠义,而希望你们归附。”
皇甫文冷笑道:“我仔细把诏书读了好几遍,除了毫无意义的赞赏忠义的话,我没有看见嘉奖何在?”
“啪!”寇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皇甫文!你也太放肆了。”
“寇将军何必动怒,我只是陇西一介平民,出生在汉室衰微之际,成长在兵荒马乱之时,从我记事开始,所见所闻不过是王莽时的一些事,对汉室一向孤陋寡闻,更不懂什么礼义规矩,洛阳天子心怀天下,想必不会介意我这样草民的无知。要说对汉室的印记,还是跟随朔宁王后才知道的,至于他本为光复汉室后来为什么又反叛汉室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因为不满自己一心为国的功绩未得到合适的封赏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寇将军也能理解吧?”
“好,你就说你有什么要求吧?”寇恂冷冷地看着皇甫文。
“我与高将军坚守高平第一,既是因为受朔宁王所拜,也是受全城百姓所托。我忝为城市长君,所以才不辞生死愿与城同在,这也只是因为有所托尽所忠,至于以后如果尽忠洛阳天子,当然也希望能名正言顺,在其位谋其政。”皇甫文说完后坦然地看着寇恂,营帐中所有人都看向寇恂,他代表刘秀前来,不知对高平第一的守将会有怎样的名分和职位。
寇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威严地看着皇甫文道:“皇上虽然心怀天下,礼贤下士,但从不与人讨价还价。至于名分和职位,皇上会根据个人的能力与朝廷的统一计划进行安排,不会妄作了断,更不会辜负将军才志。关于封赏,将军不用担心,迄今为止,皇上还不曾辜负过任何人,又怎会独独辜负你呢?我为皇上前来接洽将军,我不敢确定会是什么样的职位和名分,但我能保证绝不会让将军的才能空负在西北边地,维持目前职分当不在话下。”
皇甫文叹道:“可惜我这样的人,不入大人法眼,恐怕也只配流落在这样的边地。”
寇恂疑惑地看着皇甫文,喝道:“皇甫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甫文昂头看着寇恂,毫不示弱,朗声道:“寇大人,我的才华与忠心生来就是为功名而有,若无功名,我皇甫文生亦如死。”
寇恂冷冷地看着皇甫文,厉声道:“人不可贪得无厌,皇甫文,我只想问你,你降还是不降!”
皇甫文哈哈大笑,“我今日只是受高将军之托来和寇大人磋商的,至于降与不降,恐怕我还得回去和高将军商议。”
寇恂冷言道:“其实答案早已在你心中!”
皇甫文的笑声嘎然而止,看着寇恂冷峻的眼神不禁心中一凛,惊诧道:“难道寇大人今日要强逼我?”
寇恂看着皇甫文惊疑不定的神情,冷冷一笑,“你以为今日会不见分晓吗?”
皇甫文平静道:“分晓不在今日,改天自会报知大人。”
寇恂盯着皇甫文道:“没有改天了,何去何从,请将军现在决定吧。”
皇甫文冷笑一声,“恕我无以奉告,我须回去商议。”
“既然你我相约,了断就当今日。”
皇甫文愤怒地看着寇恂。
寇恂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皇甫文怒道:“寇恂!刘秀就是让你这样逼迫使者的吗?”
寇恂突然喝道:“皇上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吗?把皇甫文给我拿下,欺君犯上,罪不可赦!”
寇恂的亲兵上前一把就将皇甫文抓住了。
众人大惊失色。
皇甫文怒道:“寇恂,你身为国家重臣,难道不懂使节规矩吗?”
“你是使者吗?”寇恂威严地看向皇甫文和他的几名随从,慨然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这是大汉王朝的土地,都是大汉朝廷的臣民,何来使者?你不过是叛臣逆子,谈什么使节规矩!”
皇甫文骂道:“寇恂,你无耻!难怪朔宁王宁可归附公孙述也不归附刘秀!没有信义没有规矩的君臣!如何配有天下?”
“拉出去,斩了!”寇恂脸色严厉而平静。
皇甫文怒骂:“寇恂,妄斩来使,算什么英雄!”
耿弇等人也劝阻寇恂,“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皇甫文的随从跪着向寇恂求情。寇恂的亲兵押着皇甫文,站在门口等候寇恂的决定。
寇恂不为所动,朗声道:“我奉皇上之命,是来平定叛贼的,不是来与叛贼讨价还价的,大汉国土,只有一支军队,哪里来的两军,拉出去!斩了!”
士兵拉着皇甫文出了营帐。
将领们苦劝寇恂道:“现在高平第一城内的精兵不下万人,我们连年进攻也难有进展,如果诛杀了使者,恐怕再要降服他们就难了,请寇大人三思。”
寇恂不理。
一会儿士兵回来复命,皇甫文已被斩杀。
众人暗自叹气。皇甫文的随从惊恐地看着冷峻的寇恂。
寇恂平静道:“你们把皇甫文的尸首带回城去,告诉高峻,因为皇甫文有辱皇上和朝廷命官而被诛杀。皇上的昭书依然有效,如果他要降,今日为期!如果他想守,我们就城楼相见吧!”
随从狼狈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高峻开门献降。
耿弇等将领十分不解,询问寇恂道:“为何大人杀了皇甫文,反而使高峻这么快就降了,有什么诀窍?”
寇恂笑道:“皇甫文是高峻的智囊,防守高平第一全靠他的谋略。这次见面,他态度强硬,说明他根本没有归降之意,而且他到了我们军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底细,他回去后只会更加顽固。杀了他,使高峻失去了智囊,哪里还敢坚守呢?”
众人连连赞叹,大为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