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王元离开陇西后直奔成都。
王元把陇西情势讲给公孙述,公孙述道:“季孟之子已不复季孟之心,陇西终归还是败亡了,但蜀地依然是蜀地,不知将军尚有何志?”
王元一愣,不知公孙述是真心相询还是有意嘲讽,但想自己落魄投奔,复有何言。
公孙述又道:“将军之志向与威名,朕早有所闻,可惜的是当初隗嚣没有早用将军之计,否则陇西何以至此。”
公孙述的话让王元稍觉欣慰,转瞬又化为遗恨,心中暗暗惊叹公孙述果然高明,由衷叹道:“本来陇西兵多将广,又有地势险峻,如果当初早日自立,现在早已是天下三分。”
公孙述笑道:“将军若有心三分天下,现在也未为晚也。”
王元惊道:“不敢不敢,我是感叹当初朔宁王错失良机,我王元不过一员将领,哪敢有其他念想。”
“为何不可有?陇西之地,确实是割据的好地方,如果将军愿意,朕愿意支持你。”
“当初我家大王声威俱盛,也未能把握好机会,机会时势一旦丧失,岂能再有。我既来投奔陛下,便抱定了要为陛下尽忠,不复二心。”
公孙述得意一笑,“难得将军的忠心。”沉吟之下又道:“隗纯如何呢?”
“陛下之意?”
“朕猜想隗纯不会甘作笼中之鸟,他现在迫于无奈而归降洛阳。刘秀杀死他兄长,逼死他父亲,他心中岂能没有怨恨,也许会有卷土重来之意。”
“恐怕一时之间他不敢妄动。”
“成大事者自不当妄动,只要他有此志向,就一定会有机会,你先在此安定,朕派人去洛阳打听情况,如果有机会,将军重振陇西倒不失为对抗刘秀的好办法。”
王元犹疑地看着公孙述,不知他究竟何意,缓缓道:“如果现在朔宁王还能保全,而皇上愿意帮助,也许还有机会。”王元心中何尝不想光复陇西的气势,与隗纯临别相视那一瞬的伤感,足以使他相信隗纯心中一定存着这样的念想,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刘秀的宽容与公孙述的诚心。
公孙述希望陇西重振的心是真诚而迫切的。陇西平定让公孙述大为震惊,几年前隗嚣还强盛一时,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了过去,隗嚣之死让公孙述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感伤。公孙述虽然一直狂妄自大,但心中还是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与刘秀对决的实力,如果没有奇招,自己终究也是隗嚣的下场。
刘秀的宽容也是足够的,对于对手,刘秀从来只是征服,而无意消灭。当一个人拥有征服对手的绝对实力,又有宽容仁义之心时,自然就没有了消灭对手的念想,刘秀就是这样的人。隗嚣已经身死,陇西已经平定,虽然还不断有小麻烦,但这已经与昔日的对手无关。刘秀坦然地安抚隗纯,明确地告诉他只要在洛阳安心生活,绝无生死之忧。
此时的隗纯已为笼中之鸟,除了点头,哪里还有二心。
42-2
公孙述很快便打听到了刘秀将隗纯和家人宾客安置在洛阳以东,生活舒适,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又听说马援已被拜为陇西太守,来歙的兵马正从陇西出发,向蜀国进军。来歙的进军虽然让公孙述生起担忧,但隗纯与马援的消息让公孙述心中暗喜,心想不知是刘秀真的很仁慈,还是老天爷要给自己恩赐良机。
公孙述马上招来王元,将隗纯的情况讲给王元。
王元对于公孙述异常的热情有点惴惴不安,茫然地看着公孙述。王元对于隗纯活着一点也不奇怪,隗纯虽然么没有隗嚣的英雄才气,却也精明能干,善于审时度势,如果不能保全众人活命,他也绝不会自投罗网去洛阳作笼中之鸟。
公孙述见王元没有意料中的欣喜,稍觉诧异,问道:“惠孟难道不希望朔宁王卷土重来?”
王元苦笑道:“谈何容易。”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天要成全你,举手之间便可翻天覆地,天要灭亡你,生死相争也是枉然。想当初朕入蜀地,几年间便尽得其地。若非天意,朕纵有千军万马,也未见得有这番造化。”
王元平静地听着公孙述得意地讲述他的天意成功。
公孙述坦然自若道:“若无天意,朕也断不敢凭借一隅之地而望天下,只是天意有多长久,朕不敢确定。而今,朔宁王虽然被迁往洛阳,但家人宾客俱全,只要他与众宾客还能返回陇西,那陇西之地还不就是唾手可得。”
王元平静的心开始活跃起来,当初隗嚣丢失陇西去长安投奔更始帝刘玄,让很多陇西士子失望,而当他从长安回来,振臂一呼,陇西士子便又重新聚在他的旗下,一夕之间便又得到了西州。公孙述的话让王元相信,只要隗纯能重新回到陇西,陇西之地必能失而复得。王元知道其中的艰难,小心道:“但要从洛阳出来恐怕不容易。”
公孙述笑道:“一点困难与风险都不经历,如何还能称为英雄?况且现在刘秀对他的监管不过是限制自由行动,这其中的机会他岂能寻找不到?只是需要有人能协助他,让他采取行动。”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前去。”
“你去不行,目标太明显。刘秀虽然貌似仁慈,但为人精明,他将隗纯与其他随行人员已经分置,周宗、赵恢、行巡、苟宇这些人终将如何打算还不得而知。你没有与隗纯一起投降,早已引起刘秀的注意,你若去了洛阳,恐怕还没有见到隗纯,就会被抓捕。去洛阳的事,只需要一个稍微精明的人足也,至于如何行动,就看隗纯自己的本事,用不着我们费心。况且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任务?”
