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0
此时的冯异正在省亲中,冯异平定阳翟(河南禹州)之乱后,刘秀亲自下诏令他省亲祭祖,但现在刘秀已经等不及了。
建武二年的春天,阳翟乱民严终、赵根聚众作乱,声势浩大,刚刚被封为阳夏侯的冯异奉命带兵平定,冯异兵锋所指,一战而定。刘秀下诏冯异省亲祭祖,派太中大夫带去酒肉,赏赐冯异家族,又令二百里以内的太守、都尉及各级官员参加冯异宗族的祭祖之会。
冯异虽然谦逊低调,但刘秀绝不会因为他的低调而忽视了他应得的荣耀。卿不负我,我必投桃报李。刘秀希望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对冯异的信赖和感激。
当数以百计的官员出现在冯异宗族的祭祖大会时,冯异的感动无以复加,虽然他秉性谦恭,但当宗族父老和亲信将士的脸上显出真情流露的荣耀和激动时,再谦恭的秉性也会为自豪所触动。这世间从来没有令人长久心醉的功名,但一定会有令人长久温暖的真情与分享。冯异从父老乡亲和手足兄弟们的满足中体会到了最高的功名荣耀,不是脱颖于万人之上的光彩,而是融合在信赖与分享中的温情。
冯异百感交集,对于赶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们一一答谢。这些官员们对于冯异的功绩与品德早有耳闻,此次相见,见他谦逊礼让,对他更加敬佩。冯异无法推辞宾客们送来的礼物,全部送给父老乡亲和手下将士。
祭祖完毕,冯异心里挂念着洛阳,现在群雄并起,局势多变,想必刘秀一定寝室难安。
诏书未到,冯异已回到洛阳。
刘秀喜道:“公孙真是知我心啊,朕本愿你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又日夜盼你早日归来。”
“臣深受皇上恩典,如今天下未定,臣哪有心思休养。”
刘秀道:“现在群雄割据,四方混战,致使百姓涂炭。尤其是关中地区,原本是天下繁华之地,现在却成了人间地狱。”
对于关中情况,冯异早有耳闻,忙道:“关中历来是天下中心,关中若定,天下大势便尽在掌握之中,据有关中再图四方,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公孙所言极是,只是现在关中大乱,需要智勇双全的良将方能平定。”
冯异明白刘秀之意,但他知道以邓禹的能力尚未平定,自己如何能承担。冯异一时不敢接话,抬头见刘秀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冯异心中一热,俯首拜道:“冯异愿为陛下平定关中,只是担心才能不足,怕有负圣望。”
刘秀扶起冯异道:“公孙不必担心,关中之事,非你无人能胜任。”
冯异见刘秀说得如此肯定,更觉不安。
刘秀道:“本来是想待你休养一阵再图关中,现在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早日去吧。”说到这里,又叹气,“关中百姓实在是太惨了。”
听刘秀此言,冯异不敢再推辞,忙道:“臣愿即刻启程,为陛下平定关中。”
“好!”刘秀心喜,又道:“你此去关中,不只是要歼灭那些盗匪,还有更重要的事,一是要安抚百姓,让关中安定下来,二是要控制关中,不要让公孙述、隗嚣的势力进入,三是要将赤眉盗匪赶向东方,朕要亲自收服他们。至于其他乱民,于你而言,当不在话下。”
“这些乱民,兵力强大,只怕不是短时间能肃清的。”
刘秀道:“目前乱民中赤眉军最强,赤眉正是关中不稳的原因,不收服他们,整个中原就难以平定。你此去关中,不要急于求成,先安定百姓,对赤眉徐以图之,不必与他们决战。你只要将他们赶出关中,朕自有办法。”
三日后,冯异率军出发。
刘秀一直送到河南县(河南洛阳)。临别又对冯异诸将道:“这些年,三辅地区接连受到王莽和刘玄造成的灾难,百姓们正庆幸大难未死,又遇到了赤眉与延岑的暴行。生灵涂炭无处哀诉,百姓蒙难无可依靠。将军们此去讨伐盗贼,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是要安定百姓。朕之所以委任公孙将军,不是其他将领不善作战,而是他们喜爱掳掠,只怕不能解救百姓反而增加百姓苦难。你们不仅能征善战,而且懂得约束与克制,相信你们一定能成为百姓拥戴的王师,”
冯异和手下诸将见刘秀容色感伤言辞切切,无不动容,众将叩首领命,慨然西去。
安排好关中,刘秀顿觉心中踏实,冯异若能安定关中,自是大好,如若不能,只要把赤眉赶向东方就好。
29-11
这日,黄门报来歙入朝,刘秀心中一震,很久没有听到来歙的消息,不禁喜出望外,忙迎出殿去。
来歙还是那么神采奕奕,浓眉大眼,气度不凡。刘嘉站在一旁,还和从前一样,温厚沉静。见刘秀出来,二人俯身相拜。
刘秀扶起二人,大笑道:“咱们之间何须多礼。我盼你们多时了,看你们迟迟不来,还以为你们嫌洛阳庙小呢。”
刘嘉和来歙见刘秀谈笑如常,依然你我相称,倍觉亲切,笑道:“让陛下担心了。”
来歙道:“早该来拜见陛下,只是关中混乱,一时难定,以致拖延至今。”
刘秀笑道:“这些乱贼,也非泛泛之辈,平定他们不在一时,你们来了就好。”侧头看见来歙的衣服已有破口,似为利器所破,刘秀忙问道:“君叔衣服已破,一路遇到不少凶险吧?”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布袍脱下,给来歙披上。来歙连忙推托。
刘秀执意给他披上。来歙推脱不得,只好将布袍披住,笑道:“这一路过来,确实经历不少争斗,可惜没把延岑这盗贼一剑了结了。”
刘秀笑道:“这个家伙,居然还能躲过君叔之剑。”
来歙一笑,“我不过是匹夫之勇,只能对付些流氓无赖,陛下雄才大略,专为降服天下枭雄。”
刘秀大笑。
刘嘉道:“君文和子诏在陛下帐下可好?”
