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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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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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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冠百王——刘秀传》连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湖阳公主(10-12)

46-10

不久,各地度田的奏章再次报上来,刘秀令大司徒欧阳歙带人审查奏章的真实性,又令中水侯李忠参与审查。李忠任丹阳太守时,治郡清明,垦田增多,流民入郡数以万计,治郡近十年,在三公进行各地课考中名列天下诸郡第一。李忠对度田和垦田都有很好的经验,后来迁任豫章太守时因病归京。

刘秀带着李忠等人对各郡度田报表进行核实,又派谒者到各郡县调查审核。

很快便查出了河南郡、南郡等十余个郡县度田不实,刘秀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些郡守全部下狱。

不久,又查出大司徒欧阳歙在任汝南太守期间,利用度田之事收受贿赂,贪污千余万钱。欧阳歙被收监下狱,一同下狱的还有东海相鲍永和竟陵侯刘隆。

一时间,监狱里人满为患,高官功臣不在少数。

刘秀下令处死这些涉事长官,群臣纷纷劝阻。刘秀问道:“众爱卿是觉得他们罪不致死吗?”

“陛下,他们度田不实,也是顾忌地方豪强,怕因为强制过甚而引起兵变。”

“他们欺上瞒下,欺凌弱者,就不怕引起民变吗?”

“他们虽然罪有应得,但陛下一向仁爱治国,请陛下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朕没有给他们机会吗?”刘秀厉声喝问,“朕平身最恨两种人,一是怀有阴谋的执意欺骗,这样的人,没有胸怀,把别人的宽厚当作软弱,却不知欺骗一时,欺骗不了一世,这种人该杀。二是凭借权势欺凌弱者,这样的人,没有教养,把别人的软弱当成自己的尊严,这种人该死。贪官就是这两者兼有的败类,朕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以为还可以一再欺骗,百姓容忍他们,他们以为还可以继续欺凌。这世间哪里会有长久的欺骗和长久的容忍呢,永远不要小看天下民心。朕置办学校,推行教化,希望官吏们能起到表率作用,他们却用这样一种方式对待朝廷的信赖和百姓的宽容,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现在交趾女子的反叛还没有平定,处死朝廷大臣,恐怕会影响军心。”

刘秀冷笑一声,“她们为什么反叛,不就是因为官吏治理不当。反叛自有郡县守备军处理,再不济还有朝廷的军队,与朝廷处理罪臣有什么相干!岂可混为一谈。朕正好让天下人知道,朕杀得了贪官,也镇得住叛乱!”

刘秀见群臣眼中流露出既敬畏又悲悯的神色,慨然道:“朕就让你们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模样。”

刘秀令人将这些郡守长官带入大殿。

这些人没有像一般囚犯那样被五花大绑,也没有戴脚镣手铐,只是穿着囚服,由诏狱令引着进入大殿。

这都是曾经位极人臣的高官,现在一个个羞愧满脸,两眼无光,一进入大殿,大殿霎时安然无声。

刘秀看看群臣,又看向这些人,忽然喝道:“你们知罪吗?”

“臣知罪。”这些人异口同声。

刘秀冷笑道:“现在知罪?早干什么去了?你们知道你们是朝廷命官吗?”

众人不语。

“朕亲定你们的罪,有异议的吗?”

殿中一片死寂。

刘秀冷峻地扫过群臣,犹如寒光照眼,人人心中一颤。

刘秀愤然道:“人人都希望朕宽待天下,朕也希望自己是仁厚之君,可是你们恃强凌弱,畏惧豪强,欺压百姓,算什么官员!既非英雄所为,又无仁义心肠,只让百姓寒心。朕要做仁厚之君,也不是做贪官污吏的仁厚之君,朕要做黎民百姓的仁厚之君。当初隗嚣、公孙述与朕对抗多年,临到他们失败之际,朕尚且不忍诛杀他们,今天,为什么就偏偏忍心杀得你们?因为他们比你们有仁义有责任。他们虽然割据一方,但也知道爱护百姓,努力经营,与朕只是对手之争,他们的过错只是不识大体,阻碍统一,损伤无辜太多。而你们!欺上瞒下,上负国君,下负百姓,让家人蒙羞,让儿孙受辱,实在是罪大恶极!”

众人缄默。

刘秀又道:“你们都是一郡之长,一国之相,你们宁可讨好豪强却不怕国家法令,你们宁可践踏民意也不肯保有公心,如此祸国殃民,卿等无悔,朕复何言!”

