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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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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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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正人田锡传》连载

第六十四章 名震川蜀

杨徽之虽然十多年不见田继冲,却对此人印象太深,尤其他那眼神。这种眼神是极难在一般人身上发现的,它刚毅,果敢,认真,且无比自信。虽然人可以长大,相貌也会随之改变,但有些特殊气质是极难改变的。尽管只看到田继冲的侧脸,却在心中不自觉升起童年吃面时“难不倒儿”的侧脸,最终渐渐融合为一。

两人站在廊下侧目观察高僧与田继冲得一举一动,并不想当时就惊动二人。

只听闭眼的老僧眯起眼睛,问禅道:“田施主,你觉着这棋盘中的阴阳变化因何而起?”

沉默许久时候,年轻人答道:“莫非因为‘空’?”

茂真禅师点头微笑,又问:“何解乎?”

年轻人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道:“若将棋盘做天地玄黄,便是宇宙虚空,那旗子做五行变化,便是体物真实。物质变化,循阴阳大道,相生相克,相解相融,可一切变化唯时空以赋之。若虚空中填尽实物,又怎生得组合变化?”

“汝既知‘空’的道理,可知‘空非虚空,虚空破空’之理?”

“学生不解,还请大师指教!”

“田施主,这棋盘中的道理与宇宙大道,社会中道,人生小道皆通。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和便是动静的学问。动则生阳,静则生阴,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汝以为棋盘中,动静是何物?”

“学生以为,动静便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然也,动静者,平衡相处。棋盘上,动静便是虚实,疾徐,先后,厚薄,高低,长短。胜败不过野志,平衡乃为上乘。观汝之棋,其势甚大,若巨洪浩荡而淹湮;其攻甚急,若骏马奔腾而驱驰;其形甚厚,若造密墙而御风;其位甚高,欲夺重地而轻薄利;其意甚明,弃虚佯做作而实显;其斗甚速,短兵相接而失长持。汝之棋道,以实击虚,以刚断柔,以劲压绵,以速斗慢,此乃以极端敌平衡,非“中”之精神,实难取也!”

“大师指点的是!学生敬服!只不知天下阴阳者,正反之道,实在人生者,取正而灭反,又有何错?”

茂真禅师笑道:“物有阴阳捭阖,人有好坏正邪。万物皆实,万物皆空。空即非空,非空即空。空之无极,无量,无法,无性,无色,无想,又怎需区别好坏,正邪,善恶?邪不胜正,道德至上,不过凡夫心性癖好使然。汝亦知正好,还是反好?好与坏者乃汝之心性偏私,汝亦知好便是好,坏便是不好乎?”

“大师,汝之论,学生不解!孔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义者,人之正道。正道者,动必有道,语必有理,求必有义,行必有正。若正反无别,好坏同质,善恶不分,曲直失辨,那人生道德标准何在,人生行为又以何为依托?”

“汝谓之圣人语,不过名言,而非至理也!况境界不同,不可合论之。佛法之释,乃宇宙真相之绝对真理,大道也;老子阴阳平衡之道,乃自然万物,社会生态的运行规律和法则,中道也;孔孟之教,不过世间法之处世原则,小道也;汝问释法,吾当以大道,中道示汝,若汝仅以小道为满,吾只告汝一句便可:‘自古正道多沧桑’。”

田继冲合掌谢过大师,大师亦合掌回礼。

此时只听一阵爽朗笑声从廊下飞来,杨,宋二人疾步而出,杨笑道:“好一句‘自古正道多沧桑’!茂真大师依旧风采如故!别来无恙,杨某人在此有礼了。”说完一揖到地。宋白也同时作揖行礼。

“哦,原来是仲猷!吾早察二人廊下静观,莫想是你!十多年未见,汝依然健朗如初,一派精神啊!”

“大师竟然还记得我这位十年前的落魄书生,真另吾感动万分!”

茂真笑道:“当年落魄书生,今日莫不已成大官!人非死水,三十年河东,必有三十年河西。杨大人之名,老衲怎敢忘怀,否则今日被汝问责,岂为不美?”

“怎敢,怎敢!大师说笑了。对了,这位是宋太素,是刚任的玉津县令,我亦新授峨嵋县令,今番刚刚赴任不久,特此来圣阁看望大师您!”