刘秀道:“他倆胆识过人,才能出众,不愧是出自孝孙手下的将领,这几日正要回京,他们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的恩德。他们要知道你到了洛阳,一定很高兴,”
刘嘉早就听说两人在刘秀手下屡立战功,现在听刘秀亲口这么说,心中甚是欣慰,淡淡一笑道:“他们跟着我不过是大材小用,生死难保,现在跟了陛下正是如鱼得水,虎将从龙。”
而后刘秀盛宴款待来歙和刘嘉,拜来歙为太中大夫,拜刘嘉为千乘太守。
29-12
待来歙和刘嘉安顿停当,刘秀召来歙询问西北情况。
来歙对刘秀道:“关中一片混战,百姓凄惨。”
刘秀叹道:“现在只盼公孙能早日平定关中。”
来歙道:“听说公孙的军队已得百姓拥戴,一路过来,已有耳闻,看来关中安定指日可待。”
“大树将军名不虚传啊。”
“大树将军?”
刘秀笑道:“大树将军是士兵们对公孙的称呼,公孙每次打完仗,别的将领都忙于争功,独独他一个人在树下安坐,所以大家都叫他大树将军。”
“公孙如果早入关中,长安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刘秀听出来歙对邓禹有所不满,便道:“仲华本来谋略过人,但过于自负和谨慎,错过了最好的进攻时机,到后面就不好收拾了。好在他稳住了陇西,也是大功。”
“是,如果没有稳住陇西,关中还会更加混乱。”
“这正是他的长处,能够看见大局,心中有大战略,如果当初他及时出击,控制长安,今日关中已不可同日而语,也不至于让隗嚣一直处在观望之中,只怕终将会养虎成患。”
来歙笑道:“养虎也未必成患。”
“君叔可有什么良策?”
来歙道:“良策不敢说,倒是有些粗浅的想法。陛下要平定天下,武力固然很重要,但也不能完全依赖于此,尤其现在四方割据,百姓蒙难。朝廷几方用兵,调度必成困难。而陇西之地,民风彪悍,将士善战,距离又遥远,要想凭武力平定,恐怕劳命伤财,也只落得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所以,臣以为,当考虑以招抚为上。”
“君叔所言甚好,但隗嚣老谋深算,经过长安之乱后,更存观望之心。他虽然表面上接受任命,其实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而西蜀公孙述已然称帝,我们鞭长莫及,现在朝中兵力集中在东方与南方,无力西顾。不知君叔对于降服陇西可有什么好计策?”
来歙道:“臣与隗嚣相遇长安,他最初起事,确是心存大义,渴望在匡扶汉室中建功立业。他如今心存犹疑,不过是生性多疑罢了,加之又亲历了长安败落,所以在他心中,难免观望之意。陛下心怀天下,威德四海,臣愿意出使陇西,传达陛下之圣德,开拓丹青之信义。隗嚣定会俯首洛阳,甘心称臣。只要降服陇西,公孙述孤立一方,就不难对付了。”
“好谋略,正合我意,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策,如若不能和平争取,我们再图谋它法。听说隗嚣当初在长安时,为求个人的安全与名利,竟告发自己的叔父。看来也不是善类,不可小视此人的心机。”
来歙道:“当时长安混乱,隗嚣身处险境,难免有不合情理的举动。现在大势渐明,陇西安定,他自会从容考虑何去何从。放眼天下,除了心归洛阳,他哪里还有其他选择?而且隗嚣手下很多人与臣都是知交故旧,陛下不必担心。”
“君叔出使陇西,我自不担心,以你之谋略与勇武,陇西无人能及,我只是对隗嚣有所顾虑。”
“陛下抬举我了,陇西虽偏安一方,但人才济济。隗嚣为人谦逊,礼贤下士,深得士子之心,马援、王元、王遵等将领,无不是深谙兵法的将帅之才,而班彪、郑兴、申屠刚之流,都是饱读经书腹有谋虑之士。我兵不及马援,才不抵班彪,倒是我与他们相熟。这些人又都是明智之士,可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点。”
刘秀朗声道:“君叔才智卓绝,智勇过人,尚谦逊如此,我何愁不能平定天下!”
来歙被刘秀的豪气所感染,慨然道:“臣愿随时启程前往陇西。”
“先不用急,你先安置好家小,休整一段时间,关中一定会有好消息。等公孙控制了关中,你再出使,到那时,隗嚣自会明白何去何从。”
“陛下圣明,只是不知会待多久?”来歙双眼炯炯,神情急迫,“更始无能,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弄得天下更乱。希望陛下只争朝夕,早定乾坤。”
刘秀哈哈大笑,“君叔英雄气概,何急于此,不出所料,数月之内,当平定关内,降服赤眉。”
对于降服赤眉,刘秀早已经设定好了计划,一切就等着冯异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