刘秀一挥手,诏狱令便将这些人带了出去。

“众爱卿可看清楚了,朕可以宽待仇恨,可以宽待过错,但独对祸国殃民,绝不饶恕!”

第二天,刘秀下令处死了河南尹张伋、东平相王元等十余名郡守官员。

对于南郡太守刘隆和东海国国相鲍永,刘秀念二人曾跟随自己平定天下,终究不忍处死。刘隆因为战功卓著,免于一死,取消侯爵,废为庶人。鲍永因为早年参加绿林,立有战功,后归附刘秀,在治理国家中功勋显赫,又因参与度田事务较晚,罪行较轻,免于处理。过几日,又念及鲍永正直有才,复拜为兖州牧。

对于大司徒欧阳歙的处置,刘秀犹豫再三。欧阳歙在汝南郡任官九年,不仅很有政绩,而且善于教书育人,培养出不少贤才,深得刘秀赏识,因此在韩歆死后被刘秀从太守之位升任为大司徒,却不料竟有贪污劣迹,这让刘秀心中耿耿于怀。刘秀怜惜人才,重视儒家仁义,更看重实践中堪为表率的言行,而欧阳歙却偏偏践踏了他自己四处传播的儒家道义,这让刘秀尤为怨恨。

朝中大臣见刘秀并未处死欧阳歙,却又关在死牢中,猜测刘秀对欧阳歙有恻隐之心,便开始上书请求宽恕欧阳歙。

刘秀见众人纷纷请愿,心中叹息,愈加不愿宽恕欧阳歙。

小黄门又来报,上千名欧阳歙曾经教过的学生聚集在洛阳城下,大声呼喊,请求释放欧阳歙。

群臣见聚集的人数众多,不知如何是好,请求刘秀对欧阳歙开恩。

刘秀不理,朗声道:“好,朕倒要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群臣劝阻道:“陛下何必为这点事与天下学子过意不去。”

刘秀冷笑一声,“是朕想和谁过意不去吗?为学为官如此,本该是荣耀之至,可惜偏偏败给了贪欲!”

正说着,又有小黄门来报:“陛下,有欧阳大人的学生平原郡人,将自己捆缚,想见陛下,要替欧阳大人一死。”

“请他进来。”

不一会,小黄门领着一名青年进来,青年身着青袍,双手已缚,进来远远跪拜,“平原郡小民礼震叩见陛下。”

“免礼,过来吧。”

礼震不肯起身,向前跪行几步,朗声道:“小民是欧阳大人的学生,听说欧阳大人犯下死罪,小民愿意代替欧阳大人一死,请求陛下宽恕欧阳大人。”

“你为什么愿意代他一死?”

“小民深受欧阳大人教诲而能知书达理,通晓仁义,欧阳大人学识渊博,自古之大儒士莫过于此,欧阳大人是天下名士,国家栋梁,欧阳大人若死,会使儒学没落,让士子寒心!”

刘秀心中不免升起怒火,但见礼震眉清目秀,温而文雅,又不便与之发作,冷冷道:“你师从欧阳歙,学到了什么?”

“仁爱之心、礼义之节。”

“那你知道什么是仁爱?什么是礼义?什么是天下名士,什么是国家栋梁?”

“善及天下是为仁爱,忠君爱民是为礼义,学贯古今为天下名士,经纶济世乃国家栋梁。”

刘秀淡然一笑,“自身不仁,何以为仁爱,自身不义,何以讲礼义。为官欺上瞒下,是为不忠不孝,掌权欺软怕硬,是为不仁不义。所谓天下名士,当是学贯古今,言谈可教化四方,行为能令万民效仿。所谓国家栋梁,上能报国,下能正民,为人身有正气,处事顶天立地。欧阳先生固然是学贯古今,却是斯文败类,学不致用,如何敢说是名士?虽有心报国,却行为不端,欺凌弱类,如何敢说是栋梁。”

礼震满脸通红,呆呆地看着刘秀,半响道:“陛下是圣德之君,请陛下怜惜欧阳大人也曾有功于国,有化于民,饶他一死,让他诗书一生,教化他人。”

刘秀听到远处学生的喊声,心中更不愿饶恕欧阳歙,叹道:“朕何尝不想饶他,通天之才太不容易!朕若对罪犯仁厚,便是对百姓施暴。欧阳先生有功于国,朕又何尝负他,风光俸禄无所不全,说他有化于民,他的学生已经铭记在心,功德已就,学生不愧于他。朕不杀他,有负国家法令,朕若杀他,令朕今生遗恨。朕身为天子,怎能顾及自己的遗恨而负了国家法令。何况天下士子翘首在望,不杀他就给天下士子留有侥幸,杀了他不过让朕承担不懂惜贤之恶名。你既然知书达理,通晓仁义,何轻何重,岂能不知?”