“在隗纯回到陇西之前,你最好能争取到马援。”
“那绝不可能。”王元断然否定,“文渊不是一般人,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他。当初他和隗嚣感情深厚,他决定归附洛阳后,便义无反顾,没有任何犹疑。”
“天下哪有不能用利益打动的人。”
“陛下不可小视天下英雄之心,”对于公孙述的论断,王元并不认同,淡然一笑,“文渊与陛下是同窗,陛下愿意授之以大司马之职,他不也拒绝了吗。他甘心去做刘秀的下人,难道也是为了利益?”
公孙述脸色尴尬,笑道:“他现在是刘秀的陇西太守。”
“就算是陇西太守,又哪里能和蜀国大司马相比。这不过是因为他有他自己认定的信念。”
“有什么信念?”公孙述有点不屑,“马援一直心有大志,他不是不看重利益,不过是嫌蜀地狭小,以为投奔洛阳就是长远利益。”
“那我们有什么长远利益能让他动心?”
公孙述忽然大笑,“要说长远利益,当然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他。”
王元疑惑不解。
公孙述笑道:“马援这个人,不仅有大志向,而且有大才略。朕与他同窗之时,就知他不甘于平庸,更不愿屈于人下。他为什么不愿做朕的大司马,而甘愿为刘秀的太守?难道朕的大司马还不如刘秀的太守吗?显然不是,这说明马援有自己的想法。你不是说他有信念吗,也许这就是他的信念。”
“你是说马援想自立一方?”公孙述的分析让王元心思萌动。
“如果有机会,谁不愿意自立?只有庸人才甘为人下。”这也正是公孙述的信念,“你觉得马援会是庸人吗?”
“马文渊绝非庸人,算得上世间豪雄。刘秀手下的将领,难有与他相比的。但要说他自立,恐怕不太可能。”
“只要手段足够好,世间就没有达不成的事。”公孙述信心十足。
“手段?”
“这就是非你出面不可的原因,马援现在为陇西太守,远离朝廷,重新据有了隗嚣曾经拥有的山川险要,而且还拥有隗嚣不具备的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公孙述看着王元紧张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一是带兵打仗的能力,二是敢作敢为的性格。”
公孙述分析得果然准确,王元不由地点头。
公孙述接着道:“以马援的能力与声望,如果他想在陇西自立,就绝不会是隗嚣第二。马援的军事能力远胜于隗嚣,而且他笼络下人完全靠他的能力与品格。当初他一个人去放牧都能吸引成百上千的人追随他,现在他据有陇西,正是上天成全他远大志向的机会,你想,他愿意平白丢失吗?”
王元听得心情激动,大声道:“陛下英明!”王元完全信服了公孙述的分析,明白公孙述能有今日局面绝非偶然。王元对马援的能力与品格再清楚不过,王元拿出隗纯赠给自己的宝剑,递给公孙述道:“陛下派人去找朔宁王时将这把剑交给他,他就明白了。”
公孙述接过剑,点头笑道:“现在需要惠孟亲自出马,说服马援自立,天下三分必然形成。至于惠孟,你愿意留在蜀地还是陇西,那时便可自如了,如果事情能成,朕愿与马援共立你为汉中王,使你在汉中自立,天下四分也未尝不可。”
“哪敢奢望自立,惟愿能够追随陛下一统天下。”王元嘴上虽然推辞,但心中也不由暗暗激动。
公孙述叹道:“朕虽然意欲统一天下,但恐怕现在天意是要回到春秋战国,朕岂能违抗天意,只要马援能够自立,天下之分便可奠定,老奸巨猾的窦融也必然会自立,其他哪里还会有英雄出现也未可知。”
“那隗纯?”王元想起了方才还在讨论让隗纯回到陇西,如果马援真能自立?王元不禁茫然了。
公孙述笑道:“如果隗纯能够回到陇西,马援纵然不愿自立,我们也可图谋天下三分。如果马援愿意自立,而隗纯又回到陇西,自然便可两选其一。无论是谁,都无妨实现天下三分,现在隗纯是否有机会尚难得知,只要他回到陇西,终究会有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