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7
此时的北方,匈奴人忙于内部争斗,鲜卑人为辽东太守祭彤的武力与品德所震服,愿与边防郡县修好,并愿为祭彤进攻匈奴。
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鲜卑人大败匈奴,迫使匈奴往北迁徙,整个北方一时成为千里无人烟的空地。
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春天,南郡发生部落叛乱,武威将军刘尚率军平定,并将部分人员迁徙到江夏一带。
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冬天,武陵郡发生部落叛乱,刘秀再次派出武威将军刘尚。这个被刘秀一再倚重的常胜将军,却因为偶然的大意,率军进入了叛军据点,遭到伏击,最后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京师,整个洛阳为之震惊。刘秀无所言表,却在心中暗自惋惜。刘尚是宗室子弟中的优秀将领,历经了无数战争,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本该荣耀显赫的人生。
战争的面目永远只有残酷。
刘尚的全军覆没深深震动了马援,他按耐不住,向朝廷请命。却不料还未等到刘秀回复,马援竟遭遇一场大病。
刘秀派中山太守马成和谒者李嵩率军出征。
马援一边养病,一边焦躁不安地打听着武陵战事的消息。马援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都劝慰他不要再操劳战事。马援怒道:“你们是不用操劳,我深受国恩,却不为国家着想,让我如何心安。”
大的几个孩子都不敢应声,只有小儿子马客卿和小女儿马兰不肯罢休,“爹爹不是已经操劳到病倒了吗?”
马客卿聪敏果敢,沉稳大气,在六岁时就曾独自面对官府追查,藏匿逃犯。马援格外看重马客卿,觉得他有将相的气度和智慧。马兰是最小的孩子,聪慧乖巧,善解人意。马援每有烦闷事,兄弟姐姐们都不敢说话,只有马兰巧言善解,能令马援开颜。
马兰柔声细语,巧笑嫣然。马援怒气顿消,抚着马兰的头温言道:“爹爹是希望既为国家建立功勋,也能给马家带来荣耀。”
“什么功勋和荣耀也没有爹爹重要,只有爹爹平安才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功勋和荣耀。”
马夫人柔声道:“兰儿说得对,何况你已经建立了这么多的功勋,何苦还不知足?非要把自己累死才好?”
“做将军的人,为国家而死有什么不好?我就希望有朝一日为国捐躯,那正是我渴求的荣耀。”
“爹爹这样说是不对的,你是朝廷的将军,不应当想着为国捐躯,而应当想法好好活着去建功立业才对啊。”
“爹爹想建功立业,是希望不辜负朝廷对马家的恩典。”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你是顺意了,就不怕这些孩子们可怜?”
马援不悦,“真是妇人之见,当今陛下是自古以来难得的圣明君主,他能够不知道朝臣们的功劳?我既然遇到好时候,岂能不想着建功立业,否则一身才志也不过是埋了黄土。”
正说着话,家仆来报:“驸马中郎将梁大人来看望将军。”梁松新近被提拔为中郎将,刘秀特意派他来看望马援。
马家人赶忙到门口迎接。
梁松和众人一一寒暄,进来以晚辈之礼向马援跪拜。
马援只是轻轻点点头,请他起来。
梁松一脸谦恭,问马援道:“伯父最近身体可好一些?”
马援道:“好是好多了,只是还不能活动自如,让人着急,武陵郡战事如何了?”
“听说进展不是很顺利,伯父身体如此,还牵挂国家大事,令人感动。”
马援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国家需要将军杀敌,我却躺在床上养病,真让人羞愧死。”
“伯父之言,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更觉羞惭。”
“你们这一代人没吃过苦,没有经历过家国败亡的日子,不懂得建国之艰辛,又哪里真正知道什么是羞惭,不过是好面子而已。”
听到马援的话,马援的家人们吓得大惊失色。梁松脸色尴尬,却强作欢笑,点头称是。
马夫人忙令人奉上时令鲜果,请梁松享用。梁松起身致谢。
梁松又问马援道:“听人说南方有不少新奇水果和奇珍异宝?伯父见多识广,可曾见过?”
