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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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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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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正人田锡传》连载

第五十三章 一僧一道

自曾祖田氏以后,因家业虚空,虽当初携巨资而徙,却布施甚广,至田诚时,还可勉强算得中贵,而至田懿时,人口增益,又无进账,坐吃山空,只能算是地方上一般富裕人家。尽管如此,田懿还是秉承爷爷济世救民的遗风,每到年节,必当购置粮米以布施穷苦。

那天正好冬至,天甚寒冷。天刚放亮,偌大一田宅,从门厅一直排队到门外三四十米处的穷困百姓,虽顶着寒风,却面露喜气,因为不消几刻钟,便可乘上大大一碗热腾腾辣汤稀粥和裹挟一副藤椒油香四溢的鸡蛋煎饼。不时有人推推嚷嚷,也有人吃了一顿,复而排队再领食者。虽然闹哄哄一片,却也颇有节日喜庆的风光,为这寒冬节气徒增些暖色。

门厅一大缸装粥,一六七岁男童手执长杆竹瓢依次为乡民舀粥,旁边小他两岁光景的女童同时小心翼翼递去煎饼。一不小心,男童甩竹瓢时溅起粥汤,正落到女童脸上,单手捧腹而笑,没料想,还没笑毕,女童早将脸上汤水用小手抹到男童脸上,男童先是一惊,四目相对,看到彼此脸上污秽,两娃童羞赧一笑,惹得领食的乡民亦尽皆大笑。此刻,大堂正中一把太师椅上端坐一位斯文模样的中年人正乐呵呵看着这两小娃童,面露欣慰颜色。

笔者按表,那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自然田懿无疑;而那男童便是还未出生的田继冲的哥哥田继云,那女童,便是他姐姐田凤英。这家虽然算是当地大户人家,却未请一个仆役,大小家务,除了田懿和其妻杨氏自行负责,现在又添了二童,便也随时分担一些,于是这次冬至布施,田懿也好锻炼锻炼两个小家伙。

忽然,人群中闯入一衣衫褴褛的大汉,也不顾后面排队之人,自行舀了一大碗米粥,继而又去食案上拿了两副油饼,揣入怀中就想要走。乡民一见哪里肯干,只听有牙尖妇人背后骂道:“哪里冒出来的肮汉子嘞,就你肚皮是空滴,眼睛是瞎滴,我们都不会吃,不会数咧!自己多拿一份不算,也不排队,也不道谢东家,算啥个理呦?”又有几男子扯住他袖子,不让离开。那汉子也似着急,对那妇人吼道:“俺肚子实饿极,已几日颗粒未进,汝妇人只教贫嘴奚落,可知俺疆场浴血,才保得汝等安平!某……某多取一些……又有何怨!”妇人见其蛮壮勇猛,言辞粗鲁,怕多说惹火,只撇嘴摇首,不复再言。

听闻外边动静,主人田懿走将出来,问明缘由,刚想斥责此人,没料想门口传来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又听见一声“无上天尊”,众人皆向门前望去。走进来两人竟是携手揽腕的一僧一道,样子极其滑稽,不由得众人都偷笑开来。

只见两人走到田懿近前才分开臂膀,一人口诵佛号,另一人口诵道尊,各自向主人打个作揖,田懿楞了一愣,急切还礼,问道:“两位…呃…两位修行人可为化斋而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两位高僧,还是两位道长,只得用修行人这一统称来称呼,毕竟一僧一道同时讨斋的情况极其罕见。

僧人点头一笑:“愚僧确为化斋而来!”而旁边道长却乐呵呵瞧着田懿,好似欣赏一件物品,却半晌不开口。田懿只得礼貌再问:“这位道尊,不知驾临僻宅有何事乎?”

道长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眉宇间自有非凡风采,见被称为“道尊”更是一乐,笑道:“汝竟知吾为仙尊,可知今刻是何时?”

田懿闻言,心下好笑,自己不过敬重客套之言,怎么有人真大言不惭,竟开口便称呼自己仙尊的,再看这道长,虽然年纪尚轻,五官却犹如神造,不敢小觑。再看旁边那位僧人,年纪大道长太多,虽然褶皱满面,却亦天顶饱满,慈眉善目,像是道德高深模样,于是也心生敬重。虽道长颇有无礼相问之嫌疑,自己却不敢无礼相待,看下天色,告道长:“卯时刚过,现在应是辰时了。”

“哈哈,汝亦学术,莫不知辰龙天降乎?”

