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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
王元到达河池时，来歙的大军已经开始进攻。王元的到来，使河池守军士气大振，防守愈加坚固。
来歙见一时不能攻下，便转而进攻数十里之外的下辨，来歙料定王元和环安必会派兵来救，暗中让盖延与马成作好埋伏。
王元果然率大军来进攻来歙，刚行到半路，盖延与马成的伏军杀出，双方展开激战。来歙率军回攻，王元大败。
下辨的守军见来歙撤走，知是援军已到，忙打开城门，率兵追击来歙，却不料来歙早已埋伏下后军，双方就在城下接战。不久，来歙主力大胜王元后杀回，下辨守军无法抵挡。来歙大军杀入城中，夺得下辨。
43-2
王元大败，下辨失守，公孙述大为震惊，紧急召集众将商议，准备派大司马汝宁王延岑前往救援。
公孙述拍着案几，愤怒地看着几个人，喝道：“平日你们都说北面是天堑，万无一失，要朕不要设置重兵，如今怎么就让人进入了？”
吕鲔道：“陛下不用着急，臣曾经驻兵汉中，熟悉那里地形，河池之地易守难攻，不会轻易攻破，况且王元与环安都是经验老道的将领。”
公孙述瞪着吕鲔道：“经验老道？为何被来歙大败，人家是远道而来，他们是以逸待劳，竟然被强弩之末击败，有何脸面称经验老道！”
吕鲔红着脸不敢说话。
延岑忙道：“陛下息怒，吕将军言之有理，河池之地，不会轻易攻破。我不担心城池丢失，倒是怕来歙的军队不攻城。”
“什么意思？他们不攻城，难道要去山中野游！”
延岑道：“来歙用兵，一向出人意料，总是喜欢以非常理的方式进攻。我是怕他不图城池，而直接进取朝廷腹地。”
公孙述吓了一跳，惊道：“这一路这么多山川和城池，还能阻挡不了他？”
延岑道：“来歙用兵神出鬼没，而且武功高强，胆大妄为，常有不可料知的行为。隗嚣为什么败亡？就是因为来歙偷袭略阳，动了隗嚣的根本，使隗嚣的防守体系被打乱而最终败亡。但我们蜀地与陇西形势完全不同，边远之地的城池得失，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士气的得失与转变。何况……”
“你有什么好办法阻止他！”公孙述打断了延岑的话。
延岑沉思片刻，诚恳道：“臣还没有想出办法。”
“那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公孙述心中不满，“没有好办法，就必须守住城池。”
公孙恢道：“陛下，且听大司马说完。”
“你说！”
延岑道：“臣以为，对付来歙不能用寻常之法，他喜欢出奇招，我们也当用奇招来对付他”
“难道还能找人刺杀他？”公孙述没听出延岑有什么好主意，心中愈加不悦。
“好办法！”公孙恢脱口而出。
公孙述疑惑地看着公孙恢，又看向延岑。
延岑道：“刺杀也未尝不可，北方险地众多，不必投入重兵。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东线吃紧，正该是出动大军的时候，东线安稳，北线自然出不了乱子。”
公孙述不屑道：“岑彭不过占了几个小城，他和翼江王这几年互有胜败，有何可畏。”
延岑道：“其实不然，以前他们互有胜败，是旗鼓相当，而且当时只有岑彭独立的兵力，但现在岑彭不仅组建了水军，而且刘秀又派出了大量兵力支援，绝不可小视。岑彭这个人，善于治军，作战狡猾，极难对付，一旦让他得势，恐怕就难以阻挡。臣以为，陛下的重点当在岑彭，用奇兵对付来歙就行，这样我们必能从容应对。”
公孙述沉思半响，忽然问道：“能找到刺客吗？”
公孙恢忙道：“没问题，我那有剑术一流的人，许以重金，一定没有问题。现在来歙占领下辨，正好让他混入下辨城，一定会有机会得手。”
“好，立马去办！”公孙述终于满意地大笑，用手摸着犍为郡前日献上的老木拐杖，仿佛已经看见了来歙大军被击溃的场面。
公孙述见公孙恢犹豫地看着自己，知道他还有话，便凝住了笑。
公孙恢讪讪一笑道：“陛下，这事好办，只是花费不少。”
