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送走吴汉与耿弇,邓禹以庆贺朝廷加封刘秀为由宴请谢躬,与谢躬一起赴宴的还有马武、庞萌等人。
刘秀在昆阳之战时便与马武相熟,对马武的神勇记忆犹新。庞萌是原绿林军下江兵的将领,被刘玄任命为蓟州牧,后跟随谢躬一起平定王朗。刘秀对庞萌的才能和品德略知一二,心中一直希望能将马武庞萌两人纳入帐下。
将军们久未痛饮,今日相聚,无不尽兴。马武长得高大魁伟,为人豪爽,生性好酒,每每饮酒至欢,就口不择言,说话绘声绘色。此时,马武一边豪饮一边滔滔不绝,“有一天晚上,王凤在清远村去找一个娘们,被村里人堵住了,要不是我马武赶去救他,只怕他当晚就把命丢在清远村了。”众人哈哈大笑,原来马武正在给大家讲当年与王凤到绿林山之前的事。
“马将军把那个娘们也救走了吧?”有人笑问道。
“兄弟的女人,我马武一下也不碰。”马武嘿嘿笑着。
“一下不碰,是碰十下吧。”众人又是大笑。
“我马武岂是那样的人。”马武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老子就是想疯了……也绝不会动兄弟的女人。”
“马将军是不动女人,是让女人动。”
众人哈哈大笑。
“这他妈什么话。”
庞萌走过来,对马武道:“马将军别喝了。”
“没事。”
庞萌俯到马武耳边轻声道:“不能喝酒误事,我们还要负责谢公的安全。”
马武嘿嘿一笑,“怕什么,这里都是兄弟,你放心,我马武什么时候出过事,没事没事。”
马武推开庞萌,冲着众人道:“今天不说娘们的事……下次再讲,今天就喝酒。”众人哄笑,继续喝酒欢闹。
邓禹和冯异过来要敬庞萌,庞萌执意推脱,朗声道:“不是我不愿与两位将军痛饮,谢大人喝了不少,马将军也喝多了,我不敢喝醉,改天我再与各位将军喝个痛快。”
“谁说我喝多了?”马武转头应声。
“不多不多,接着喝,再给我们讲讲搞女人的事。”
那边谢躬也正喝得兴起,拉着刘秀的手道:“萧王,您说得对,我们一起平定变民,一起……平定了…再…再回……长安。”谢躬站起来踉踉跄跄要和刘秀喝酒。
庞萌见谢躬醉意不浅,不敢马虎,忙过来扶住谢躬向刘秀致歉道:“萧王,尚书大人喝多了。”
刘秀笑道:“大家在一起,难得喝个痛快,能与谢公畅饮也是人生快事。”
谢躬嘿嘿笑道:“萧王,你……真英雄……只要你对朝廷……”
庞萌忙对谢躬道:“大人,请别再喝了,夫人会担心的。”
谢躬一愣,而后不悦道:“男人喝酒关女人什么事?”
