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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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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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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正人田锡传》连载

第四十三章 枯墨断笔

李昉凑到太宗近旁,指指桌案一隅,一堆卷轴按贡生交卷顺序依次排列,先前问及赋论首名便是田锡,自然田锡卷正当第一。太宗会意,拿起卷轴铺开,刚想细览,抬头虽写着考号,姓名,籍贯,姓名自然是田锡,可与先前字迹颇为不同,有些字体略显生涩,有些字体线条粗细不均,甚有叠状模糊;再翻开第二卷,是胡旦的,那字迹更潦草不堪,简直龙飞凤舞,接连又翻开几卷,字迹复又正常,皆为寻常应试官楷。正狐疑之际,一旁卢多逊向太宗耳语几句,太宗恍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众考生莫名其妙,却亦诚惶诚恐,不敢张望,皆垂首不语。只听报春官朗声道:“传田锡,胡旦御前一见,陛下亲试策问。”

胡旦,田锡本就在考生最前排,闻得旨意,向前几步,阶下俯首拜安,并行而立。只见一人身上,袖子,手指,额头均有墨迹,肮脏不堪,而另一人虽然衣物干净,指节处却亦有墨迹,便问道:“殿下所立者,孰为胡旦,孰为田锡?”

先听闻一人朗声道:“下臣,洪雅田锡是也!”再听一声,怯弱嘤嘤,似有羞惭:“下臣,渤海胡旦是也。”果然,衣物,手额肮渍者就是胡旦。

太宗展开一卷,向下面胡旦问道:“此卷是汝所作?怎生这般潦草,是汝故意污寡人目否?”

吓得胡旦忙言:“不敢,不敢!”

太宗继问:“此字迹是汝寻常字否?”

胡旦又忙解释:“非也,非也!”

太宗又问:“为何如此肮渍不堪?寻常不洗衣,不沐浴否?”

胡旦急得抓耳饶腮,又用沾墨之袖襟擦拭额头,被冷汗化开,更是满脸墨污。逗得台上众官员拂面嗤笑,太宗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知何故?今日之墨特许干涩,研磨不开,笔端毛发亦扣笔管不紧,时而松动,故执笔端而行墨,又怕误了时辰……”

“噢,竟有这事?”太宗故意撇眼看看李昉,李昉暗自叫苦,又不敢揭破,朝太宗努嘴摇头,呢喃示意。太宗假装不知。

原来一早,太宗不知为何心血来潮,吩咐卢多逊传言李昉,要求今日殿试,将前两日首次交卷二人另置笔墨。不明所以的李昉不敢违缪,便将两人考试案台的寻常笔墨换掉,将枯墨烂笔换上。结果胡旦研磨不开,心急火燎,又见断笔,更加心慌,连求几次上请,李昉只做不知,回一句:“并无多余笔墨,若要更换,等别家考生用毕,复可自用。”意思是等别的考生考完了,他的考具你可以再用。而古代应试,就是以交卷先后排定名次,一般非特殊原因,极难改变,就连这殿试也不例外。若非今日赋论一试被田锡夺了第一,那胡旦的三场殿试就都是最先交卷,不出意外,必为状元,若要果真如此,太宗也不必亲自阅卷,只需对李昉说声,“按以往规矩办事”,那也就没今日胡旦与田锡双雄之争。偏不巧,今天考试的考具出了意外,让胡旦急得如热锅蚂蚁,浑身大汗淋漓。看到田锡试卷已完成一半,而他这头才刚写个起头,焦躁万分。正当他拂袖擦拭额头汗液时,忽然灵机一动,赶紧将额头,脖颈处的汗液挥洒入砚台中,以使得墨水化开些。就这样,捏着松动的笔端,时而甩汗,时而研墨,时而写几字,时而偷眼观察田锡行文进展,发现落后难赶之际,愈想赶上,结果字迹愈发潦草凌乱,最终没赶上田锡交卷,整个衣袖,额头,手臂却搞得全是墨水,一塌糊涂。

见太宗装糊涂,李昉却也没法子。人家主子可以装糊涂,他作臣子的却不能。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或许渐入深秋,寒气淤结之故。适才晨起确实发现几台墨冻未化,都及时处理,想必也是那检令小司偷懒,未及周全,断笔之误亦当如此,请陛下放心,下官必将追究责任,还胡士生一个公允!”

太宗点点头,随后展开另一卷,又问田锡:“此卷为汝所作?”

“是也”

“为何笔墨生疏,与适才两卷字体不符?莫非代考乎?”太宗故作严厉问道。

“陛下容禀!某等并非代考,而是所遇胡旦同样缘故,故而笔墨稍滞,僵硬,未及解释,令陛下生疑,实乃臣之罪也!”田锡大大方方说道,言辞婉转,却理由充实,早已自脱罪名,却故意称罪,让太宗再想发作也发作不得。

不过,至少可以借题发挥,毕竟还有疑点没有解释,那就是两人一脏一净之仪表差异。果被太宗问起,田锡亦不慌不忙回答:“考前我便执笔试验,已知缺陷,是故寻想办法。怀中偶然一摸,是一块擦拭汗巾,于是扯一线,缠笔端于笔管,直到紧敷。”

“那枯墨又如何解?”

“臣下粗鄙,无奈身边无水,唯以唾润墨也!”

太宗默然不语。多嘴的卢多逊又发话:“汝生好不知趣,莫不知金殿之所,乃高雅之地,金殿之试,乃圣上御试,汝生竟以‘唾墨’为书,此乃大不敬也,可知该当何罪?”

“臣下并非不知此端礼仪弗合,只因应试之重,不得已为之。陛下也知,其事出有因,其因在先,某果于后。若与诸考生般,操寻常笔墨,何至如此?试问,某等于此法润墨,胡会元亦得枯墨,用何方法润墨?陛下秋毫明理,还望圣断!”说完,田锡俯拜叩首,口唱“吾皇圣名,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多逊自揣,此田锡还有有些手段。再问胡旦用何物润墨,只听得殿下衣冠肮渍之人胆怯回道:“用……用汗!”再看那人抖如筛糠,兀自用那脏手擦汗,一头乌霾。几位官员,连同台下士生再也憋不住笑,连那最是奸滑的卢多逊亦忍俊不禁。

太宗看着胡旦,直觉可爱,复而大笑,看看台下同样遭遇之两人,结局各异,复又沉思。他此时所纠结的是,究竟谁该被评为状元。自然,台下二人,一如小丑,一如金刚,本已高下立判,可按历朝“规矩”,这胡旦三试得了两试,虽然最后一试输给田锡,但终究三局两为胜,若要推翻,却不可大意,否则必将忤犯天下士林,诚不可取也。所以,虽然太宗心向田锡,也得有个正统理由,正在犯愁之际,那卢多逊早已猜破心思,凑近太宗耳语:“如陛下难以决断优劣,不如加试。”一语点醒太宗。可即便加试,又要加试什么呢?

太宗兀自思肘片刻,不得,复召卢小声询问道:“卿家有无良策?”

“不如效太祖当年殿试,来个‘拳脚出状元’!陛下忘记本朝出过一个“手搏状元”否?”卢多逊谄笑道。

旁边听闻“拳脚出状元”一语的官员,已知典故,都暗自憋笑。却只有一人,面红耳赤,愠怒之色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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