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喂,辣死我了!原来藤椒这么厉害呐!”呼呼喘气的娜娜用手扇扇麻得几乎失去味觉的舌头,可筷子却依旧指点江山,停不下来。
“那是啊!别人不都说四川人无辣不欢么,要是菜里不放些藤椒呐,还真下不得嘴!”老太看着两个年轻人贪馋的样子,甭提多高兴。
“张老爷子您也吃!都忙活大半天了。”林远夕一边招呼着张老,一边却吃得欢畅。虽然他也和娜娜一样,吃不惯四川菜浓重的麻椒味,却不知怎地,越吃越急。想要夹些不那么辣的菜来冲淡嘴里的麻辣,却不知四川菜哪有不麻不辣的,如同火上浇油。
“来个鱼头吧,瞧你辣的!”老太将热腾腾地鱼头捡到小伙碗里,又道:“就是怕你们吃不习惯,我才特意让老爷子这菜少放些辣。要知道本来这鱼可要放最麻的藤椒才入味哩!”
“呼—够生猛!”林远夕看着碗里差不多齐碗口大的鱼头,口液生津,咽下好大口唾沫。
“这鱼呐,叫雅鱼,可是洪雅青衣江的特产,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谁都知道来咱槽渔滩镇,那就为一口鱼头肉,硬是巴适。”
“巴适,巴适!”林只觉这鱼肉细鳞肥嫩,入口即酥,不自觉也学着老太讲起四川话。
谁知那一旁的丫头也耐不住寂寞,听得这鱼肉如此鲜美,也夹其一大块放入嘴中。疑心鱼肉怎地能如此舒滑,就像豆腐脑一般,舌与上额轻轻一抵,就分散开来。于是也学着林的样,一个劲“巴适”,“巴适”起来。敢情情到真处,自然流露也即如此。
原来这四川人最是好客。一般地域请客吃饭,总让人吃鱼身,而洪雅人却知道雅鱼名贵之处最是鱼头,其味鲜美爽滑,富含胶原,所以请人吃鱼,必叫吃鱼头。这是最上乘的礼数。雅鱼又叫嘉鱼,正因瓦屋山镇地处于高寒山区,其青衣江行至此处迅速冷却,故其肉质有如凝膏,滑而不腻,滑爽宜人。晋代左思《蜀都赋》云,“嘉鱼出于丙穴”,“丙穴”即指瓦屋山下的炳灵河,那嘉鱼下腭有“丙”开褶纹,这是特有的印记。故亦称丙穴鱼,由此得名。正宗雅鱼头上还有块剑骨,形如真的“宝剑”。古时候,蜀人爱用雅鱼剑骨简单占卜,朝上一抛,若是落桌后正立而不倒,则寓意必有好运临近。
没正想林远夕已经剔食出剑骨,自行在桌上摆弄。一不注意筷子上挑,只见鱼骨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啪嗒”稳稳立在桌上。陈老太和张大爷见了一怔,相视一眼,随即会心大笑出来。林也被自己的好运吓了跳,紧接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附和笑了。
“张大爷,您真厉害!真看不出您还是做菜高手,真羡慕陈老太好口福呐!这菜太多啦,肚子都吃撑了!”望着满满一桌叫得上名或叫不上名的川菜,抹了抹被辣出虚汗的额头,一嘴油唇的娜娜毫不违心地夸赞道。
“呵呵——别吃恁急呐,还有好菜咧!这菜啊,可要多闷会,你们闻闻,香气是不是出来啦?”张大爷不太爱说话,可只要一谈到书法或美食,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们张大爷呐,当兵那会还干过炊事班,当年呐,他那两下子把队里的几个领导的胃都征服啦!”
“是“辣”服了吧!”娜娜不失时机又愉悦气氛。
一刹间,屋子里的麻辣香与笑声汇成一片。
待到笑声停止,陈老太已经端出一青花瓷钵,也不知里面是何美食。只是这钵作为装菜容器太过特殊,引得两小年轻格外好奇。等瓷钵落桌,才看清,正是:翠蓝的钵装青绿的汤,粉红的肉儿油里香。顿时,屋子里香飘四溢。
“这是什么菜啊?”林远夕咽下一记口水。
“哈哈,这就是洪雅有名的钵钵鸡啊!”陈老太得意的说。
“好像听过诶,可没吃过。”娜娜对钵钵鸡的大名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其实她是忘了,去年在寝室和同学看《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专题介绍洪雅美食中,便有这道风味美食,当时还对同寝室嚷着真想有朝一日要去尝下。不过,尽管记忆会骗人,但味蕾不会。味蕾直觉告诉她,这味道必定名不虚传。
可待两人再定睛向钵里看去,只见汤里几串青釉釉的藤椒,就可猜想这辣油汤必是藤椒炼制而成。欲待动筷,心却颤抖,欲待不动筷,胃却游走。直到喷香的鸡肉入口,一股麻爽神经的痉挛如电流击中味蕾,那鲜美绝伦,不腻不油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俩。
相传清代四川学政何绍基游瓦屋山后宿县衙,随从风寒感冒,闷油厌食,精神萎顿。学政焦虑,遂使县厨做开胃菜一道,要“麻辣不见椒、肉鲜不见膘”。县厨绞尽脑汁,急中生智,烹开打鸣公鸡,用土钵盛鸡,取藤椒练油,调汁凉拌。学政尝后盛赞“巴适”。随从闻麻香而起,竟口味大开,连服三餐,神清气爽,叹之“鲜香嫩爽,神仙美食。”洪雅藤椒鸡随即传誉,后立名钵钵鸡。据说,这钵钵鸡必须用藤椒炼油才能得其真味,别的辣油再麻再香,也难入其味。
“要做这菜呐,选钵是关键。古时候用土钵或瓦罐,也有把樟树、桂树木板镶拢来,外面用竹篾窟紧,编织成个木钵的,可你们瞧我这青瓷钵,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直以来就是专门用做钵钵鸡的。”陈老太又不无得意得炫耀起来,引得张大爷又瞥了她眼。
“怎么了啊,青花瓷是用做钵钵鸡最上乘的材料么,我说错啦?”老太有些不服气,争辩几句。可张老也不再言语,让她无处发泄。
林猜想可能是张老觉得炫家底是犯忌,那年头文革抄家的阴影估计还深深印刻在老干部的记忆。于是打圆场,转个话题:“是是,我看这钵钵鸡得名还在于原料,藤椒要不这麻,钵再贵也做不出这美味!张老伯,您说下这钵钵鸡怎么做的吧?有没啥特殊秘方哈?”语气从严肃顿转嬉皮,显示出年轻人的活泼。
张大爷一听,明白年轻人是给自己下台,便一本正经解释道:“这菜现在那么有名,还有啥特殊秘法啊,就是选藤椒油是个理,一定要用我们洪雅特有的‘幺麻子’藤椒炼油,别儿地方的藤椒没这正宗的味!再说做法也简单,四个字——煮,凉,片,浸。”
“啊呀,不愧是大厨!那么轻描淡写,一道神仙菜就出炉啦!”马屁精丫头的马屁总是及时到位,哄得张大爷又得自我谦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