庞萌对刘秀轻声道:“萧王,嫂夫人特意叮嘱了我不要让尚书大人多喝,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今天我失职了,让他喝多了。没有陪萧王喝好,改日我庞萌向萧王赔罪。”
刘秀“哎呀”一声,“怪我只为了痛快,忘了谢公最近事务太多,公而忘身。今日咱们到此为止,改日再喝。”
谢躬还要喝,刘秀和庞萌极力劝阻。谢躬嘟囔了几句,昏昏欲睡。忽听马武在一旁道:“萧王,我马武一直想敬您,见您忙,没敢过来。”
“好,我也想跟马将军喝个痛快。”刘秀已明了谢躬始终心向长安,便寄希望能够收服马武庞萌。刘秀看了看谢躬,见他犹有酒兴,正欲说话,庞萌道:“萧王不用担心谢大人,您且和大家喝痛快,改日我再陪您喝好。”说完扶住谢躬往外就走。
刘秀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改天一定和庞将军好好喝个痛快,我会一直虚位以待将军。”“虚位以待”说得尤其响亮。
庞萌转过头,见刘秀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视之间,庞萌已明白刘秀的心意,拱手道:“庞萌改日奉陪。”
刘秀这才走到马武身边,对马武道:“马将军,来,我敬你一个,昆阳一别,你我一直不曾好好相聚。”
“早就盼望能与萧王一饮,想跟你痛快喝上几盅。”
刘秀笑道:“将来与马将军一起的痛快事还多着呢。”
马武一愣,没有明白刘秀之意。
刘秀见谢躬带的人都已经陆续散尽,便对马武道:“子张,你可真是好酒量,我已经不胜酒力了,走!咱俩出去吹吹风。”
马武也不说话,跟着刘秀往外就走。走出殿外,夜色已浓,只能看见远近房屋的轮廓。
刘秀领着马武登上丛台,六月的夏风吹来,有股草木的气息,温暖而凉爽。
刘秀对马武道:“在邯郸见到子张,将军还是当初在昆阳的风采,神勇非凡,令人敬佩。”
夜风吹过,马武渐渐清醒。刘秀的话似远似近,马武轻轻叹道:“马武不过一介武夫,哪敢说什么风采,萧王纵横天下,才真是英雄风采。”
刘秀淡然一笑,“子张勇武过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我今生要能有你这样的将领就好了。”
夜色掩饰住马武吃惊的神情,却掩饰不住他吃惊的声音:“萧王的将领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哪是我马武这样的莽夫所能相比的。”
“他们自有长处,但将军久在军中,带兵多年,你的经验和能力又岂是他们能比的呢。”
马武没有说话,但他的心已被刘秀的信赖深深打动。马武虽然生性鲁莽,却早已看明白了长安政权的末路。自昆阳之战,他已经认定刘秀不是一般的英雄,邯郸之战,更让马武对刘秀完全倾心。
刘秀见马武不语,诚恳问道:“如果有机会请子张为我掌兵,不知我刘秀可有这样的幸运?”
马武一惊,向刘秀抱拳道:“如果能有机会为萧王征战,是我马武的荣幸,马武万死不辞。”
刘秀扶住马武道:“好,有你之心我就知足,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远处有黑影闪过,虽然距离很远,但两人久在暗处,已看得分明。马武道了一声:“怕是刺客,我去看看。”话刚说完,马武已飞奔出去。刘秀见马武在黑暗中依然身手矫健,不禁心中暗自赞叹:“真是条好汉。”
18-6
刘秀回到住处,就见邓禹匆匆赶来。邓禹尚未说话,刘秀已然明白。
对于谢躬,刘秀心情复杂,他有心接纳谢躬,但他偏偏是刘玄的亲信。
隔在英雄之间的,不是功名与利益,而是彼此的理想与方向。通往权力巅峰的英雄,要么生死相交,要么生死相向。
刘秀对邓禹道:“凡是涉及到人命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无论成败都要做到无碍人心,否则,谋之何益?”
邓禹道:“我原本和公孙计划今晚就能了断,不料马武半路杀出……”原来邓禹和冯异想利用这次机会谋杀谢躬,哪知半路竟遇到马武。
刘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算今天侥幸得手,让人如何不猜疑我们?”
邓禹点头称是。
刘秀又道:“暂且不要作算计,后面还要一起对付变民,自有机缘。”
18-7
吴汉与耿弇从邯郸出发,一路晓行夜宿,风雨兼程。进入鄡县(河北辛集市)就是铜马的地盘,路过铜马基地时,吴汉耿弇领着亲兵借着树木掩映驻足看去,只见铜马军兵马雄壮,声势浩大,众人不禁暗暗惊叹。
吴汉的部将严宣不禁叹道:“铜马军真不是一般兵马啊。”严宣原来是渔阳郡都尉,后来跟随吴汉一起投奔刘秀。
耿弇不屑道:“这些人马不过贪图一时之利,没有什么长远目标,真要打起来,必然不堪一击。”
“只怕也不容易吧。”
大家正议论着,忽见铜马军兵马散开,吴汉忙带着大家悄悄离去。
走不多远,便听亲兵中有人道:“你们说,铜马与赤眉谁更强?”