“杨大人做了峨嵋父母官,某亦有耳闻,今日不吝屈驾探望老衲,此情甚篤,令某受宠也!这位宋大人,有缘相见,亦老衲之荣幸也。只是今日老衲这里也有位客人,若方便,与汝介绍……”

只听同一时间,发出两声同语之响:“不必介绍了……”正如当年两人相见时一般情景。随即两人相视大笑。

原来杨徽之自打廊下而入禅房,与大师相互拜礼时,田继冲便认出来,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杨举人。其实,年节在家时,就无意从乡间茶馆听闻,今番峨嵋县刚调任了一位县太爷,叫杨徽之。二话未说,便向家兄告辞,纳了些盘缠,便只身上路赶赴峨嵋县。莫诚想,与前来拜望自己的杨徽之对进对出。待赶到峨嵋县府衙一问,大人公差外出,不知何时归还。与其干等着,不如干脆折返去登峨嵋,探望下老禅师茂真。你道田锡怎识得茂真?他打小在呵吒寺求学,生活,自与寺院感情极深。后家父亡故后在川蜀游学数年间,怎会错过峨嵋盛景?于是在峨嵋住寺期间便认识并结交此高僧。一来二去,两人互慕才学,经常谈诗论道,下棋问禅,成了老朋友。而杨徽之当然是在当年游学川地时登上峨嵋,结识了高僧。一住数月,两人想谈甚欢,也结为至交好友。只是那时茂真还不是方丈,只是寺中学问高深的僧人而已,未想到十年不见,茂真已成峨嵋寺刹的第一长老。

“原来都是相识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老衲今日与田施主下棋数盘,也有些疲了。不如接下去你们继续聊,老衲自去休息了。杨,宋二位大人请自便吧!”

“那大师自去休息吧,明日我再找大师论教。田贤侄多年未见,心中正有千万言语要叙,我亦正想与田贤侄好好叙叙旧呢!”说完杨,宋二人落座,茂真自回卧房不说。

杨徽之再将田继冲与宋白两人相互介绍一次。又与田继冲说起自己当年离开田宅后发生的一切,现今来峨嵋做父母官,也正是对当年其父激励赠语的“知遇之恩”的一种感激和回报。莫曾想,竟然其父竟先他一步而去,痛心疾首,肝肠寸断。说到动情处,眼泪亦掉下来,让田继冲感动不已。

“杨大人,家父之事,莫需难过了。而今汝已功成名就,且入川做了峨嵋县父母官。若汝真正一心爱民,心系苍生,将川蜀地界治理和顺,百姓安泰,家父泉下有知,便是最大安慰也!”

“贤侄之言,我必会谨记。不过,你可别老是杨大人长,杨大人短得叫我,反而见生了。还记得你我可是忘年之交乎?”

“那我该如何称呼呢?”

“汝少年如何叫,现在便如何叫好了。”

“杨伯在上,田继冲知错了!”语态极为认真,逗得杨,宋二人哈哈大笑,田亦大笑。没多时,几人感情越发深切。宋白与田继冲说话也自然投缘,犹如旧识一般,再谈到文学,更若同枝连理,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继冲啊,我刚好大汝四岁,也谈不上忘年,不过做汝兄正好,若不嫌弃,你我便兄弟相称若何?”宋白问道。

“那敢情好!杨伯和宋大哥,皆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继冲佩服之至!”

“哪里!倒是继冲贤弟的联子,今日让我二人耳目一新,颇费神思,到现在还有几句未解呢!人说蜀地多才俊,过去不信,而今见到贤弟,才知此言不虚,汝真是川蜀之俊杰啊!”

“宋大哥过奖了。我这些不过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若论诗文,哥哥自是更深一筹。”

“誒,贤弟不必过谦。汝之联语妙趣横生,亦庄亦谐,足见功力。联乃绝之半壁,观汝之联,可窥汝诗文七分,必风采独特,不落俗套。今日既相见,实属难得,以后相邀无期,不如趁着兴头,今且作诗一首与我二人观瞧,可否?”

旁边杨徽之附和:“正是,正是!”

“若宋大哥和杨伯不嫌弃,继冲恭敬不如从命。不知以何命题为好?”

“这有何难!今番某首登峨嵋,其雄伟壮阔,难得一见,令某震撼异常。汝便已“峨嵋”为题,将能之雄,奇,险,秀,幽尽皆表现,便以为美,可好?”

田继冲淡淡一笑,走到禅房窗阁处,卷起帘子,推开窗棂,一股寒风直面扑入禅房。从大峨山顶,远望远方的二,三,四峨,只见群峰如云海中所露出“冰山”的一角般,若影若现,恍如游龙。杨,宋二人也走到窗边,陪田继冲看远处峨嵋风景。

只听田继冲慢慢吟唱道:“高高百里一屈盘,八十四盘青云端。 星辰淋漓泻瀑布,岚楼雪寺五月寒。 残阳忽黑雨雹飞,霹雳火著枯杉枝。 登临慨然小天下,回时一顾东海涯。 细看朝阳初出时,火精转毬百尺围。 曈曈曨曨浮在水,峨眉朝云已如绮。 ”

“‘ 登临慨然小天下,回时一顾东海涯。’,好诗!好诗啊!”宋白赞道。杨亦点点头,欣慰而笑。

几人回到座位,杨徽之赞道:“此诗古律和谐,平易通俗,却气势贯畅,境幽意雅,翩翩而动,宛然成画,不失为写景佳作。贤侄真是好文采!”

