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中说道,李琎兄弟自从冀州开元寺事发,夜劫冯家庄,再闯古道口,好不容易来至济州境内,突然又遭风雪拦路。幸遇双林渡娄老员外格外施恩,方能借宿庄上暂避风寒。
堂上落座叙话之时,娄员外说道当地恶霸薛八虎,灯前难抑心中悲伤,当场连连落泪不止。
李琎兄弟看这娄老员外伤心不已,猜知其中定有隐情。不免于座问道,是否无意之中招惹了这太平镇上薛家八虎。
娄老员外见问,当下含泪说道:“客人不知。老朽处世为人,半生小心谨慎。府县堂上无诉讼文书,乡邻之间无口舌之争。不幸生逢乱世,又如何敢去撩拨那薛家八虎?有谁知,这般胆小怕事,也难免突遭横祸临头。正所谓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皆因前些时日,小女相陪拙荆,去往镇上三官庙还愿。不合时运不济,正于山门之前,撞上那薛万里小子薛义。那贼子当场看见小女貌美,私心顿生不良。昨日引领儿郎忽然闯来庄上,留下花红表礼,言说要纳小女为妾。不管老朽夫妻百般苦求,只是不理不睬。临走放下话来,明日正逢黄道吉辰,傍晚花轿前来迎亲。老朽突遭如此横祸,膝下无子扶保,更无强壮表里姻亲相仗。一时无计可施,夫妻唯有以泪洗面。”娄老员外一番话尚未说完,座间又早潸然泪下。
李琎、张乾兄弟听罢娄老员外一席话,当下由不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史从进跳起身来先叫道:“怪道这两日路边人家皆道,太平镇上有虎厉害。再去问时,又都不肯细说。不料原来是这薛家八虎在此作怪!这厮们如此横行无忌,也太小觑了乱世之中无豪杰壮士!”
娄老员外再道:“老朽已然说过,这薛家庄横行霸道非只一日。太平时节尚且如此,更奈何乱世之中,伪贼官府哪有一人肯替百姓说话。”
李璞一旁恨道:“既是如此,待俺兄弟替员外出这一口恶气。等那八虎来时,让他先吃俺一顿拳脚,好教那厮们知难而退!”
员外慌忙拦住道:“客人一行乃投亲过路之人,更何况携家带口多有不宜,老朽怎忍让你等遭受贼子毒手!”
索云龙一旁听了笑道:“员外在上,岂不闻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么?目下虽逢乱世,凶恶之徒一旦落在俺兄弟眼中,只怕也容不得他肆意胡为!员外不必惊慌,此事当须包在俺兄弟身上,到时定不让庄上小姐受屈便了。”
娄员外眼见李琎兄弟几个大包大揽要救女儿,当下不由转悲为喜。急忙起身谢道:“娄家庄有幸遭遇几位壮士施恩垂顾,可谓苍天开眼!老朽无以为报,这便谢过几位壮士大恩大德!”说罢,倒身便拜。
李琎急忙上前扶住道:“员外何须如此,岂不折了俺兄弟草料。庄上之事虽有俺兄弟担承,只是······”
娄员外一听李琎言语,不免打住话头急道:“壮士担心何事。莫不是也惧那薛家庄八虎威名,一时不敢出头招揽闲事?”
李琎笑道:“非也,晚辈之意乃是替员外后事担忧。试想晚辈一行路过贵处难以久留,一旦离去,那贼子再来抢人,员外又当如何应对?”
娄员外一听,一屁股又坐回椅上,无奈叹道:“老朽也曾寻思,暗送小女远处投亲躲过此劫。只恨方圆百十里之间,皆有薛家庄耳目。一旦奔走不迭被人拿回,反倒是羊投虎口,却不正好遂了那贼子心愿。”
眼看员外愁眉难展,张乾从旁慢道:“既是如此,晚辈倒有一计可试。员外如若放心,可拣亲信家人服侍了小姐,明日随俺兄弟一起上路。有我兄弟相伴,谅那薛家八虎不敢近前。待后去得远了,再寻路头由小姐自去投亲便是。”
张乾言罢,员外大喜。李琎当下笑道:“哥哥此计绝妙,这个唤作‘绝后计’,到时必让那厮寻人不着两手落空!”
