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皇子元休最顽皮。过去每年抽空总也要去个酒馆,春楼几趟,也有不少大酒店,名楼知道他的身份。可就是这么着,游玩的趣味便变了味,本来他是来玩热闹的,结果却被百姓当热闹看。再说,宫廷人员出宫有严格规矩和仪仗,皇亲贵族更是如此,爱打小报告的宦官总是第一时间将各个皇子的出行巨细无遗汇报太宗,好几次都因此被父王训教,所以元休也长了心眼。于是今日后院赛箭后,他就命张耆派人传话,召集几位新官到藩邸,不准穿官服,打官轿,一律宫轿出行。他自己也差下人去街上买了一般人家的绸缎衣料,做了套衣裳。再说这次京彩楼一行目的为鉴赏下张耆大力推荐的美人,一行官面,皇亲,护驾出行,怕坏了“采花”的兴致,也怕惊“花”打草,毕竟闲情雅趣自要从那“自然风景”里头“玩味”出来。可说是那么说,爱显派头的元休还是忍不住玩闹脾气,要彻底平民化“微服私访”他又觉矮了面子,于是便这么半遮不掩地率领大班人员来到京彩楼。
几人被店小二领到二楼,被里面的奢华惊艳了。
这京彩楼外边门面不甚宽敞,可进入大厅才发现真是雕梁刻棟,金碧辉煌,越往里进越显得富丽堂皇,尤其这异域情调格外逼人。只见每个房间的陈设风格也不尽相同,席间阁中早有卖艺女子落座,等候客人入席便开始弹唱献艺。这些女子虽然不是各个倾城绝丽,却也生得如花似玉,甜怡可人,其中竟然还有东洋歌姬,西域舞娘,有些甚至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彩楼的菜式虽然很贵,但是还是人满为座。只为其不同于花街柳巷的一般烟粉场所,这里没有买春楼的乌烟瘴气,仅仅是吃饭和听曲的地方。尽管所有包厢皆有女子陪以歌酒,却也是卖艺不卖身,所以京彩楼这一特色,不免成为附庸风雅的富人们最爱去的地方。
几位新官感叹,怪不得这酒店新开没两年便红火起来,原来是老板有独到的经营之法。也难怪,若得非美酒佳人,怎消夜夜笙歌。
几人被带到正对戏台最大的房间,也是本楼最大的厢房。一进雅房,清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便倦倦铺散开来。里面还坐着几位手持琵琶的姑娘,在紫熏纱缎的屏风前排成一组,等客人落座后便袅袅弹奏起来。
一路上张耆都在吹嘘刘娥姑娘,到了雅座,也不顾几位新官,还没来得及打过招呼又开始吹嘘,说此女演奏之曲如何动听,曲子是“此曲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再说相貌有如天仙,身段又如何曼妙,竟然用上白居易《不能忘情吟》序:“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几位新官彼此有些认识,有些只闻名而不熟,因还没来得及相互介绍,只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香檀木桌上摆着的酒,而眼神却在坐在对面弹奏着四弦琴的几个美艳女子身上游离。
四弦琴的琴声袅袅,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就如墙角摆着的金鱼香炉里缱绻而出的轻烟一般。玉手覆上琴弦,一下子停了弦音,抬眸忽而对席上喝酒的男子们莞尔一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媚。那温婉的歌声,琴声在各个包厢此起彼伏,时而还能听见隔壁包厢的舞女起舞,琅佩叮当。
如此雅丽的环境,虽然贵为王孙的元休,也不免心驰神荡,加之张耆不遗余力推荐刘娥的艺技,弄得元休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一睹此女子风采。可是既为台柱,并不会开席就演唱。胡旦,寇准,王旦,还有田锡……显得特别淡定,对于刘娥姑娘的话题只听得张耆一人吹嘘,不插一言。一会席间上菜,元休在太师张耆提醒下,才想起新官间未曾介绍,便让张耆一一介绍诸位姓氏,名次和官衔,职派。
彼此寒暄几句,几倍暖酒下肚,状元郎胡丹忍不住先发言了:“今日要谢过韩王赏众人美酒佳肴,此番情景真是今生难见,大开眼界。就此间寻常艺女就如此艳丽,想必那刘娥姑娘或许真乃天人下凡也说不定!”
此言意在帮衬,张耆怎不明白。他立马接过话头:“胡老弟此言不假!若非亲眼所见,我也道是路人诓欺。那日我正为太宗置办军屯粮饷,忽听闻两小兵官商量要去酒楼耍乐,还说“能见此女一面,足可无憾终生”,感到好奇,细问缘由。听说是去年京彩楼来了个新人,即靠一手播鼗绝艺,没几日便赶走了旧台柱,做了新台柱。再问兵营其他几人,皆知此女,将其夸得神乎其神,我想人间哪还有此色比西施,艺赛貂蝉的奇女子,便偷闲随两人去观瞧一番,哪想……故此……”
元休见太师欲说还羞的模样,不禁开玩笑接道:“张太师故此学范蠡献西施,是把我当吴王了啊!”
张耆面红耳赤,被元休如此一说,倒觉没趣。臣子对主子献宝,古来有之,也稀松平常,不过只是故凡推荐女子者,总不落好。一者会被人低看,尤其在座都是文人雅士,讥释误会自己贪图功利,心术不正,二者又将得宝者陷于好色之流的尴尬处境,还好皇子还未娶妻,正值风流年纪,若是将美女荐献于老朽官亨,那话柄就给落实了,也百般抵赖不得。想到这里,张耆清清嗓子,故作正色道:“皇子说笑了。自古皆云,美女配英雄,佳人伴帝王。张耆偶幸得太宗赏识,做了您的教官,自然处处应为皇子分忧。我近日观皇子总是学业困懒,心不在焉,写字也无精打采,心想莫非皇子正值少壮旺年,估摸年少窦开,情伤分心。如今觅得此佳丽,焉有藏纳不宣之理,望皇子体谅臣下一番美意,切勿调笑戏谑,实难为情也。”
王旦,寇准心下清楚,也都笑着借劝酒为名好给张耆下台。元休本无讥讽之意,只是想和老师开个玩笑话,听张耆这般说辞为自己解围,竟是将其看作情窦初开的少年了!可他心里明白,只是因前两年母亲早逝,而这段时间怀念伤感而至学业疏松,但从不与人交心的他知道,这又岂是太师张耆能察觉和明白的,所以也就喝酒赏乐,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