一语令田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惊异万分。

看官或许不知,这田懿本是隐士。既隐,必然不仕,不工,不农,不医,不商,而这“隐”中若没些嗜好,则不如草寇呆汉,痴女闭闺,人生便好生无趣。所以既为隐士,也必有所长,即便不如方士所专,也定有高深技艺。譬如有些隐士专休养心魂之灵妙内丹,有些爱好书法绘画,有些研习天文经史,有些专攻战略计谋,而这田懿却偏爱一门玄法术数。看官闻听,并非笔者胡乱捏造,为博好奇崛怪谈的读者眼球,诚史料所录,不可不信。《先君墓碣》谓田锡父:"好术数,聚书数千卷。”书是否有千卷之多,又是何种名录,笔者实难考证,至少可大致观摩其志向,无外乎以玄黄之色,料天地之先。

大体说来,术数包括风水、八字、命理、大六壬、奇门遁甲、太乙神数、梅花易数、紫微斗数等,也就是以卜筮、风水、命理、占梦等各种型态之预知方法,概括而言即五字:山,医,命,卜,相。术数的原理基本是易经的八卦与阴阳五行,可以推算的对象理论上包含天地万物的一切终始及变化,比如人、事物、家居、先人墓地,以至地运、国运不等。不过据笔者了解,因术数学问之精深诡变,一般人难以学全,更难了悟各中机关奥妙,其学问之深,一世恐难以万全成就。所以,一般人若无高人指点,纯粹自学研讨,若有一隅所得,已是难得之幸运。至于田懿所精研哪块,造诣几何,笔者不敢妄加评判,只是简单猜想,其经年累月研究此学,也应算一方高人罢了。其他不计,就凭其遗嘱中,料田锡二十年而成功名,分毫无差,便可略窥一斑。

今日一“疯癫”道长来到他家,从未见面或交谈,仅凭一面,便知其底细,不可谓不高也,那田懿当然想交这位朋友,一来可以询问适才其言何解,二来也可探查学习,讨教一二。可惜,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人家疯道长只是为“投胎”而来,一来看看自己生处之家境,二来也看看自己未来之亲眷。于是,未及二语,只听僧人对道长一笑:“还不快去,误了时辰可就要再择别家,恕小菩萨某可不陪汝游玩了!”

年轻道长嗔笑一声,口诵道尊法号:“无上天尊。某去也!”大步迈进内堂直往里走。田懿不明所以,拦没拦住,紧步赶也赶不上。寻着踪迹,想那道长或是进入自己卧房,心下奇骇惊恐,想到房中不正是保胎安息的妻子么,那道长怎可无礼至此!又急又愤跑向里宅,刚至卧房门槛,想要一步跃进,眼前一晃,竟是一道金光透过窗柩,随即听见妻子杨氏绞痛撕喊,大声唤将自己名字。

于此同时,堂前院落中,那大汉仍被人纠缠不放。僧人近前,散开众人,口诵佛号,对众人曰:“观其色态即知是某国逃逸的兵犯,流亡此地,饱受饥难,汝等既可怜己而独食,何不怜人而分食之?”一句话说得乡民进皆汗颜。遂拉过大汉,又向女童讨要一副油饼,复对乡民曰:“先前其多取一副,算作某道友的。”将油饼交在大汉手上,对其笑曰:“这副算贫僧的。自去吧。”大汉感激不尽,向僧人环抱大拳而拱手,含泪飞奔,夺门而去。

僧人眼望仓皇而走的兵卒,又望一眼苍天,叹道:“人心散则天下乱,人心定则天下安,也该是定心的时辰了吧!”说完向门外走去。

恰时,田懿快步跑至堂外,心急火燎状,呼唤人群中一熟人快去产婆家报信,自家妻氏即刻便要分娩。再寻那与道长同行的僧人已然不见,询问乡民何往,追出门外数米,几方张望,哪里还有人影。

只是听闻若有若无,从空中飘来像是偈语的诗文之声,也不知后来田懿是否参破:“人间自有龙与凤,藏与川林和泽田;天地开合乾坤正,千年一道轮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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