员外也高兴道:“老朽眼见几位壮士皆乃义勇良善之人,如何放心不下?只是如此行事,须让几位壮士枉担了许多干系,老朽心下实感不安。”
史从进笑道:“员外不必担忧,扶危济困、除霸惩强正乃我兄弟生平所愿。庄上小姐之事,但依二位哥哥行事便了。”
娄老员外眼见李琎兄弟力担此事,满腹忧愁登时一扫而光。急命家院速去备酒备饭,顺便后院告知妻女,有人搭救不需悲哭。自家打起精神,陪了李琎几个堂上慢慢叙话。
话说眼下虽则世乱年荒,这双林渡娄家庄却如员外所言,一家日子颇能得过。眼看家院出堂不久,厨下饭菜一时具备。
此时,天早入夜,大雪正浓。娄员外唤人多掌灯烛重添炭火,调开桌椅搬来饭菜。自家捧上一坛家酿白酒,拉了李琎兄弟一同入席。
于座说道:“令堂及家人处,饭菜俱已安排停当,几位壮士且请安心饮食。”说罢举盏相敬,且与众人慢慢闲话时事。
堂上众人酒过数巡、菜过几味,忽听庄外一片吵闹之声响起!声音传来,犹似天降霹雳,恰如地裂山崩,直令在场众人皆吃一惊!
可叹:雪夜灯下话农桑,不防猛虎扰村庄!
娄老员外吃那一惊,不由吓得毛发倒竖、面如灰土,手中酒盏登时落地摔个粉碎。
李琎见状,起身安抚道:“员外休要惊慌,有俺兄弟在此谅无大碍。待去庄外看来!”说罢,兄弟几个提了刀棒,让随行庄客与娄老家人点起灯笼,开了庄门护着娄老员外走出庄外。
众人出得庄来,灯下见那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正自下到浓处。再看庄前打麦场雪地里,簇拥着一群好汉儿郎。挑着十几碗灯笼,举着数十具火把。前面抬着一乘花轿,摆着一部鼓乐,正自吹打得不亦乐乎。
就着火光细看过去,又见前面马上二人:一个宫花插帽、红锦披肩,满脸通红、一身醉态;一个锦衣暖帽、腰胯钢刀,也吃个半醉,马上只顾大笑大叫。
娄老员外这里看罢,悄悄指认前面一个,便是那太平镇上薛家八虎最小一虎薛义。旁边一个,乃是其兄七虎薛忠。
话说薛家庄八虎薛义兄弟,引领儿郎赶来双林渡抢亲。到此看见娄老庄上不张灯火,无一丝喜气,早已憋了一肚子鸟气。当见娄老出来,挥手止住鼓乐,远远怒声喝道:“你看俺那丈人,今日乃是薛、娄两家大喜之日。俺来迎亲,一不见张灯结彩,二不闻礼乐吹打,却是何故?莫不是要与薛家庄结亲,便须装低了你双林渡娄家门楣!”
这边李琎不待娄老答话,上前喝道:“兀那马上汉子,可是太平镇上薛万里之子么?”
薛义醉态之下闻言大怒,马鞭指定李琎骂道:“这厮何物,敢对小爷当面如此不恭!”
李琎冷笑一声道:“俺乃远方行客,路经此地闻听你兄弟多年为非作歹,专一欺压良善百姓,心中不平专待一会。今日相遇一处,你若识相时,快早收回邪念,放过娄员外庄上小姐。领了儿郎返回镇上,可免当场出丑!”
说这薛家八虎身在自家门口,何曾受过他人片言只语当面顶撞。今见一个外乡客人如此大胆,那薛义不由破口大骂道:“何物泼贼,敢来太平镇地方撒野?小爷略施手段,便教你立地作个他乡野鬼!”骂声未落,扬鞭催马扑上前来。
这边史从进见状正待提棒上前,却被李璞拦住道:“此等贼子,何须脏了哥哥之手!”抢出一步,厉喝一声:“兀那贼汉子听者!俺今日无意伤你性命,只教你见俺手段知难而退!”一声喝罢,单手一扬!
众人火把光中但看寒星一闪,早见那边马上八虎痛叫一声,丢了马鞭一头撞落地上去了!
薛家庄儿郎见状,齐叫一声苦。去雪地里抢起那八虎看时,但见他右臂之上牢牢钉着飞刀一口!
薛家二虎今夜前来抬亲,哪里会把娄老一家放在眼中。一行儿郎吃个半醉,徒手抬了花轿上路便走。当中只有七虎一人,挎了一口腰刀。
此时眼见兄弟中刃落马,不免惊呼一声道:“这厮们吃了豹子胆,直敢暗下杀手伤俺兄弟!待俺上前拿下,带回庄去一个个碎割了替俺兄弟出气!”抽出腰刀,拍马扑将过来。
这边史从进再也憋不住胸中一腔怒火,大喝一声:“敢战者都来!”抢步上前,避开马头一棒打去。眼见七虎腰刀单薄拦挡不住,腰胯之上挨了一棒。登时学了兄弟样儿,叫声苦,一头倒翻在马鞍之下!