“大哥,杨伯,你们都过奖了!”

“只是今日我再考汝一首如何?”杨徽之接着说道。

“杨伯若要考,但说便是。”

“既然我们三人今日在此一聚,新朋旧交,其乐融融。汝何不作一诗,表汝心中交友之道,以物喻理,深入浅出,且仅已五绝为体,可否?”

“原来杨伯想考我喻理诗,这有何难?稍等片刻,让某想想。”于是田继冲起身,在禅房中来回踱步。走到第三圈时,只听笑道:“有了!”接着听他吟道:“为簪莫用玉,玉脆长忧折,连环须以金,金坚永无缺。”

一诗吟罢,杨,宋二人又一阵喝彩。就这样,考完田继冲,又换人轮换出题考宋白,杨徽之,三人吟诗作赋,合唱声乐,竟不知不觉以过饭点,再寻去食堂,竟黑漆一片,已无人料管。幸好田继冲上山前早备了些干粮,还未吃完,将剩下的分与二人食之。三人又畅谈到夜深,犹不愿分离,可眼见弦月快要落山,再不睡天却要亮了,只好各自找了香房休息。

待到翌日日上三竿,三人才起床。之后便又入禅房品诗论道,直至夜深才复归香房休息。如此半月时间,三人都呆在峨嵋万佛阁,直到兴头尽了,杨,宋二人协商,此次“公事”期满,该回府衙办事,才与茂真方丈告辞,三人一同下山而去。

几人先去峨嵋府衙小住几日,杨徽之趁这几日,为田继冲引荐几位当地名流,举子,大家谈天说地,互赠墨宝留念。后田继冲又随宋白回玉津,又住月余,宋白又为继冲引荐好些文人雅士,席宴中,宋白大力褒奖继冲其才,引得这些雅士名流嫉羡不已,纷纷与其巴结亲近。临走前,宋白借机又以“公事”之名,去峨嵋找到杨徽之,三人再次聚会。

“贤侄如今在川蜀也有些名声了,不知汝以后将何去何从?”杨徽之关切询问田继冲道。

“杨伯素知吾志,大丈夫以天下为己任。我今二十有五,虽在老家有些名声,却不过井底之蛙尔。如今天下止乱为安,大半已归赵氏,更无需盲选枭主。我志北上游学,若逢科举,便去一试。如家父在天冥佑,助我取得功名,也便了去家父遗愿,也可遂我报国之志也!”

“游学之苦,吾素尝之。若无十年磨砺,尚难成功。今贤侄主意既定,杨伯也不推拦,只是有一件,要提醒汝。汝年轻气盛,才华卓越,自无人能比,可取仕之道非一试可定乾坤,其中机关还在人情。汝若北上求学,我还有一事可助之。当今天下学府,白鹿洞当为之首,正在江西庐山五老峰上。过去游学时,我亦呆过数年,今吾有老师李善道仍在“庐山国学”授讲。如今我写介绍书信一封,汝途经可遣送与他,他定将照顾汝之生活,学习。另外,游学过程,若有机会,亦可多交些良师益友,雅士名流,这些都将有利汝仕途进阶。”

田继冲当然闻听过“白鹿洞国学”,这便是学子游士最为向往的国等学府,即当时最有名的“庐山国子监”,本来他亦有打算去考那国子监,如今自己还未提出,杨徽之却主动相邀。有了杨徽之的推荐信,那真是千金难求。田继冲自然心下感激。

待到杨徽之给其写了白鹿洞书院的介绍信,又附带给了他一串名单,都是杨过去游学以及当官后结识的名流雅士,嘱咐道:“若是将来有缘碰到,就提我的名字,定当厚待。”宋白见状,于是也便写了份名单,也是过去自己认识的,分散全国各地的高朋好友,交与继冲。

田继冲感恩不尽,唯以泪代言,表达谢意。三人相拥而泣。杨徽之泣道:“汝自小想学刘关张结义,杨伯不才,敢问继冲贤侄,宋白贤弟,汝二位愿与吾交秦晋之好,永不负誓么?若能与汝二人做场生死兄弟,虽先卒,却有何憾!”

三人虽未歃血盟誓,却心心相知相印,无需言表。自此,田继冲告别了家乡,义无反顾踏上北上游学的旅程,羁旅坎坷,前途茫茫。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四川的日子,两位高足仍为其播名延誉,以至短短几年,本来在家乡洪雅,雅安一带就名声鹊起的他,竟然名声传到乐山,峨嵋,玉津,犍为,最后连成都名士都知道其大名。这其中,自然与之勤奋与才华有关,另外,更与其为人,交际,及两位贤士的爱才之心脱不了关系。如果说杨徽之和宋白为其早年名声打下扎实基础,勿宁说,人生得意处,往往有贵人相助。这两位贵人,将来亦与其有千丝万缕,割而不断的联系,对其仕途的影响亦颇大,或许这便是人情的功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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