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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多逊忙喊：“大胆田锡，圣上面前，因何故恣肆大笑？”
“我笑胡会元只识人王，而不识圣君；只识马股，而不识人面尔！”
这话的后半句意思是说，你胡旦只懂得拍马屁，却连自己脸皮都不要了。胡旦听了田锡这般犀利的讥讽，忙从地上爬起，心中愧不敢当，羞愤之情溢于言表。正想要回击，确又硬生生按捺住火气，想到：这回啊，田锡你要完蛋！敢在皇上面前说此不恭之言，无异于找死。于是阴阳怪气笑着问道：“田锡，汝言之马股，不知是指哪匹马啊？”
太宗刚刚得意片刻，听闻田锡如此冒犯之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此刻已阴沉似水，不等田锡答胡旦话，尽量保持克制追问道：“田锡，汝意乃指寡人为人王，不知汝心中，谁堪为圣君？”
田锡面不改色，毅然回问：“敢问陛下，陛下自以为贤君否？”未等太宗回答，田锡又问：“陛下可闻老子‘不尚贤’之论？”
“未闻，你且说来！”太宗口气生硬，似有愠色。
“臣以为胡旦所言，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偏狭无理，其诡辩于大殿，只为阿谀奉承，陛下圣明，莫非不察？尧舜禹汤，乃继炎黄二帝后最英明圣主，周文汉武盖莫能比，战国始皇，春秋五霸，唐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尚且不如，怎生一朝间哗变‘农盲’，此论锡实闻所未闻。臣只闻尧帝严肃恭谨，光照四方，上下分明，团邦凝族，令百姓团如一家，和睦相处。旦云‘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即证尧简朴如民，不思享乐，此正其德望之清明。舜接尧帝禅位，承尧之恭简，亲善士族，爱民如子，以河道定州界，五载而巡天下；大禹帝亦身亲躬治巨洪，三过家门而不入，划九州定版图，九杂天下之川。孔子曰：‘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韩非子?五蠹篇》亦曰：“身执耒锸，以为民先。”旦却不语，某不知何意？然，其‘不尚贤’论并非一人，老子亦谈论。然，老子谈‘不尚贤’者，使民不争，意在重德而轻才，为醒君王认贤之道，需德才兼备，方利长治久安，可谓针砭时弊，良药苦口。臣下所言，非刻意顶撞，实不忍见陛下明知其错，却故纵容之。愿陛下谨记先贤之训：‘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田锡此言，众官听了，都觉真正道理，比起胡旦诡辩，不可同日而语。“不自矜，故长”意在劝谏太宗，只有不自以为贤能，才能赢得尊重。这话是老子的经典语录，太宗自然明白意思。可即便普通人，扫兴在先，再有理的话也听不入耳，何况帝王。
太宗听罢，鼻嗤一声：“好一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再不言语，兀自反省田锡话中深意。
宋白在所有官员中，是最担忧田锡的一个，本来被他顶撞太宗的话吓得够戗，以为这次田锡定然要完，再听得他以一番宏辩拗转过来，见太宗虽然生气，却已平和下来，心下由惊惶转成忐忑，想着需得赶快帮衬几句，便说：“陛下，田锡所言极是，所谓圣贤，无论君臣，君亦有贤明与昏庸，臣亦有贤明或奸佞，仅以才论，实不足取。唯才德兼备之人，堪称圣贤也！”
太宗点点头，再细瞧殿下那两人，胡旦衣物肮渍，面容油滑，田锡则衣冠端正，正气凛然，心下已有主意，想将状元封于田锡。他对其政论也相当满意，决定再问一题，听听田锡的看法，可就是这题，断送了田锡的理想功名，也形成太宗对田锡之正气的第一印象，尽管并不心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