薛家庄儿郎眼见七虎、八虎相继落马,方知娄老庄前几个外乡汉子绝非什么好相与。人人心生胆怯,一时不敢上前动手。慌里慌张将七虎兄弟抢起塞入花轿,牵了马匹转头走入雪夜之中去了。
娄老员外眼见一场大祸,被李琎兄弟略一举手便作烟消云散,当下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再将兄弟几个拉回庄内,重去堂上把盏相敬,陪了饮酒直至夜半方住。
次日一早,雪住天晴。李琎、张乾一来要防金、伪眼线暗缉行踪,二来又要护送娄家小姐投亲,一时顾不得雪后路滑。赶出车马载了母亲家小,谢过娄员外留宿,走出娄家庄重新上路。
娄老早已备下车儿一辆,吩咐家院、丫鬟陪了小姐,让庄客赶了跟随上路。夫妻二人满眼含泪送出庄外,看着众人去得远了,方才转身慢慢回庄。
却说当日天色放晴,初冬之雪又易消融,倒也不妨车马攒行赶路。李琎担心薛家八虎追来生事,吩咐庄客小心赶车,让李璞护了前面速行。自与张乾、索云龙、史从进各带兵刃断住后路,一行人不离鞍、马不停蹄,直往梁山泊子边赶来。
天近午时,渐近水泊岸边。众人放眼远望,只见那八百里梁山:水天相接、浩淼无际;山影朦胧、芦荡遮蔽。真乃藏龙卧虎之险地,果然屯兵聚众之良所!
李琎几人贪看水泊梁山一派景致,马上正自指画不已。忽听后路马蹄声骤,接着有人大声喊道:“你那儿郎都放仔细,休教走了东平府这伙打劫之贼!”
兄弟几个闻声吃惊,回头去看。早见十余骑快马当先,百余众儿郎随后,大喊大叫涌上前来。
李琎见状,急让李璞护了车马先行。自与张乾等人拨回马头,各操兵刃待看来者何意。
且说后面一伙人马扑近前来,看见李琎四人有备而待。一时雁翅一般排开路上,挥舞刀枪一片声叫嚷不停。
但看当前五骑马上,坐定五条好汉。为首一个,岁过双十、身形壮硕;横眉立目、气势逼人。顶狮盔、披兽甲,手中提定撒缨点钢枪一条。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太平镇上薛家八虎第三虎薛孝。
二一个,凸睛凹面、一部怒髯;青巾裹头、一身软扎。骑一匹杂花马,捧一柄双环刀。此人便是那薛家庄护庄二教师,“卧地虎”郭守玉。
三一个马上好汉,冲角襥头、掩心战袄;披一领团花战袍,操一柄五股托天火焰叉,乃是三虎之弟五虎薛智。
第四一个,网巾束发、青绸箭衣;腰中铜磨护心镜,手上包金齐眉棍,这个乃是薛家庄六虎薛信。
最后一个,头裹靑巾、身着锦袄,项下一条白绢巾,小心挽着一条受了伤的臂膀。此人却非别个,正是昨晚娄家庄前,被李璞飞刀伤了的八虎薛义。
昨日夜间,薛家二虎在娄家庄前吃了大亏。带伤回去见过父兄,说罢前因一庄大噪。
兄弟们一片声叫嚷,连夜杀去双林渡,捉来这几个外乡汉子活剥了出气!但因夜已过半大雪方紧,眼下不便动手行事,当晚只索忍恨罢休。
今日一早,三虎薛孝、二教师郭守玉引了五虎、六虎,点起百十众虎豹儿郎。再由八虎陪了做眼线,一窝蜂般赶去双林渡。一声呐喊打进娄家庄,要捉昨夜一伙报仇出气。
娄老员外情知薛家庄必来报复,当下只按李琎嘱咐,推说女儿已被夜来投宿客人掳走。其余事情,一概不知不晓。
三虎一伙哪里肯信,先将娄家庄乱砸一气,再把庄上家仆鞭打一通。于后逼问出李琎一行去向,这才放过娄老一家,从后径往湖边追来。
此时,仇人当面,免不了分外眼红。但看三虎薛孝拍马上前厉声喝道:“无知泼贼,直敢在太平镇地方伤我兄弟,掳走娄家小姐。今日落在俺薛孝手中,好教你个个都死!”
