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娥自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行事,所以心机颇深。当日舞毕朝雅间一瞥并非无意之举,而是其惯常以来一直坚持的“习惯”。元休一行人包的2楼雅间,正是整个京彩楼最大最豪华的包厢,当然也是最贵的一间。要说谁能包得起这顶雅间,自然也是出入京彩楼最富贵或最有权势的人家。所以她每当节目完毕,都会美目流盼于此间雅室的客人。所以,元休一时被那刘娥顾盼美目生情,迷得神魂颠倒,以为此楼百千食客,刘娥却仅为他一人暗送秋波,真有美人识英雄的骄傲错觉。
在这日见到刘娥后,元休三番五日便要出宫来看刘娥,时日一长,自然罗老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毕恭毕敬,巴结不已。张耆劝慰:“若是真爱这女子,就干脆为其赎身,先买做丫鬟到内府中服侍皇子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又惹人流言蜚语,若是到时传到陛下耳中……”于是,陈王元休干脆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买了个丫鬟。那罗三关自然欢喜无限,不必多表。
可是日子不长,有人发现自打这丫鬟进入陈藩邸后,陈王内寝便夜夜笙歌,时常从下人口中透出欲说还休之燕语莺声。宋太宗见三皇子宋太宗见三皇子憔悴消瘦,就问赵恒乳母,皇子身边有何人?乳母本就不喜欢刘娥,就把刘娥入府的情况说给了太宗皇帝。太宗闻听皇子与出身微贱且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厮混,大怒之,叫元休对质,元休只得谎称怜其身世,爱惜其才,可这怎能镇住父王的怒火,于是令元休将刘娥赶出王府。不久,又为元休赐婚,新娘系出名门,为宋朝开国功臣潘美的女儿。元休不敢违抗父皇之命,又难舍刘娥,遂将刘娥秘密安置在王府指挥使张耆家中,不时私会。张耆只刘娥是皇子极爱之人,侍奉她如未来娘娘一般,甚为谨慎小心。为避嫌,张耆甚至从此不敢回家居住,在外面另选了一处宅子安身。
若干年后,同样的重阳,同样的月亮。回想起那年重阳前夕那天陪陈王元休夜见美人的场景,田锡对酒菜,美人已无太大印象,他自然不会预料到未来那个美人就在他去世的第二年被真宗娥为封美人。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又册封为皇后。而真宗晚年,却受致于这位她钦点的“江山”美人,自此,看来“江山美人”又要有新一番译释。
宋自开国以来,本无女主临朝的先例。真宗朝后期,刘娥却逐渐掌控了朝政大权,宋真宗不安,以宰相寇准为首的一党更不容刘娥独揽朝政,刘娥则结丁谓、曹利用等外朝朋党,最终将反对她专权的寇党势力彻底击败。
乾兴元年(1022年),宋真宗驾崩,刘娥临朝称制。刘娥找准时机,将权臣丁谓罢相,贬至崖州;天圣七年(1029年),再治曹利用谋反之罪,曹利用自杀。宋廷朝政,完全落入刘娥之手。
刘娥临朝,“威震天下”。有臣子上书,请刘娥“依武后故事”,程琳亦献《武后临朝图》,均暗示刘娥称帝。刘娥将鼓动她称帝的奏章撕碎,掷于地上,表态说:我不做这种对不起大宋列祖列宗的事!最终,将王位传给了“狸猫所换来的太子”,便是将来的宋仁宗。
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三月,刘娥崩逝,年六十五,陪葬永定陵,谥号“章献明肃”皇后。史料对其评价为:“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吕指汉吕后,武指武则天。将刘娥的才能与历史上曾经都掌握过国家大权的女子相比,却又指出她没有两人想要独掌权柄的想法,既肯定了才能,也赞颂了其品格,评价不可谓不高。
对于那天笙箫齐奏,歌舞升平的夜晚,田锡只是觉着无比喧闹,或许真是一生中最喧闹的一晚。也是那夜唯一没醉的一个人,他从京彩楼走出后并未坐上自己宫轿,只是吩咐宫廷杂役安全护送醉得昏昏撞撞的皇子和几位官员到府,便独自走回离京彩楼五里地远的自家屋宅。
回想自己如同做梦一样,两年知睦州地方,一夕间被宣召回京,来参加百官同庆的重阳佳宴,而回到京城第一宴,便又是受这三皇子之邀,怎不生出莫名惆怅和感动!最可悲是,佳节过后,他又要重回地方任上,再次忍受远离京城的抑郁悲凉,又有谁能知?此时此刻,他当然不知,只要再熬得两年,他便要回京,做了太宗的起居舍人,大展一番宏图。可惜此时的田锡,心中只有隐隐的落寞和无限悲愁的忧伤。
离开京彩楼时已经刚过亥时,子时的月亮越过楼檐向西落去。而汴京各大名楼上依旧笙簧聒耳,鼓乐喧天,汴京街道上灯火凝眸,游人如蚁,熙熙攘攘,丝毫没察觉这天已然进了后半夜,也没人察觉街上这位商人打扮的行客,原来是位官人。更没人知晓,这位大宋初太平三年的榜眼郎,原本在太宗心中已然成为状元,可他却偏要多嘴一句“天下一家,姓无识帝民”,而忤犯了太宗,最终反成就了胡旦最负盛名的“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