马援道:“这哪是梁仲宁的儿子应该关心的。”仲宁是梁统的字。
梁松脸色愈加尴尬,讪讪笑道:“晚辈只是对南方好奇,随便问问。”
“那你该向皇上请求到南方出征,便可知南方的风物。”
“晚辈正求之不得,只是皇上嫌我才疏学浅,不肯应允,若有机会还请伯父替我向皇上美言。”
马援当即答应。
梁松闲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梁松走后,家人都担忧道:“现在梁松是皇亲国戚,朝中三公九卿莫不争相交往,大人怎么对他怠慢轻视?”
马援不以为意,“我与他父亲是多年好友,他今日虽然富贵,又怎么能乱了长幼之序呢?”
“那也不该对他随意训斥。”
“我是他长辈,关心他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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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马成从武陵无功而返。
刘秀正与朝臣商议,忽见马援一身戎装进入宣德殿。刘秀还未说话,马援已朗声请求道:“陛下,请让臣为朝廷出征武陵。”
刘秀见马援须发尽白,想他年纪已六十有二,不忍他再出征,笑道:“老将军已为国家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就不要再去涉险了。”
“陛下莫不是嫌我老了?”
“将军豪气干云,哪是年轻将领能比的,不过也该让年轻人去锻炼锻炼,免得那些贼军还以为朝廷后继无人。”
“陛下还是嫌我老了。”马援心中不服,“请陛下来看我跨马骑射,看我是不是老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刘秀见他步履矫健精神矍铄,不禁大笑,对群臣道:“好啊,我们去看看老将军的身手。”
朝臣们跟着刘秀到宣德殿外,小黄门早已备好马匹。
马援从小黄门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手执银枪,迎着阳光舞动长枪,枪尖上下翻飞,呼呼生风,众人连连赞叹。
马援在马背上使完一套枪法,回身问刘秀道:“陛下,老将是否还能为国征战。”
刘秀叹道:“好!真是器宇轩昂的老将军啊!风采不减当年!有你在,朕何患用兵!”
马援善于治军,富有谋略,又有深入南方的经验,他能出征最好不过。刘秀不忍用他只是念他年纪已大,现在见他身手矫健,精神矍铄,知他确实身体无恙了。
刘秀再无犹疑,当即任命马援为主帅,率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军领四万兵马出征。
临行前,马援向刘秀建议让梁松同去。刘秀疑惑道:“梁松没有带兵经验,去了岂不是添乱?”
“梁松年纪尚轻,应当让他到战争中去锻炼锻炼。”
刘秀犹豫,终究没有同意。
出征时,朋友故旧纷纷前来送行。
马援意气风发,向朋友们一一道别,轮到故人朱勃时,朱勃却是连连叹气。马援笑道:“叔阳何故叹气?”叔阳是朱勃的字。马援和朱勃自幼相熟,那时朱勃精通诗书,言谈不凡,颇有才名,一度让年少的马援相形见绌,自愧不如。马援的兄长马况安慰马援道:“朱勃虽年少成名,却属于小器速成,一生不会有大成就,而你当是大器晚成,前途不可限量。”马援由此才一如既往坚持自己的志向。而今朱勃年至六十,确如马况所言,仍然不过县令之职。
朱勃对马援诚挚道:“我觉得将军的功名已极尽荣华,不应该在这样的年纪还去追寻功名,不是值得庆贺的事。”
马援哈哈大笑,“我若一辈子安于县宰之职,当初在西北牧马就足也。”
众人跟着大笑,朱勃满脸羞惭,不复再语。
老朋友杜愔对马援道:“叔阳之话有些道理,富贵已极,不可多求。”
马援慨然道:“我受朝廷厚恩,不怕年迈无功,只担心不能死于国事,现在幸蒙皇上信赖,使我有机会如我所愿。今日与各位相别,就不复指望重见,愿各位多保重,为国家多努力。”
众人听得动容,还未答话,马援已经翻身上马,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