李琎听得追来这伙果然乃是薛家八虎,情知今日一场恶斗势必难免。当下思欲擒贼先擒王,自家一骑马、一柄刀,迎上前去叫道:“薛家小儿听了。俺兄弟远来投亲,一路之上闻你恶名早已不耐。你若识趣及早走开,若不识趣,却好待替地方除了你这一害!”
李琎叫罢,三虎大怒。正待挺枪上前搏杀,不防身边二教师郭守玉,驱马舞刀抢先一步杀上。高叫一声:“泼贼无礼,且来郭守玉刀下领死!”
李琎见他来势凶猛,挺起大刀正待迎上前去。忽听路边泊子里有人大喊一声:“何人大胆,直敢在俺水泊边上逞凶撒野!”
一声暴喝传来,犹如晴天霹雳,更似猛虎啸林。岸边两家人马听了,无不为之一惊。
李琎与那二教头急忙驻马看时,早见湖荡之内划出几条渔船,如箭一般迎面飞来。但看当先一条船上,十数辈渔家儿郎提了鱼叉鱼枪,拥定一人威风凛凛站立在船头之上。
众人惊疑之中,渔船飞近湖边。那人涌身一跳上得岸来,脚踏残雪大步来至众人面前,又喝一声道:“你那两伙甚么路道,来俺泊子边厮拼却是为何?”
此人话音一落,李琎心中不由一动。注目仔细看去,但见那人,头戴万字巾,身穿皂罗袍。身长八尺,年近三旬;龙行虎步,壮貌雄伟。目光如炬,令人不敢当面仰视;凛凛一表,极具英雄豪杰气概!
李琎看罢,一时不知高低。正待上前答话,却见那边三虎兄弟收刃下马,步近那人身前。施礼禀道:“叔父告扰,晚侄在此见礼。”
那人看见三虎兄弟来前,不免说道:“原来是你等在此舞刀动枪。不知这伙行路客人与薛家庄有何过节,敢劳你兄弟一路追来此间?”
三虎薛孝再道:“叔父不知,此一伙原是东平府走来的打家劫舍之贼。夜来在双林渡娄家庄掳走娄太公小女,飞刀伤了晚侄八弟。是晚侄受娄太公之托,追来此间搭救小姐。不巧泊子边上遇见叔父大人。”
那人听得三虎口中道出东平府三字,不由面色一凛。转身急对李琎施礼道:“敢问客人仙乡何处,来此济州地面有何贵干?”
李琎眼见此人与三虎一伙叔侄相称,肚中连连暗叫不妙。见问不敢收刃下马,只于马上回礼道:“壮士有礼,小可兄弟实乃东平府人氏。只因举家投亲路过此地,夜来借宿娄家庄,正好遇上薛家兄弟上门抢亲。那时为救无辜,不得已恶了薛家父子。今日一早起来,遭彼追来此间寻仇。惊动地方不当,万乞恕罪则个。”
那人听得李琎果乃东平府人氏,不免惹动心中一事。当下再把李琎仔细看上一遍,随后问道:“不知客人家住东平府何地?”李琎回道:“东平府城北三十里外独龙岗······”
李琎话未说完,那人急忙拦住道:“且住,待俺先行打发薛家兄弟走路!”转过身去,对那三虎说道:“这伙客人原是俺远方亲旧有难来投,你兄弟看俺薄面放他一马。得罪之处,待俺日后亲去镇上赔礼。”
三虎薛孝此番追来,意在抢回娄家小姐,杀了李琎等人夺下一伙车马。今见此人忽将这伙行客认作亲旧,心虽不愿面子上却也不敢有所得罪。
当下只好悻悻言道:“既是如此,晚侄暂且告退。只是娄太公庄上小姐尚在此伙裹胁之中,尚望叔父见查。”说罢,施礼退下。兄弟几个一齐上马,与二教头引了儿郎返回镇上去了。
李琎眼见此人数言遣退了薛家数虎,心中不免又惊又喜。急与张乾等人下马,近前施礼谢道:“小可兄弟谢过援手之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那人听了,当下大笑道:“贤弟何须言谢,不见愚兄乃是石碣村阮鲲么!”
