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展开奏章,启封上书娟正楷笔“上太宗论边事奏”几字。太宗凝眉观索,仔细阅读下去:
笔者简择机要,奏曰:“夫动静之机,不可妄举。动谓用兵,静谓持重。应动而静则养寇以生奸,应静而动则失时而败事。今北鄙驿骚,盖亦有以居边任者,规羊马细利为捷,矜捕斩小胜为功,起衅召戎,实由此始。伏愿申饬将帅,谨固封守,还所俘掠,许通互市,使河朔之民得务三农之业,不出五载,可积十年之储。前岁俶扰边陲,亲迂革辂,今兹张皇声势,颇动人心。若玁狁来侵,六龙夙驾,烽烟既息,万乘方归,是皆失我机先,落其术内,劳顿耗斁,可胜言乎?军国大端,固当谨始,戎族未乱,无烦强图,敌势未衰,何劳力取。愿考古道,务恢远猷,示绥怀万国之心,用驾驭四夷之策,事戒辄发,理在深谋。”
又曰:“安危之理不可轻言。国家务大体,求至理则安;舍近谋远,劳而无功则危。为君有常道,为臣有常职,是务大体也。上不拒谏,下不隐情,是求至理也。帝王之道,忌萌欲心。汉武帝躬秉武节,遂登单于之台,唐太宗手结雨衣,往伐辽东之国,率义动之众,徇无厌之求,输常赋之财,奉不急之役,是舍近谋远也。沙漠穷荒,得之无用,櫱芽繁衍,杀之更生,是劳而无功也。位卑秩下,敢言者少,言而见听则进而无疑,言而不从则退而惧罪。”
又曰:“利害相生,变易不定,故兵书曰:‘不能尽知用兵之害者,不能尽知用兵之利。’葢事有可进而退,则害成之事至焉,可退而进,则利用之事去焉。能审利害则为聪明,以天下之耳听则聪,以天下之目视则明。惟此聪明,在无壅塞,尽去相蒙之弊,乃协先知之神。”
又曰:“取舍不可以有惑,思虑不可以不精。国家图燕以来,兵连未解,财用不得不耗,人臣不得不忧。恢复吊伐之名,虽建洪业,可否祸福之实,宜留圣心。愿陛下积其思虑,决其取舍,无使旷日持久也。”
太宗览之大喜。可又觉得奇怪,这奏章怎让宋白呈上,于是问道:“朕既封田锡为知制诰,即便外任,自然有权上疏言事,何必由宋知举劳烦交托,而不亲自上呈疏官?”
宋白微微一笑,拿眼瞟了瞟赵普。赵普心知不妙,立马叩拜道:“陛下,因近期战事不绝,各地奏疏纷纷,连篇累牍,轻重无分,臣见陛下日理万机,操劳过度,便命疏官捡紧要的上呈圣上……”
太宗闻言,心中已明七八。想到这赵普与卢多逊无二,为独揽大权,私涉言路,不悦。然赵普已为重臣,不好在朝议时明说,欲留待退朝后再独招而检点之。
其实赵普这边,半月前就收到田锡奏章,虽见其奏中劝太宗与自己亲近,“悉与筹量,尽其规画”。但其本为主和派,此奏章条条框框,都是教太宗如何在战事时运筹帷幄,取舍利害,便迟迟未将田锡奏章交呈太宗。另外,他深知这份奏章的厉害,若这田锡真被太宗重用,恐其刚直个性,届时与自己势必水火,实不利也,故而也刻意令疏官不奏,已致今日事发,颇为难堪。
太宗也不想声张,便暂时不责问赵普,反而假做怒色,又问宋白:“田锡奏言,是说朕刚愎自用,不能任贤而用?还是说朕遇事不决,迟疑反复,不懂取舍?将如此浅显道理,铺陈纸上,莫非是讥朕不懂用兵打仗么?此果真他真心之言?”
宋白忙辩解道:“非也!陛下仁德合天,乃一代明君是也。!陛下明理而任贤,处事刚毅而果决,田锡之言并无冒犯圣上之意,想必仅为动劝陛下审时度势,应该为慎重行事而严加戒防。其身在相州,心却系国家安危,实乃直臣诚谏也!”
“那为何他敢叫朕,不授军阵图于将帅?”
“陛下难道忘了,自前几年高梁河之战宋军失败之后,辽燕王韩匡嗣与耶律沙、耶律休哥统兵攻宋,与宋将赵延进、李继隆等军战于满城(今河北满城西)。当时战局对我方不利,实已危在旦夕。幸赵延进、李继隆劝说崔翰等将领改变陛下预授之阵图,从而大败辽军。所谓兵家战事,风云诡谲,时刻都在变化,何以运常阵而可御之?”
太宗沉吟良久,叹气道:“卿所言在理。朕自幼参军,自以为习得些兵法,虽未得亲战,而屡试将卒,险误实战也!看来是我错怪田知制诰了!”
宋白伏地而拜道:“陛下切勿自责伤怀。臣等才是有罪之人,没能向陛下纳谏好的军事机谋,亦不能向陛下举荐好的军事人才,臣愧对先皇太祖,亦愧对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臣罪该万死!”
太宗振作精神又问:“宋知举所言过了!朕素闻田锡与汝交后,既今日托你上奏,必有交付,不知他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朕的?”
宋白闻言忙又叩拜三声,起身答道:“田锡却实托我一事,便是向陛下举荐一将。锡言,若陛下能重用此将,不仅此战,将来亦可保我大宋边塞十年无虞!”
太宗闻讯大喜,忙问:“哦!不知田卿家所荐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