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包围巨鹿一个多月,已进行多次进攻,却迟迟没有进展。刘秀不希望在巨鹿徒费兵力和时日,决定设计巧取。
刘秀将合围之兵进行整合,一方面制造大举攻城的气氛,一方面又故意留出空隙,令他们能与邯郸互通有无,希望在他们兵马调整中寻找歼敌机会。
不久,巨鹿城南门打开,跑出几名骑兵。刘秀令人佯装追杀,而后任他们逃走。
刘秀召集将领,对众人道:“如今巨鹿突然派人去往邯郸,必然是去请援兵。我们对邯郸久围不攻,已让邯郸兵马等之不及了,他们一定会出兵支援巨鹿,我们正好可以围城打援。”而后令部队继续紧围巨鹿,防止城中的军队杀出。令邓禹、铫期、邓奉等人跟随自己迎击邯郸来的援军,景丹率领骑兵作为机动部队,相机行事。
刘秀安排好后,又亲自检查巨鹿城外的兵力布置,仔细叮嘱一番,严令各将领务必守住阵地,不得有失。刘秀算好时间,这才与邓禹率领两万兵马向邯郸出发,巨鹿与邯郸之间地势平坦,并无大的遮拦,一直到达南奱,才有可以利用的地势。
刘秀刚刚布置好,就见邯郸方向旗帜飘扬,人马跃动,一支大部队已经缓缓向北而来。众人暗自兴奋,一切正如刘秀所料,邯郸援军果然出动,但这样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压力。
邯郸军队从西南而来。密集的人马把整个西南压得黯淡无光,旌旗的闪动就像海浪翻腾,一望而去,影影绰绰,人马簇动,闪闪烁烁地不断推进。刘秀心中也是大惊,没想到邯郸方面会出动如此多的援军,队形整齐,缓缓而来,只觉不计其数,迎面生风。
邓奉对刘秀道:“大司马,我看那领头人甚是嚣张,待我去取了他的首级。”
刘秀见邯郸大军领头有两人,左顾右盼,不时和左右人说些什么。刘秀不愿邓奉冒险,更不想他乱了规矩,摆摆手道:“行动必须听从号令,我们要的不是取谁的首级,我们要的是灭掉他们主力,打垮他们士气,获得最后的胜利。”
刘秀见邯郸大军人数众多,不敢小视,对身边的侍从道:“速去通知景将军,把阵线前移,到达之后,不要投入战斗,在两军胶着不下时选择时机发起攻击。”
邯郸的兵马缓缓逼近,为首是王朗的大将倪宏与刘奉,两人身材高大,气势威猛。
刘秀对身旁的铫期和邓奉笑道:“将军们一向威猛,今日只怕是棋逢对手。”
铫期在信都被刘秀封为裨将,与傅宽、吕宴等人归属邓禹麾下。铫期跟随邓禹辗转多地,深为邓禹赏识,拜为偏将军。邓禹手下像傅宽、吕宴等将领统兵不过数百人,却独让铫期领兵两千人。刘秀知道邓禹看重铫期,对他也是另眼相待。
铫期听了刘秀之言,笑道:“不图威猛一时,只愿能随明公常胜四方。”邓奉不语,专注地看着渐渐接近的人马,紧握双刀,跃跃欲试,只等刘秀下令。
敌军越来越近,刘秀拔剑一举,大喊一声“杀”,策马一跃,奋力向前。众将士如下山猛虎,大声喊着,冲向敌阵。铫期和邓奉见刘秀一马当先,也不敢大意,紧紧跟随在刘秀身边。
两军一片混战,无数的人倒下去了,又有无数人冲了出来。邓奉挥舞着双刀,像一位嗜血的战神,刀锋所至,血光飞溅。铫期手持长戟,连连刺出,又挑又砍,长戟所指,必有人倒。
刘秀用腰刀砍倒几人,但见眼前人如潮水,刚刚倒地一片,又有新人涌来。邓奉杀得起兴,独自杀到敌军深处。铫期见刘秀身边的卫士已经满身是血,不敢大意,奋不顾身杀到刘秀身边,死死挡住涌上来的人群。铫期很快也满身是血,但他不敢离开半步,死命护在刘秀身边。不远处的邓禹也渐渐抵挡不住,但眼见刘秀在奋力拼杀,邓禹不敢退却,令人向刘秀靠拢,嘱咐将士保护好刘秀。
