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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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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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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正人田锡传》连载

第七十七章 斧声烛影


    宋开宝九年(公元976),这一年开封冷得很早。到了十月,已经北风骤起,大雪纷飞。壬午夜,太祖大病,招晋王入宫,饮酒议事,因为谈话的声音很低,门外听不清楚。一会儿,晋王出门,挥手叫几个内侍退出,远立于寝门之外。大家不敢违命,只好远远站着,一声不响,注视那门里的动静。宫内挂着青布制成的门帘窗帘,隔着帘布只看到红烛高烧,看不清两个人有何动作。不久,谈话的声音渐高,好像有所争执。晋王连连起身,似有谦让逊谢的动作。这时烛影摇晃,光线或明或暗,只听到在争执中,官家以柱斧频频戳地,大声对晋王说:你好自为之!声音激越而凄厉。以后即久无声息。晋王离开之后,约在四更时分,内侍入内巡视,发现官家目闭口张,已经辞世。内侍急报宋皇后。宋皇后命内侍王继恩急呼赵德芳(官家第四子),但是王继恩不呼赵德芳,却把晋王呼来。宋皇后在寝殿等候,一见王继恩进来,忙问德芳来了没有?王继恩回答:是晋王来了。宋皇后一见晋王,大吃一惊,连忙呼晋王为官家,并且说:“我母子之命,皆托付于官家。”晋王回答:“共保富贵,不必担忧。”

   当时内侍、宫女所见到与所听到的赵匡胤临终时的情况就是如此。为什么会如此,当然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后来有人仔细地记下了这一幕“客观描述”,并不添油加醋,史称“烛影斧声”,却也十分贴切。

   后来,许多历史学家研究这段历史,发现种种漏洞,大多认定太祖并非因病而役,而是被自己兄弟太宗所弑。其中奇谈怪论,点评春秋都是五花八门,凭据不一,不过终究结论都是统一,至于太宗当年是用太祖生前最爱使用的柱斧,还是毒酒,或者干脆活生生掐死的凶杀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关于这个千古疑案,早在南宋孝宗时,此案实际上已经破了。孝宗朝的礼部侍郎、南宋著名史学家李焘经过认真考证,把此案的作案人赵光义与他的死党程德玄、王继恩两人在当时(1019日与20)的活动写得清清楚楚,整个记入《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7,全文由宋孝宗亲自审阅一遍,因此可以认为已经得到宋王朝官方的认可,有意让这件大案的真相流传后世。当时为什么没有公开宣布破案,自有不得已的苦衷。试想,如果把宋王朝的第二代皇帝宣布为非法,那之后的宋朝君王,何以正统而立足,宋代之后历史又将如何书写?

   然而,历史虽然不能还原真相,但毕竟给了公道合理的解释。后来,有人臆断附会,将没过几年(太平六年)就因病去世的,年仅23岁的赵德芳之死,也归咎太宗,说他是为铲除一切可能隐埋的祸患。然而这是没任何依据的,从宋代至今的各种史料(包括各种正史,文人笔记,及野史,小说)中,均无“赵德芳被太宗所害”的记载。所以说,历史可能被“玷污”,却绝不会因此失了公道。

   笔者斗胆在此基础上,想要演义一番当时情景,以此为小说铺路,为后来的“污证”金匮之盟的顺利通过放条通路,也好在将来为太宗临终向自己即将继位的儿子赵元休所作忏悔摆个基垫。

  那个冬夜的太祖寝宫内,陆陆续续传出一阵阵急促而响亮的咳嗽声。下人人都在私下议论,太祖这次风寒得严重,已近一个月都未见好。进进出出的宫医也不知一天内来去几趟,面上都是焦急彷徨颜色。

  “官家,官家,你怎么了!”宋皇后见太祖又咳出一口鲜血,心如刀绞,心绪慌乱道。

  “或是大限将近吧!看来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快点,去叫赵普,王继恩……来,还有,我的胞弟赵光义,我要嘱托些话……”太祖尽管气力虚弱,却仍然脸上不失笑容,一口气说了数十个名字。面对哀戚颜色的年轻妻子宋氏,想到这些年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心中无限感慨。

   皇后犹豫片刻,还想对太祖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她明白,太祖今天必为立嗣一事,要找亲信托付遗言。然而,最后那赵光义……听到这个名字却让她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不禁打个激灵,令身子颤抖一阵。

   她还是硬着头皮,不妨说更有目的性的,先让下人传召了赵普,王继恩等人。待到王继恩从太祖寝殿出来,她轻声嘱托道:“汝速速去找赵德芳进殿,迟误不得。”

   此时,晋王赵光义已踏入寝殿,宋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遣了王继恩,便快步迎上对晋王道:“太祖已等候多时,晋王快进去罢!”然而却未被理睬,只见赵光义昂首阔步,也不脱鞋,径直踏进太祖寝殿。

