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七年(982)四月,辽景宗耶律贤亲自率将士越境南侵。八月至十一月,前方战事焦灼,频频传来败信。
朝堂上,太宗怒目望向文武群臣,喝道:“一班没用的废物!”群臣战战兢兢伏地而跪,没一个敢做声。
忽然又有前方通信兵卒狂奔至殿廊前,呈上沾满鲜血的前方战报,忽而倒地不起。报信官举信又飞奔至殿下,将信交于赵普。赵普展信一看,眉头又是一紧,又不敢耽搁,赶紧呈上御览,报道:“前方马卒来报,耶律贤亲征大军十万,以逼近满城(今河北塔院村),一路烧杀夺掠,其势之凶,势如破竹,我军节节败退,难以抵御。尤其那耶律休哥甚是勇猛猖狂,已连伤我军三元大将,潘美大帅亦不敌他,身负重伤,先全军军心动摇,涣散一片,乞望陛下加派……”
“够了!”太宗闻讯拍案而起,喘息几口大气,恶气方才平歇,复入座。以掌拄额,似痛苦沉思状,颤微微一句:“加兵,加将,还有什么?粮草空虚,乞望陛下加送粮米器械……”忽而又振作起来,怒吼一声:“都是一般废物!”太宗怒目对群臣环顾一周,又喘息一会,忿忿道:“就这两个月间,辽军连下我两郡十三个城池,现在已经到满洲,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满洲啊,满洲,知道这意味什么?人家快打到河南了!快打到京城了!”
赵普眼见太宗急火攻心,也不敢贸然发言,拉了拉旁边的沈伦,意思叫他劝说皇帝几句。
这沈伦实为赵普亲信。早在连任十年宰相的赵普,因跋扈擅权被太祖罢相出为节度使时。正值枢密副使沈义伦与参知政事薛居正同日升为宰相,沈义伦是赵匡胤霸府幕僚中继赵普之后第二个升任宰相。可惜阵营分属,在卢多逊得势时期,曾经因得罪他而被罢相。赵光义(太宗)夺位后,沈义伦避宋太宗名讳,改名沈伦。仍任次相。太平兴国四年二月,宋太宗亲征北汉及随后攻辽,百官从征,次相沈伦随赵普留京,任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全权负责留守事务。太平兴国六年,首相薛居正死,在赵普建议下,沈伦升为首相,赵普自己却甘愿屈居次相,实则暗权远大于沈伦,某种意义上,沈伦不过为其附庸,代言的工具而已,因为赵普深明自己刚回朝不久,还需巩固和修复其以往的旧党势力,所以也不愿做那出头鸟,这也是赵普老辣的地方。
沈伦和赵普本就是主和派,一开口便劝太宗:“请陛下息怒,据老臣所见,这辽军自得胜口一役胜了,后我军败退休战,就自认天下无敌。尤其那辽景宗自从捡得了耶律明的江山,屡屡破坏宋辽和盟,为显其霸图雄志,实乃可恶至极。据探报,其自幼体弱多病,而今出征前已罹患重病,此战或为其遗志所迫。臣以为,不如此时可暂避锋芒,遂其理想,割地以求和之。待其大军退归,其寿颐终,另替新主时,我军再北伐以讨还失地,不为晚已。此计乃为先弃后取,既可解当下燃眉之急,又不失我大国忍让之风范……”
还没等他说完,朝堂上另一人又踏出一步,反驳曰:“沈相此言诚大谬矣!报陛下,以臣下所知,这辽景宗并非骄横黩武之主,乃是如昔日勾践之明德雄志的君王。他在位时复回登闻鼓院,令百姓有申冤之地,又宽减刑法,对百姓加以安抚。又重用汉官,革除弊制,所以辽国近十年中兴一时。我亦闻其病态,然思虑,君王之福禄运寿,岂能轻言揣度。若我大宋真以割地而求和,且不论其是否同意,若真能和解,遥想当年燕云十六州,迄今未还,怎待今日之失地归还之约期,莫非让其子拱手奉上不成?”
一句话说得沈伦无言以对。赵普见势,心中已有主意,也不顶真,只是轻轻问一句:“那既然李平章事认为不可和解,那又该如何退敌呢?”
李昉其实也心下没主意,只是见沈伦屡次向太宗提和,或已重金收买,或已割地献城,实在听不下去 ,出言反驳。但被赵普这么一问,也一时没个主意,毕竟连潘美如此大将都抵挡不住辽军凶势,敢问朝廷也无一人敢再应战,环顾下那些低头默然的武将,也只能怒其不争,却无言以对。
谁知,这时殿前一武将再也忍耐不住,昂首踏前一步,大声道:“辽军欺我大宋军无人乎?末将不才,跟随太祖南征北战也亦数十载,什么大将没碰过,区区耶律休哥,某等还不放在眼里。若陛下恩准赐军五万,臣愿开赴满洲,以助大帅击退契丹狂狗!”
太宗叹口气,他知曹斌素来勇猛过人,可今番毕竟50多光景的老将,再看殿下那些成名老将,哪一位不是与太祖出生入死过来的,岁数大多已近60或开外。太宗安慰道:“曹将军之勇力,朝中无人能及。汝之豪情,朕已记下。此事待朝议后,再行定夺。”
此时宋白也说话了:“陛下,这辽狗虽凶,其虽勇却无谋。臣得悉,前几年我军溃败辽军,虽表面上皆是辽军大将耶律休哥的功劳,其实幕后主帅为辽南院大王耶律色珍,此人才真正精通战术方略,是辽军中难得大才。更兼臣闻听,耶律贤的燕燕皇后,虽为女流,却精通政治,战事,比之耶律色珍更难对付。其人还精通汉文,汉族礼俗,连军事思想都出自汉学兵家,可在辽国幕帐,遥鞭指挥前线战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先前几战宋军败北,皆乃其授意军事与耶律色珍,故臣以为此女亦不可小觑也!”
此言一出,文武群臣一片嘘声,交头接耳声不绝。太宗笑道:“宋知举,此言怕是汝捏造的吧!莫非,辽国中还出了一个女诸葛不成?哈哈,可笑!”忽而又转怒容,看了眼一计未呈的赵普道:“赵卿家可知这燕燕皇后乎?”
“这……”赵普本是主和派,被太宗一问,也不知要不要帮宋白说话,迟疑一阵,也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此燕燕皇后确实有不俗传闻,臣亦有片面耳闻。只是,若说……若说她有孔明运筹帷幄之功,未免高看了罢!毕竟一介女流,陛下诚不足虑也!”说着拿眼瞟了瞟宋白。
宋白又辩解道:“常言道,文能治国安邦,修富养民,武能攻城略地,开疆辟土。此女文武皆贯通,励精图治,助辽景宗中兴辽土,又连番助其侵我宋地,所向披睨,攻无不克,目前境况就是如此,陛下亦见。赵大人怎可已女流之名,诋其才能功勋,若果真如此,我见大宋朝中,或无一人可及此女也!”
赵普狠狠撇了宋白一眼。太宗闻之亦不悦。正在这时,宋白从袖中抖出一奏,呈上御览。太宗问道:“卿所奏何事?”
宋白道:“此奏非吾之奏疏,乃是相州知州田锡的《论边事奏》。其中具陈边事利害,及用兵与择将之法,或可解当下燃眉之急,陛下御览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