刘秀已不知砍倒多少人,每一次举刀,就感觉血往下流,刘秀见人潮涌动,不敢退却。人群黑压压地晃动,不时闪过兵器的光芒,刘秀见一时难以抵挡,只好令大家缓缓后撤。刘秀的兵马稍一后撤,倪宏与刘奉便大声呼喊着杀了过来,眼见情势危急,铫期将长戟猛地横扫过去,青光一闪,刚刚冲过来的几名士兵被扫倒在地。铫期叫刘秀快撤,自己在后掩护。邓奉从人丛中往回杀出,无人能挡,只得任他跃过众人。
刘秀领着众人且战且退,忽听一阵喊杀声,紧跟着密集的马蹄声,又听旁边欢声四起,刘秀转头一看,身边的将士已纷纷往回杀去。只见景丹、盖延领着骑兵正杀向倪宏的阵营,这些骑兵身着盔甲,挥舞刀枪,齐刷刷地跃入敌方阵营,所到之处,便见刀影起落,枪尖闪动,而后便见血柱喷起,惨叫一片。
刘秀心中大喜,幽州骑兵果然无愧天下精锐。倪宏刘奉的兵马被景丹盖延的骑兵冲击得溃不成军,这些人哪见过这等气势的骑兵,兵马所至,人头落地,简直就是一群杀人机器。邯郸将士人人吓破了胆,拼命逃窜,逃亡不及的无不当场毙命。
追杀一阵,刘秀下令收兵回营。邓奉杀得意犹未尽,问刘秀道:“大司马为何不一鼓作气杀到邯郸。”
刘秀道:“邯郸城大兵多,如果杀到城下,我们已成疲惫之师,他们随便一支军队就能击败我们,与其两败俱伤,还不如就此保住胜利。他们士气已失,等待机会,我们一定能一举全胜。”
刘秀率兵马回到巨鹿,对巨鹿城继续进攻,邯郸方面果然不敢再派援军。
17-2
巨鹿城始终坚守如故。
耿纯劝刘秀道:“巨鹿久攻不下,不如径取邯郸。邯郸新败,士气已失,而且邯郸城池广大,容易找到突破口,只要攻取了邯郸,巨鹿不攻自破。”
有人道:“大军围困巨鹿已经一月有余,城池未破,便遇难而退,恐怕有伤士气,如在其他地方再遇困难,又将如何?而且如果巨鹿城中的守军知道我们主力南下,必然会倾城出动。那时我们腹背受敌,恐怕就后悔莫及。”
刘秀一边听将领们相互争辩,一边默默思忖。以当前情况,巨鹿很难在短时间内攻下,就算后期攻取,也必然死伤惨重,而且会给邯郸足够长的休整时间,邯郸一旦强大,平定的代价就会变得更加沉重。现在邯郸新败,士气低落,如果加强攻击,巨鹿断不敢出兵支援,而且邯郸城人心不稳,高压之下,必定生乱。最重要的是刘秀不希望邯郸被谢躬主导,他一定要亲自踏平邯郸,左右整个河北的局势。
刘秀决定亲率主力进攻邯郸。为了不引起巨鹿守军的注意,大军主力在晚上悄悄撤走。营房和旌旗一如先前模样,只留下偏将军邓满率领士兵每日佯装成主力围城。
大军开赴邯郸,屯军城下,绕城布阵。
刘秀令人日夜击鼓,发出喊杀之声,声威浩大,响彻云天。城中军民见刘秀的攻城气势,人人心中胆怯,开始暗中寻找逃离机会。刘秀声势虽大却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不断将劝降书射入城中。
王朗本欲负隅顽抗,但见刘秀将士威猛,自己士气尽失,人心惶惶。王朗知道大势已去,万般无奈,只得派出谏议大夫杜威到刘秀军中请降。
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刘秀心中所愿。
杜威见刘秀目光温和、态度和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心中竟升起了侥幸的希望。杜威对刘秀道:“大王不辞辛劳,四处出征,不就是为了汉室复兴吗?”