“杀个人能花费多少！”公孙述脸色立变。
“来歙不是一般人。”
“要多少？”
“恐怕不能少于五十斤黄金。”。
公孙述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击，怒视着公孙恢，“那让他杀了我吧。”
公孙恢不敢说话。
公孙述犹自怒气难消，“亏你想得出来，杀一个来歙就五十斤黄金，就算把朕的成家帝国掏空了，能杀刘秀几个人？”
延岑上前道：“陛下，如果五十斤黄金能换来歙之命，那是大赚了。现在如果让隗嚣花一百斤黄金换来歙的命，他从地上都会笑醒。如果不是来歙，恐怕现在的陇西还安然无恙。”
公孙述看看延岑，又看看公孙恢，想到五十斤黄金，心如刀割，想想来歙，又觉如刺在哽，想想隗嚣，心又惶惶。公孙述终于下决心，“好，给你五十斤！你要不能提来歙的头来见，就拿你的头来！”
公孙恢惊愕地看着公孙述，不敢相信这是做哥哥说的话，但现在也顾不得了，不管怎样，先刺杀了来歙再说。
43-3
下辨城内，来歙与诸将正在为河池久攻不下而苦恼。
盖延建议道：“中郎将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一直强攻不退，总有攻破的时候。”
来歙担忧道：“我不怕攻不下，我是怕时日耗费太久，难以支撑。我想我们能不能有其他法子？”
马成道：“公孙述的实力强大，蜀地地势莫测，不能着急，必须要步步为营，才能稳妥。”
来歙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看众人，朗声道：“我们不攻河池，直接攻取白水关，如何？”
众人都知来歙素有大谋略，但西蜀之地山川纵横，直取白水关过于凶险。众人惊疑不语。
来歙道：“现在征南大将军已经攻破荆门，听说已经在往江州进发。这次征南大将军兵力强大，势必能进入巴蜀腹地。如果我们也打入腹地，就能与他相互呼应，使公孙述两面受敌，无法招架。”
盖延道：“我们的兵马没有征南大将军强大，只怕不足以支撑我们深入腹地，毕竟公孙述的实力远胜隗嚣，地势也强于西北。”
来歙道：“公孙述外强中干，表面上看，我们不能与他匹敌，但实力是会变化的。只要我们能连连取胜，我们的实力便在增强，他们的实力便在减弱。再强大的体系，一定会有能触动全局的软肋。我就是想找到公孙述的软肋，给他致命一击，而不致于战事拉得太长，否则我们终究会因为无法支撑而撤退，到时又要重新开始，白白浪费国家资费。”
“但是公孙述的软肋不好找啊。”
来歙道：“现在岑彭的大军进击江州，这就是机会。公孙述的主力必然会全力堵防岑彭，随着岑彭的深入，公孙述必然会有兵力调动，只要有人员调动就会出现机会。我们如果攻取白水关，那里地势险要，远近适中，我们以那里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与岑彭的推进可形成互动，再伺机奇袭成都。”
众人为来歙的战略构想怦然心动，但都觉得过于冒险，如果岑彭不能拿下江州或者不能攻取白水关呢？
大家争论不下。
来歙道：“咱们以半月为期，现在全力攻取河池，如果半月内拿下它，我们就步步推进，如果半月拿不下，我们就自当另寻它法。行军作战难免会有冒险，与其不温不火地急死在这里，还不如痛痛快快与公孙述决战。”
来歙说得坚定又豪迈，众人无可辩驳。来歙见天色欲暮，令各自回房，日后再议。
43-4
来歙回到驻处，几个当地人正在屋顶上忙碌。这是一座临时使用的青瓦房，这些房屋的房脊比房檐高出很多，房脊与房檐之间是密密的木橼，青色小瓦顺着木橼一层层相互扣压而下，从房脊一直铺到房檐。因前几日下雨时房顶漏水，来歙让人找来当地手艺人修理。
来歙见这些人干活非常细致，夸赞一番，让他们自行收工休息，便又外出巡视，偶尔见到街道上的巡逻士兵，便叮嘱几句或是鼓励一番。
来歙回来时夜色已深，亲兵早已点好油灯，但来歙毫无困意，白日的争议一直在心中萦绕，对于攻取河池还是白水关，来歙也没有想清楚，但他厌倦目前的状态。来歙喜欢冒险，但他深知打仗绝不是情绪化的儿戏，不能拿将士的生命做赌注，冒险一定是要心中有数，可眼下何去何从，实在令人难以定夺。
