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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之畔,一排排整齐的兵马,骑兵们身穿铠甲,手执大刀,坐在高高的战马上,像威风凛凛的战神。弓箭手弯弓搭箭,蓄势待发。步兵们身着战服,手握兵器,神情昂扬,排列成了迎战的阵势。一营一营列在洛水两岸,直到望不见的地方,阳春的白日照在将士的脸上,铁血寒光,威严肃穆。
阵营前面,高高地竖立着一杆军旗,旗帜上绣着“汉”字。旗帜后一匹雪白的战马,独自耀眼,战马上的刘秀,一身戎装,默然静望。两边将领,执兵勒马,左右排开,英气勃发。
天地无声,只有洛水河轻快地流淌。
刘秀兵马严阵以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赤眉军,所有人都呆住了,彼此相向,相互看着各自眼中的惊慌。被饥饿追逐的将士完全被刘秀兵马威严的气势震住了,恐惧让他们麻木地忘却了恐惧,只有呆呆的神情。
樊崇静静地看向徐宣、谢禄等人,几个人回看樊崇,大家都没有做声,但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谁都知道,无论如何,赤眉军不可能战胜眼前如此严整的兵马,别说作战,仅仅看上两眼,就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军队。赤眉军从未如此严整过,何况如今的赤眉军残兵败将、饥饿疲乏,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战斗力。
樊崇问道:“大家……如何?”樊崇心知除了投降已经别无选择,但他英雄一世,终究无法当着自己的兄弟们说出这两个字来。
众人默不做声。
逄安道:“大哥,没什么说的了,只有投降了。”逄安是樊崇亲密的兄弟,他理解樊崇,更明白眼前的情势。
樊崇看向大家,已经决定接受失败的眼神依然炯炯有神。樊崇见大家都在默默点头,便不再犹豫,对徐宣道:“你看我们安排谁去和刘秀谈判?”
徐宣叹道:“只怕也没什么谈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都知道以现在的情势,也确实没什么可要求的。
逄安骂道:“怎他妈就没好谈的?是死是活也得说清楚吧?”
众人商议一番,推举刘恭前去。刘恭既是刘家宗室,又是赤眉皇帝刘盆子的兄长。
刘恭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众人围过来,刘恭平静道:“刘秀同意我们投降。”
徐宣埋怨道:“你不会去了就只说我们来投降吧?”
刘恭道:“我何尝不想给大家争取点好处。”
“你怎么说的?”
“我对刘秀说‘赤眉军刘盆子愿意率百万之众归降陛下,请问陛下准备怎么待他?’他说,‘饶他不死。’”
众人都不做声了,也都明白了刘秀的意思。徐宣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樊崇道:“既然谈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樊崇令将领们各自整理好队伍,正式向刘秀投降。
建武三年二月十八日,樊崇带着三十多名赤眉将领,袒露臂膀,拥着刘盆子一起到刘秀阵前投降。赤眉的士兵们依次上前,各自丢下自己的兵器,走向受降队列。兵器越堆越高,最后竟堆得像那高高的熊耳山一般。刘盆子将玉玺、绶带、更始帝的七尺宝剑以及玉璧奉上。刘秀令人收下刘盆子奉上的东西,又令宜阳县为赤眉将士安排饭菜。
刘秀走到樊崇一众人面前,问刘盆子道:“你知道你罪该当死吗?”
刘盆子无助地看着刘秀,叩头道:“盆子罪该当死,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陛下,陛下胸怀天下,仁慈宽厚,才能饶恕我盆子的罪过。”
刘秀哈哈大笑,“你小子聪明伶俐,不枉是我们刘家子弟。”
樊崇几人见刘秀姿容朴素,言行大度,心中既是钦佩又是懊丧。
刘秀见樊崇等人一言不发,便问道:“你们是不是后悔投降了?朕现在就可以让你们回到你们的营地,大家吃饱喝足,重新拿起武器,我们再鸣鼓相攻,决一胜负,朕不愿在你们落难之时勉强各位。”
徐宣叩头道:“自从离开长安,我们便共同商议,愿意把生命托付给陛下。如今我们能够归降陛下,就好比幼儿脱离了虎口,投入了慈母怀抱,我们真心欣喜,绝无怨恨。”
刘秀听了徐宣之言,心中欣慰,笑道:“你很聪明,可以说是铁中之钢,在寻常人中也算得上英豪。”
刘秀对赤眉众将领道:“你们这些人,本是英雄好汉,但你们却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对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杀戮老弱之人,盗窃皇家陵墓,玷污社稷之尊,这些都是杀头的罪过。朕之所以不杀你们,是因为你们有三样可取的善行,你们攻破城池,危害四方,但没有人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说明你们能坚守良知,这是一善;你们图谋天下,拥立君主能立刘家宗室,说明你们能坚持大义,这是你们的第二善;你们虽然失败,但能保全主公,而不像一般盗贼乱民,一旦失败,就急迫地杀了主公去投降,还自以为有大功,你们不卖主求荣,这是你们的第三善。”
刘秀收降了赤眉军的士兵,尊重各自的意愿进行安排,而后把赤眉的将领们都安置到洛阳,赐给每家房宅一栋,田地两顷,令他们妻儿老小相聚一起。赤眉将领杨音在当初攻破长安时保护过刘秀的叔父刘良,刘秀特赐扬音为关内侯以示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