   门外北风声呼啸不止,吹得紫纱帐里头烛影摇曳。仆人们都立在两侧廊下,忍受着这早冬的肃杀寒冻。没过一会,赵光义走出来,喝退闲杂仆役,就连宋太后,他也没好气只说一句:“太后娘娘,今日官家情况你亦清楚,时候不早,汝自去后宫休息,我们商量完大事再派人叫你。”意思事关机密,只可他赵光义与太祖两人私密交幄。宋太后没法,只得退去,留下太祖与晋王两人在寝殿叙话。她也留个心眼,嘱派心腹,去廊下小心偷听,若有异端变化,速来通报。

“哥哥,你可知这江山是如何打下来的么?若不是当年赵普和我,小心谋划兵变,怎有你这太平皇帝得做!今日汝就和我伤怀往昔,说句对不起就算了么?!”赵光义语气愈重,颜色也愈发亢奋起来。

  太祖凝视这眼前这亲胞兄弟,自觉有愧,又叹了口气道:“是啊!说起来,这天下就是你我兄弟二人打下来的,那赵普自是外人,有何相干,若要说良心话,我做皇帝这些年最感对不起便是兄弟你,然而最令我担忧的还是兄弟你。”

  “是怕我造反么?”赵光义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冷笑道。

  “你看,当年杯酒释兵权,我将外族将士尽皆消权,或杀或留,独独留你在身边!为何?自因汝乃吾自家兄弟也!我封你做晋王,位居宰相之上,可谓普天下,唯我便独你大尔。论美色,我后宫不及汝一半,论产业,这些年你为官敛财无数,我亦不闻不问,且不论实数十倍于我。而汝素知,吾最恨贪腐,若是寻常官吏,早被砍头或削职。为何?汝乃吾自家兄弟也!吾自视待汝,问心无愧了!”太祖动情说道,不由得眼泪也落下几颗。

  然而,赵光义仍不领情,继续讥言道:“是啊!你我兄弟这些年,你做皇帝,我做老二,我可否有过怨言!自因汝乃吾兄长也!而今,汝既知大限将临,却欲立德芳为太子,有否念及吾兄弟情义?我已做老二这许多年,为何不成全我,让我也尝尝做皇帝的趣味!”

  太祖心哀似枯井,勉强再问道:“莫非兄弟屈居我之下这许多年,都在嫉恨隐忍乎?”

  赵光义大笑反问道:“换做大哥是我,这些年作何感想?”

  太祖又叹一气,心知今日赵光义如此狂态,必有事变。想到当年兵变,自己夺了结义兄弟柴荣的江山,报应如影随行,今日却是手足相残,自己的亲族胞兄却来夺自己江山,心中无限悲凉。却仍侥幸问一句:“汝就当今世吾欠你的,再让我一回可好?德芳年幼,聪明仁爱,其若做国君,必待汝如初,复可恩加再三,汝为国父之名辅之,不亦享帝王之实?”

  “哥哥,汝还妄想让汝子再继汝位么?”此刻赵光义反而平静下来,不动声色,阴沉下来他本来就不愿展示笑容的,或者说么多年来都极少展示笑容的脸。

  既然已经撕开面纱,露出原本的嘴脸,赵光义此刻也再无顾忌,冷冷说道:“哥哥既然知道当年陈桥兵变,却难道没想到今日我赵光义亦可用此术夺权么。既汝今日交代后事,我也无心留你于明日,桌上饭菜已凉,酒已无味,”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颗冰晶状小丸,不急不缓投入酒中,缓缓摇匀,递给太祖,继续道:“趁着这酒还有些热气,快点喝了吧。否则围在殿后的士卒若见不着我出去,急了,怕是做出何等骇人之事!”

  一语继出,太祖完全心灰意冷,已知今日便是自己葬期。一时痛心疾首,用柱斧狠狠砸地道:“汝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赵光义看着大哥这般狼狈模样,也心生愧疚,毕竟一奶同胞,如今自己用这种方式夺取政权,也是有难言之隐,谁叫无毒不丈夫呢!若要得到江山,也只能牺牲手足了。想到这里,赵光义默默留下几滴眼泪,也不想看最后这凄惨场景,起身便往外走,最后留下一句:“诶!哥若能成全,光义必保汝妻儿老小此生无恙,富贵终老。”

   眼见自己胞弟背影,是那般毅然决然的雄武模样,太祖此刻才明白,原来他赵氏一族,并非只有他一人才是天人之相,真命所归。回想当年陈传给自己留下的谶言“双龙欲鼎中原志,乾坤定夺在此时。二十年后两相争,真龙复出续真龙。”,似乎早已道出今番光景,可惜当初不信,并未早作安排,否则也不至造今日大祸,后悔已晚,哀伤不胜言。

   这一刻,太祖眼前回想往事,历历在目。再没犹豫,一口吞下了毒酒。即便毒酒发作后,太祖的泪痕还没干涸,他那难以“瞑目”的目光,久久得停留在天上那轮明月的方向。

 

  (注:1官家,当时的臣民,特别是宫内的内侍和宫女都习惯称皇帝为官家。

   2柱斧分两种,其中一种是玉柱斧,为皇帝近身仪仗专用。太祖常携不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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