“正是,我们平定天下,就是希望汉室复兴!”刘秀见杜威有几分见识,对他顿生好感。
杜威道:“如今汉室就在眼前,大王何不相助邯郸而谋万世之业。”
“你说什么!” 刘秀万没想到杜威到这时候还想劝说自己。
杜威不慌不忙道:“大王,我家主公确实是成帝之子。大王既为汉室复兴,就应当垂怜主公之心,辅助汉室。”
刘秀不由心生怒火,一个反贼,靠坑蒙拐骗得势,投降之时还念念不忘投机取巧。刘秀冷笑道:“如今天下混乱,不要说王朗假冒天子,就是成帝复生,也由不得他了!”
杜威听刘秀说得如此坚决,又见他一脸怒容,不禁心生胆怯,明白所有侥幸都已破灭。杜威沉默片刻后小心问道:“主公不愿让无辜百姓流血,愿意举城归降,大王能不能封他万户侯呢?”
刘秀轻蔑地看着杜威,怒道:“他不愿无辜百姓流血?可已经有多少百姓和士兵因为他的把戏而死了,到了现在还想着万户侯?”
“那大王能给予什么?”
“愿降就让他活命!不愿降请便!”
杜威见刘秀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说,忙回城复命。王朗听了杜威所说,心生怨恨,下定决心以死相拼。
刘秀见王朗并无降意,下令强攻。战斗持续了十来日,城上城下血迹遍地,战死的人刚运走,新的尸首又堆积起来。邯郸军民见激战如此,人人自危。
两军胶着,刘秀正自着急,王朗手下的少傅李立偷偷派人给刘秀送信,表示愿意做内应,接引汉军入城。刘秀大喜,亲率兵马在李立的接引下进入城中。王郎等人见汉军进入邯郸,知道大势已去,在黎明时分乘乱逃出城去。王霸率兵追击,追到时王朗已被乱军所杀。王霸割下王朗的脑袋,缴获他的玺绶,回去向刘秀复命。刘秀将王朗的头悬挂在城头示众,城内军民见王朗已死,都放下武器,全部归降。
消息传到巨鹿,军心顿失,守将只好弃城投降。其他郡县见邯郸已平,纷纷归降。
刘秀平定王朗
刘秀平定了邯郸,收缴了王朗的物品。有人发现刘秀手下有人与王朗通信往来,原来王朗称帝后,派人收买刘秀手下人员,有些人心存侥幸,一边追随刘秀,一边与王朗交往,企图脚踩两只船,以备万一,文书中甚至还有不少诋毁辱骂刘秀之言。有人建议刘秀乘机清除这些存有二心之人,以防后患。
刘秀令人将所有信件封存起来,然后将手下人召集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刘秀把所有信件全部烧毁,对众人道:“这是从王朗处得到的信件,我不知道是谁所写,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在天下未定之时,英雄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归宿。当初王朗称帝,冒以汉室,欺骗了很多人,与王朗来往也不是什么过错。现在王朗已灭,大家不会再受骗,彼此之间也不必猜疑。事情没有分晓之前,做什么选择都可以理解。但现在局势已定,大家就当有自己的明确选择。我会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也希望能与各位一道努力,共兴汉室。”
众人无不敬服,尤其那些曾经与王朗有过通信往来的人,更是万分感动,对刘秀从此忠贞无二。
刘秀拜铫期为虎牙将军,拜邓奉为偏将军,又封赏王霸等有功将领,然后整编王朗留下的兵马,根据士兵的选择,愿留下的由士兵自己挑选愿意跟随的将军,不愿留下的发给盘缠回家。士兵们都说愿意跟随“大树将军”。
刘秀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大树将军”,一问才知道是冯异。原来冯异为人谦逊,体恤士兵,爱惜百姓,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每次作战,总是奋勇在前,每次撤退,总是主动断后。战后也从不与人争功,在别人夸耀战功时,冯异总是安静地坐在大树下独自休息。时间长了,将士们都亲切地叫他“大树将军”。
17-3
更始朝廷得到刘秀平定王朗的消息,非常震惊。当初没有重视王朗,没想到他搅乱了河北,后来谢躬连连败北,满朝文武都在担心王朗会祸乱一时。没想到不足三个月,王朗就被刘秀平定了,而且刘秀已经拥有十几万大军。