“当然是赤眉厉害。”
“看来萧王要想统一,真是不容易啊。”有人叹道。
“王朗几十万兵马,不也很快就跨掉啦?”
“没我们幽州骑兵,邯郸也不会那么快拿下。萧王有我们,才能横行天下。”
“如果萧王得了天下,不会忘了我们的功劳吧?”
“萧王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如果是那样,只怕天下又会大乱。谁出来打仗不是为了出人头地?”
“兔死狗烹也不是没有……”
众人议论正欢,忽见吴汉勒住马,回头喝道:“是谁在议论萧王?”
众人全都勒住马,不安地看着吴汉。亲兵们都知道吴汉骁勇果敢,杀人不眨眼。吴汉对手下人一方面极为放纵,一方面又极为严格。吴汉的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人人只觉不寒而栗。
吴汉看向严宣,严宣心中一激灵,整个人僵住一般。只听吴汉怒道:“严宣,你身为将领,妄议萧王,该当何罪?”说完,“哗”地一声拔出腰刀。
严宣见吴汉脸色严厉,心知自己不该当着这些亲兵议论刘秀,也知道吴汉说一不二。严宣不及多想,从马上跳下来,径直走到吴汉马前,跪拜道:“严宣有罪,甘愿受大将军惩罚。”
吴汉腰刀一挥,众人“啊”了一声。刀光从严宣头上闪过,只见严宣的头发已被削掉几缕。
吴汉喝道:“妄议萧王,本该死罪,但念你一贯忠勇,又素有功勋,今日暂且饶你,留待你将来戴罪立功。”
严宣叩谢道:“谢大将军不杀之恩,严宣一定戴罪立功,绝不再犯。”然后起身上马,脸色如常。
吴汉对众人道:“萧王之心,势如汪洋,岂是我们常人可度的。”然后又看着这些亲兵,提高声音道:“你们都是我亲近的人,只要你们打了胜仗,我吴汉可以任你们发财,但绝不准任何人妄议萧王,影响军心。如有违反,决不轻饶。”
吴汉犀利的眼光扫过众人,令人心生畏惧。亲兵们都抱拳道:“谨记大将军教诲。”
18-8
越往北去,路上所见兵马越少。渐入幽州境内,又见到熟悉的山川原野,众人心情大好。到得涿郡,吴汉领着众人先在驿馆住下,然后令严宣带人去郡府打探征兵之事。
很快,严宣回来,一脸沮丧。
耿弇忙问:“怎么样?”
严宣道:“涿郡都尉说州牧已经发文到郡县,禁止各郡县私自征兵,没有州牧的同意,不准一兵一卒离开幽州。”
吴汉与耿弇彼此对望一眼,脸色大变。虽然早已知道苗曾要故意刁难,但没想到如此决绝,想必此时,刘秀正望眼欲穿。
吴汉大骂:“苗曾这个狗东西,不识好歹。只怕不来硬的不行了。”然后看着耿弇道:“伯昭,你怎么想?”
“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刀枪说话,我们决不能让萧王失望。”
“好,正合我意,我们以萧王的名义召见他们,直接处理了。”说完用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耿弇点头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上谷,你去渔阳?”
吴汉沉吟一下,“好,我先去蓟州会会苗曾这狗东西,等我得手便派人前往上谷与你会合。”
“你不用到上谷,得手后派人通知我就行。”耿弇对拿下上谷信心十足。
“好,咱们即刻行动,以免夜长梦多,我们决不能让萧王失去了幽州。”
18-9
蓟县是幽州州府所在地。苗曾虽然到幽州时日不长,但已经在幽州安置了一批心腹,把幽州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吴汉令人持节去见苗曾,说是萧王派人来巡望州府。
苗曾对刘秀的人心存忌惮,但在蓟县地盘,苗曾还是信心满满。安排一番,苗曾这才带着一众官吏打开城门,大摇大摆出城来迎见吴汉。
远远看见吴汉带着二十多人等在门前,这些人面色和善,十分友好。苗曾心中踏实下来,只要迎入城中,一切便在掌握之中了,苗曾暗自得意,径直迎上前去。
两队人马渐近,各自翻身下马。吴汉向前对苗曾拱手道:“萧王属下吴汉见过苗大人。”
苗曾抬手致礼:“吴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吴汉道:“苗大人公务繁忙,让苗大人出城迎接实在不敢当。”
苗曾将吴汉打量一番,见他神情忠厚,衣衫简朴,不禁心生鄙夷,停住脚步,一边等候吴汉过来,一边问道:“不知将军远来,有何见教?”
