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饭席已毕,元休和几位臣子朝楼下戏台望去。所有包厢众人,一边喝茶,一边淡淡的聊着,所有眼睛都齐齐望向大厅正中不大的戏台中央。
不多时,一阵婉约悦人的曲调悠悠扬起,众人放眼去看,这曲子正是台上的五位女子所奏。五位佳丽云髻高耸,露出光洁的额头,酥胸半露,外面则是鹅黄色纱衣,隐约可见藕节般的玉臂。正中端坐的女子左右手各执一琴竹,双音、衬音、顿音,时快时慢,时急时缓,将扬琴明快的弦音演奏的淋漓尽致,两边各立着两位女子,笙、箫为辅。而后烟云袅袅,一群月白裙子的舞姬以三斜排出,踏着笛音长袖漫舞。在动人的乐声中,那数十名舞姬如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节奏渐快,犹如珠玉落盘布满舞台,提裙旋转,大摆裙随之飘动,好似仙女踩在朵朵白云上飞舞,空幻而虚渺。
正当此时,一个紫影如仙子般出现,长襟广袖的花色舞裙有暗银花纹盘旋而上。乐声清泠于耳畔,红纱披帛如云霓般转、甩、开、合、拧、圆、旋,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却始终看不清紫衫人的容貌,只觉得她身材曼妙婀娜。
“她、她、她就是刘娥姑娘!”张耆激动地指给众人看。
元休点头道:“想不到这刘娥姑娘不但歌声曼妙,舞姿也是绝伦。”
“那是!”张耆不无得意笑道,“若是全京城的舞妓排个名次,这刘娥必得魁首罢了!”
就在此时,京彩楼大堂顶端的一笼烛火犹如春月开宫镜,忽然亮起。刘娥的水袖猛然甩开,一张艳绝红尘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花影重叠的华服将她凝脂般的肌肤映的高华明艳。一双如烟的水眸闪着琉璃般的质地,美目流盼,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水中花镜中月,朦胧飘渺,如此的娇媚,潋滟了所有人的目光。手上一副半掌面大小的播鼗,随著她飘忽若仙的舞姿,浪音叠叠,时而如杜鹃报春,时而如喜燕剪柳,时而如梨花落雨,时而如冰晶崩裂。那小巧播鼗儿隐伏在玉葱一般的掌心,也随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声浪滚动着看客激动起伏的心绪,也衬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收放摇鼗,曼妙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楼中所有人都看的如痴如醉,醉得无法自抑。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先鼓了掌,掌声才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而这仅仅是开场节目。可时间过得太快,无论演绎多久,无论演唱多少次,人们都觉得看不过瘾,直到最终压轴的《霓裳羽衣曲》曲音响起:台下上来十位纱衣婆娑舞姿翩然的美人水袖舞动,柔若无骨。刘娥蹲卧在当中,起初如初生雏鸟渐覆羽翼,随着她手中播鼗摇动,也便有韵律抖动身躯,袖舞嫦娥了。
此曲唐朝甚为流行的宫廷乐舞,相传为唐玄宗梦游月宫见仙女闻歌而起舞,醒后回忆梦中残垣音靡所作。共三十六段,分散序、中序和曲破三部份,融歌、舞、器乐演奏为一体。共需三十位精通音律的女子表演。散序为前奏曲,全是自由节奏的散板,由磬、箫、筝、笛等乐器独奏或轮奏,不舞不歌;中序又名歌头,是一个慢板的抒情乐段,中间也有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按乐曲节拍边歌边舞;曲破又名舞遍,是全曲高潮,以舞蹈为主,结束时转慢,舞而不歌。伴奏采用了磬、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金石丝竹,乐声跳珠撼玉。而此时正值全曲高潮的舞遍。
播鼗伴随扬琴声渐急,五位女子的琵琶声淙淙如行云流水般倾泻,十位水袖美人时而散开,时而聚拢,围依着中心那紫衫人儿的身姿亦舞动愈快,裙裾飘飞,绯色的水袖快速飞转着,就像一笼烟萝将自己罩在里面。忽然,她翩然飞起,其它舞者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白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云海雾涛,紫衫人儿纤足轻点而上,借助绸带倾斜虚浮的光影效果,似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甩袖——乐声骤然停止,世界仿佛就定格在她紫纱披帛散开的刹那。只一秒,笛音筝声齐齐奏起,高低交错,空中的紫衫人儿柳腰凭空一折,一边旋转一边跟着纷飞的花瓣下落,衣决飘飘,宛若仙子。正如《华清宫四首》所云:“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看台上的韩王元休自从刘娥上台就再也没收回过目光。此刻他眼中只有舞台上仍自曼妙起舞的女子,已听不见任何喝彩,喧闹,甚至舞台乐曲声……他终于相信张耆并没有骗他,他也相信了,这世上真有比自己母亲还美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