礼震知道刘秀心意已决,无可奈何,向刘秀叩头而去,众学生得知刘秀的决心,也只得散去。

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十一月,刘秀下令处死了欧阳歙,让人厚礼安葬,然后启用关内侯戴涉为大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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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死欧阳歙和十几名郡守让刘秀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想想天下也有不少推行度田不错的郡县,心中又稍觉安慰。刘秀还未及享受这点安慰,就连续接到各地送来的快报。

不少地方因度田之事出现豪强叛乱,群盗聚集,甚至斩杀官长。郡县派兵追剿,他们便解散而去,官兵一走,他们又聚集如故。

刘秀询问群臣意见。

大司空窦融道:“这些盗贼应当都是当地豪强所支持或参与形成的,因为度田之事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想奋起力争,陛下不必担心。”

“他们想争什么?”

窦融道:“因为度田之法,要么会让他们承担更多的税赋,要么会让他们减少土地,他们不愿失去这些利益。”

“还有什么?”

大司徒戴涉道:“可能是新任的郡守们初到任上,未能处理好与当地豪强的关系,一时引发冲突……”

“怎么会都处理不好?朝廷选用的人才都是庸才吗?”

戴涉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正议论着,又有小黄门来报,青州出现盗贼聚众扰民,众人一愣,看向刘秀。

刘秀不语,让大家继续议论。

不一会,又有来报,徐州、冀州的盗匪杀了当地官民。众人大惊,不敢再言。

刘秀朗声道:“继续讲吧。”

众人见刘秀脸色温和,却不知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渐渐都不说话了。

刘秀道:“往日我们是散朝后一起讲经学习,今日我们便在朝上一起讲经如何?”

群臣得知各地急报,哪有心思论经,也不知刘秀何意,都默不作声。

刘秀平静地看着群臣,温言道:“各位爱卿,大家近日读什么书?古之史例用在如今之事,不知有否?”

刘秀神色自若,就如平常散朝后讲经或闲聊一样从容。

群臣们各怀心思,开始小声议论。

刘秀看向贾复,笑道:“君文,你当初勇冠三军,如何看这盗贼判乱之事。”

贾复向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以为,盗贼之事,实为利益所趋,不过乌合之众,虽有一时气势,但不会长久。只是豪强参与,使事情复杂,让郡县长官为难。”

刘秀笑道:“当年商汤欲取天下,问伊尹道:‘欲取天下,若何?’伊尹对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将先取。’这些豪强盗匪,图谋利益,原本无可厚非,可惜他们自身不正,妄图不法利益,无异于飞蛾扑火。朕心中无忧,是因为已见飞蛾突起,何愁灭之。”

刘秀见群臣一脸茫然,提高声音道:“朕见众爱卿中,不少人满脸焦虑,朕不知焦虑何来?一个国家,如果是豪强在闹事,说明国家正走在探索的道路上,虽有艰难却无凶险。如果是百姓在闹事,说明国家已经走在腐败的道路上,虽无风浪却离灭亡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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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邓禹来见刘秀,对刘秀道:“陛下,臣以为如今之事恐怕不能小视。”

“仲华何意?”

“现在天下盗贼蜂起,尤以青、徐、翼、幽四州为甚,这四州历来是出民乱之地。我担心豪强不满引发盗贼,平民不满又引发民乱,两相重叠就会形成大乱。”

“仲华多虑了,断不至于此,朕欲近日回南阳看看,你随朕一起前往。”

邓禹一脸忧虑,“叛乱不平,臣不敢去。”

刘秀哈哈大笑,“朕为卿平之。”

忽听小黄门来报:“北方卢芳使者前来拜见陛下。”

刘秀对邓禹道:“远方有嘉宾,何忧天下难平。”

邓禹看着刘秀一脸从容自信,不由心中感慨,真大汉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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