吴汉道:“我们奉萧王之命,前来幽州征兵,为皇上平定河北。”
苗曾嘿嘿一笑,“我奉了皇上之命管辖幽州,没有皇上的旨意,恐怕不敢出兵。”
吴汉举起手中节杖道:“这是皇上赐予萧王的符节。”
苗曾道:“我苗曾从长安来,只受皇上之诏,不受萧王之命。”
吴汉轻轻点点头,面色平静,走近苗曾,把手中节杖递到苗曾眼前,温言道:“大人,请看,这是皇上亲赐萧王……”
苗曾不接也不看,笑道:“这是皇上赐予萧王的,是让萧王来招抚反贼、安定百姓的,却不是用来指使忠臣的。”
吴汉大笑道:“苗大人说得对,萧王派我来就是要来招抚反贼的。”
苗曾听得莫名其妙。
忽听吴汉大喝一声:“苗曾!”苗曾一愣。吴汉突然往前一步,一手抓向苗曾。苗曾身子一斜,竟被吴汉抓住腰带提了起来,苗曾两只脚无力的点在地上拼命挣扎。
跟随苗曾的官员们被突发情况震住了,不知所措。就听吴汉大声喝道:“苗曾藐视朝廷,意图谋反,我是替萧王平乱的。”
苗曾正欲反抗,猛然间被吴汉扔到地上,一脚踩住。苗曾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疼痛,直起身子,慌乱喊道:“你……你……反了?”
吴汉不等他说完,“唰”地一下抽出腰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刀光一闪,一道血柱喷出,苗曾的头与身子瞬时分开。吴汉眼疾手快,不及头掉地,一把抓住,然后将苗曾的头高高举起,厉声道:“苗曾谋反,与诸位无关,谁敢违抗,就是这个下场。”
血从苗曾的头上滴下来,落在地上溅成一片血花,在阳光下泛起刺眼的红光。官吏们张口结舌,惊惶所措,又见吴汉的亲兵们手握兵器,瞬间已经列出作战阵型,正虎视眈眈盯着众人。官吏们哪见过这等阵势,纷纷跪地拜道:“愿听将军号令。”
吴汉大声道:“不是听我吴汉号令,萧王正率大军北上,如果各位愿意听从萧王号令,大家保留原职,萧王愿与各位共享功名。如果大家不愿意,悉听尊便,来去自由,但凡敢谋反作乱,必诛杀九族。”
众人见吴汉如此凶悍,早已胆战心惊。又听刘秀大军北上,哪敢还有二心,纷纷表示愿意归顺刘秀。
吴汉见众人诚心归顺,这才入城。吴汉以刘秀的名义任命耿况为上谷太守,任命彭宠为渔阳太守,又对各级官员重新任免。
18-10
耿弇一行赶到渔阳郡,用同样的方式将渔阳郡郡守蔡充当场处决,将渔阳交付给彭宠。然后带着亲兵火速赶往上谷,上谷郡新任郡守韦顺毫不知情,被耿弇见面即杀,耿况重新执掌上谷。
第二日,吴汉的任命书送到了上谷、渔阳以及其他郡县,幽州十郡都知道苗曾、韦顺和蔡充已被处决,人人震骇,又敬畏刘秀兵马,纷纷表示愿意出兵支持。
吴汉与耿弇很快便征集到了数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