来歙取出地图翻看，仔细寻思着攻取白水关的可能。夜风轻拂着窗棂，房中的灯火一闪一闪，偶尔传来几声山鸟的夜鸣。来歙盯着地图思量良久，时而觉得思绪洞开，时而又觉得困惑难解，时而觉得了然在心，时而又觉得迷惘无绪。直至睡意困倦，来歙也未得其解，辗转良久，才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来歙忽然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来歙一向警觉，睁眼时，就见一个黑影已在眼前，来歙刚要起身，就见黑影扑面而来，来歙翻身一闪，心窝竟被一剑刺中，来歙挥手一拳打在黑影身上，却再也动弹不得。
门外亲兵听到动静，忙掌灯进来。只见来歙脸色苍白，当胸插着一把短剑，献血已渗透了来歙的衣衫，一片血淋淋的惨状，已不知死活。亲兵们吓得两腿发软，惊慌失措。忽听来歙叫道：“快叫虎牙大将军来。”
亲兵们泪流满脸，无法言语，早有人飞快去报盖延。
盖延得报，外衣也不及穿，便慌乱跑到来歙住处。
一进屋内，见来歙胸前的衣衫一片血红，当胸插着一把短剑。来歙脸色平静地看着盖延。
盖延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几欲晕倒，踉踉跄跄奔到来歙身边，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盖延伸手要去扶来歙。
来歙道：“不要动我，否则立时毙命。”
盖延心中的悲痛无法自抑，伏在来歙身前，失声痛哭。
来歙低声喝道：“你是堂堂虎牙大将军，怎敢如此！现在我为刺客所伤，已经无法报国。叫你来，是要把军务之事委托于你。你反倒像小女子一样哭泣。我虽然中剑在身，难道不能用军法处置你吗！”
盖延强忍悲痛，忍住眼泪，哽咽道：“请中郎将指示。”
来歙道：“昨天所议进攻白水关之事，那里深入巴蜀腹地，而汉中没有后援，可以放缓，等征南大将军作战的消息，然后再伺机行事……”来歙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盖延又不禁泪水直流，来歙的亲兵们无不伏地泣泪，不敢出声。
来歙对亲兵吩咐道：“给我取笔墨来，我要给皇上写奏章。”
亲兵泣道：“将军！”
盖延失声怒骂亲兵道：“快去！都是该死的，你们怎么警戒的！”
来歙道：“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亲兵很快取来笔墨。众人不敢移动来歙，将小桌子抬到来歙身前。来歙已无法直起身子，半躺着抬起头，一手按住桌面，一手执笔，强忍疼痛，快速挥笔，给刘秀写道：
“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引自《后汉书》)
写完后，来歙从容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亲兵将书桌抬走。来歙忽然握住胸口短剑，猛然拔出，一道血柱喷出，来歙立时气绝身亡。
盖延大吃一惊，与亲兵们失声痛哭。
刘秀接到盖延所报，极为震惊，打开来歙的奏章，一面看，一面流泪，看完后伏案痛哭。而后亲笔赐策：
“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引自《后汉书》)
刘秀派谒者负责办理丧事，又让太中大夫赠来歙中郎将、征羌侯的印绶，谥为节侯。令扬武将军马成接替来歙中郎将职务。
来歙的棺柩运回洛阳时，刘秀一身缟素，携带朝廷百官，亲自到宫门迎接。看到来歙的棺柩，刘秀忍不住泪流满面，伸手扶住棺柩，跟随车队，亲自给来歙送葬。
因来歙平定陇西和羌民有功，刘秀将汝南郡当乡县改为征羌国。来歙的爵位由其子来褒继嗣，两年后又封来歙的弟弟来由为宜西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