黄门侍郎将河北的情况报告给正在后宫享受歌舞酒乐的刘玄,刘玄只是点了点头,无所谓欢忧苦乐,继续歌舞。但转念之间,他便意兴全无。刘玄想起朱鲔和李轶的话,心中莫名惶恐。不管怎么说,刘縯是自己同意杀的,刘秀会不会心中怀恨而起兵谋反?刘秀现在拥有重兵,以他的治军和能力,长安没有任何将领可以与之相比。刘玄又想到樊崇,听说他还有数十万大军,也在向西进发,自己当初将他扣留在洛阳,他会不会杀到长安来?听侍臣讲,现在各地的封王已经不把朝廷当回事了,最早受封的梁王刘永已经起兵反叛,自立为王了。
刘玄实在不明白,当初从宛城到洛阳再到长安,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如今到长安还不到半年,怎么就变成一团糟了?再往后,这长安是否还能呆的住?
刘玄听着朝廷乐师奏着动听的音乐,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了。赵皇后见刘玄闷闷不乐,问道:“陛下,何事这么忧心忡忡?”
刘玄看着赵姬柔媚的笑脸,心中竟没有一丝喜悦。当初因为喜欢赵姬而纵容赵萌把持朝政,而今想问一下天下大事,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商议的人。刘玄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赵姬见刘玄对自己心不在焉,不禁心中不悦,“陛下在想什么呢?”说完轻轻去拉刘玄的衣襟。
刘玄忽然觉着赵姬沉着脸一点也不好看,心中竟升起一丝怨愤,一把推过赵姬。赵姬看着刘玄的表情,吓得嘤嘤哭泣。刘玄心烦意乱,喝道:“哭什么?”
乐师歌女们都停了下来。刘玄冲着乐师歌女们喝道:“都给我滚。”
宫人们从没见过刘玄发火,刘玄每天都是快快乐乐逍遥自在,不知今天是怎么啦,众人跌跌撞撞躲到门外。刘玄看着众人对自己畏畏缩缩,一刹那间竟感觉胸中充满了强大的力量。自己终究还是皇帝,为什么不能管天下大事?想到这里,刘玄终于感觉愉快起来,也许自己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吧。刘玄为自己能够不理会赵姬的哭泣而倍感成就,起身往外就走。
刚走到门口,猛听一声大喝:“陛下,干什么去!”
刘玄浑身一哆嗦,只见赵萌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又看看赵姬。刘玄心中害怕,站定了不敢迈步。赵萌见赵姬哭泣,狠狠瞪了一眼刘玄,向赵姬走过去。刘玄心中害怕,感觉手在发抖,忙一把扶住宫门,心中更觉害怕,眼看赵萌就要说话,刘玄的手真的抖起来了,心也跳得厉害。刘玄感觉心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忽然大声道:“天下都要变了,我做这样的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大家爱怎样就怎样吧。”
刘玄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亡命江湖的岁月,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用怕了。
赵萌看刘玄正坚定地往外走,急得对赵姬瞪眼道:“怎么回事?”赵姬吓得不敢再哭了,呆呆地看着刘玄的身影。父女俩都明白,刘玄虽然性格懦弱,但惹急了一样会有脾气,毕竟他是皇上,手下还有那么多手握重兵的将领。赵萌虽然强势,但终究不过是一名权臣。
赵萌不明白刘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样,问赵姬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姬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他刚刚听了黄门侍郎的汇报,一下就变脸了。”
赵萌明白了刘玄的激动,但他实在不明白一个远在河北的刘秀怎么就能把刘玄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