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既然讲到这儿,看官或许又生疑问,不过寻常“门生”一说,怎会引发宋白如此惶恐自白,此中自有缘故。
还是要谈到科举,这可是古代中国人的一大创举。直至今日之高考,亦可算当年科举考试制度的延续和演变。科举考试之目的自然不必说,只说这考试本身,和现代毫无差别,考试与舞弊历来如光和影,相伴而生。相传,科举制始于隋朝,行至唐末,就已出现许多严重作弊现象。直到宋初,诸如冒籍,“代考”,挟带,密约暗号,预买题目等各种舞弊行为更为普遍。为改变此状况,维护科举公正性,于是宋初统治者进行一系列改革,其中就有最为紧要环节,也是中国历来“腐朽”之根源的人情关卡,也就是“门生”与“座主”关系的改革。
由于科考中,考官是命题,阅卷,确定录取与否的主要负责人,为防止考生与考官相互勾结,徇私舞弊,宋初科举改革首先就是引入殿试以降低考官的权限和重要性。在宋之前,考生的去留和晋级与否皆由考官把持,士人一经录取,便向知贡举官谢恩,自称“门生”,称主考官为“座主”,逐渐形成“自唐以来,进士皆为知举门生,恩出师门,不复知有人主”的旧习。经开宝六年,落地举子徐世廉等人击登闻鼓,状告主考官李昉徇私舞弊,取士不公,于是宋太祖赵匡胤举行殿试复查,殿试遂成定制。从此,所有及第的举子皆为“天子门生”。
其次,罢黜公荐和公卷。所谓公荐,便是指台阁近臣向知贡举官推荐自己所熟悉的身负才艺的士子。据说公荐在唐朝十分流行,甚至到了“非保任则无以白进”之地步,所以,公荐者,实为私荐,实质上是汉魏时期的荐举制在科举时代的残余,其不仅削弱皇权,也限制了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生。先前,毕士安携王禹偁拜会宋白,即可谓公荐也。而公卷呢,则是唐朝科举中一道程序,即有门路的考生入京赴考之际,通常先拜访主考官,投呈其过去得意诗文,名曰“投卷”,以求赏识和推荐。宋初,此等做法仍相当流行,许多考生借送公卷之机,大行舞弊之事,或假借他人文字,或用旧卷装饰重行书写,而考官也借公卷之机,对某些考试并不理想的考生,以公卷水平较高而公然破格录取,这就造成了大批出身寒门,缺乏门路的考生被无形拒之门外。
以及,将来淳化三年,太宗接受翰林学士苏易简的提议,实行“锁院”制度,和之后为了阅卷公正而采取的“糊卷”和“眷录”等防弊制度,这里暂且不提了。只说这“门生”一词,从宋太祖时期便已统称“天子门生”,除天子外,任何考官或官员不得有“私下”的门生,否则就有培植势力和党羽之嫌。虽然话是这么说,然而毕竟这“门生”一说关系广泛,概念亦“可大可小”,且沿袭日久,何况只因科举改革之要求,并未真正立法,故而想要一下子禁止,谈何容易。
你道那宋白和田锡究竟是否存在“门生”与“座主”之关系?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为何说有呢,只因宋白与田锡在年轻时便已相识,互慕文采,彼此推崇。宋白年长田锡几岁,且又早做官好些年,后来田锡迁家,困难多多,其亦如兄长般照顾,所以田锡眼中,早视宋白为长兄极师长,即便诗词文章,亦如己师般询问,探讨,所以两人虽然没有正式师徒名分,确实有一般师徒间的交流与关系。然而,这种属于知心知性的两人间亦师亦友之关系,确实不可与寻常“拜帖”,“投卷”而交的门生与座主的关系相提并论。
只是太宗问及宋白与田锡关系时,怕被刁钻的卢多逊再次“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宋白只得谎称田锡为故人之子,自己是因与故人交厚,故此才照顾田锡的生活起居作为借口,以此疏远两人的关联。其实这样解释也并非虚假,因为当初宋白最先认识田锡时,便是与同在川蜀任上的杨徽之一块拜望其父田懿,说是故人之子也实在并无破绽。只是卢多逊怎会去考证,这“故人”到底有多故旧,有多亲近?这里便又见中华文字,博大而精深,仅这“故”字,可放可缩,可远可近,想来太宗即便追究,也无从下手,故笔者以为“故”者,诚无价之宝也,“故”之用者,诚无上智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