阮鲲此言一出,李琎、张乾闻言大惊!呆愣片刻,方与索云龙、史从进一齐扑倒在地,当面拜道:“哥哥在上,弟等有眼无珠,当面不识哥哥尊容。”
阮鲲急忙扶起几人道:“你我兄弟何须俗礼,快快请起。适才贤弟说出独龙岗三字,俺再仔细看过你面貌,不难认出你乃李应叔父之子李琎兄弟是也。”
张乾一旁急道:“哥哥许是忘了孟州道上张乾?”阮鲲拉住张乾手道:“何曾能忘?想你我兄弟梁山作伴情同手足,不幸父辈好汉招安一别,从此天南地北再不相见。今日有幸相逢于此,可慰多年思慕之情!”
阮鲲说罢,再问李琎道:“你二人面貌依稀可辨,此二位兄弟却不曾相识。”李琎急忙拉过索、史二人与之引见道:“此二人一个乃东平壮士索云龙,一个是泰安豪杰史从进。靖康勤王之时,有缘与小弟结识于军中。”
阮鲲听了,急忙与二人叙礼。过后又问李琎道:“如今天下大乱,二位贤弟怎会相聚一处,又如何走来在这济州地方?”
李琎道:“哥哥不知。小弟几个今岁秋后去河北道上干下一事,不慎惹恼了金人伪贼官府。如今事发,东平府内不能容身,只好携家来投哥哥相聚。昨夜借宿娄家庄上,不巧招惹了薛家八虎。今日一早,被他一伙追来此间正待厮杀,却不想被哥哥三言两语打发了事。”
阮鲲大笑道:“原来冀州开元寺一事,乃是贤弟一伙所为。好教愚兄当面惭愧!是你不知,太平镇上薛万里素日忌讳愚兄贱名,见面常以兄弟相称,是以薛家兄弟当面不敢放肆!今日你我兄弟巧遇一处,路边不是说话地方。快快随俺回庄,置酒待与众位贤弟接风洗尘。”
阮鲲说罢,吩咐渔家儿郎划船先回。自家领了李琎四人赶去前面,拜过二位婶母,见过李璞、杜先两个。随后引领众人大宽转走了五六里路,沿着岸边一直来在石碣村前。
一行来在村头,李琎几个打眼看时,原来那石碣村一边傍岸三面环水,且是一个幽深僻静之地方。
先时,阮鲲叔父阮小七夺职还乡,将出兄弟们多年积蓄。于村头临水之际起造一处庄院,田园渔猎养母训侄。只因终身无娶,母子终世以后,阮氏一门留下阮鲲一人续宗继嗣。
说这梁山好汉阮小二之子,单名阮鲲,表字北海。人物生得:面阔口方、目光如炬;龙行虎步、状貌雄伟。素日为人气劲神闲,一身胆略凡夫不可攀比。
自幼粗通史书,性喜兵书兵策。多年师承名家,学成文武之艺。生逢乱世之中,恼恨金人祸国。追慕战国名将信陵、昌国二君之为人,慨然生有匡扶社稷,恢复疆土之志。
靖康之难,曾随叔父阮小七勤王京师。事败之后,娶妻成家隐居乡间。守着叔父留下田园湖面,奉养母亲训儿育女。
只因身为豪杰之后,天性侠肝义胆。平素轻财好施、广交远近;急公好义、恩施乡里。锄强扶弱遮护一乡地方,救危扶困遍济远近父老;村家渔户每每仗若神灵,豪杰壮士争相前来结识。
今日迎得张乾、李琎入庄,一壁厢让家人服侍李、杜二母及李琎之妻、娄家小姐去后院歇息,就便与母亲、妻子相见;一壁厢安顿一行车马前院住下,整治酒席待为众人接风洗尘。
自家随后领了李琎几个,先去书房之中落座叙话。那愣爷杜先于路调养数日,背伤已无大碍。不免陪了众人,一起热闹畅叙。
再说后面阮母、李母、杜母曾在梁山寨中相聚多年,分别以后不免各怀思念。乱世之中再次相会,一时如在睡梦之中。当下见面又惊又喜,不免相抱一处掩泪而泣。
阮鲲之妻极是贤惠好客之人,与李琎妻子一见如故。二人家长里短且能说到一处,又不忘陪了三母一边叙话。
正自热闹,阮鲲领了众兄弟来拜三慈。阮鲲妻子急忙拉了李琎妻子、娄家小姐内房回避。众兄弟叩拜一番,稍事寒暄,家人来报前院后院两处席宴已备。
阮鲲便让妻子陪了三慈后院饮宴,自家引了众兄弟返身再来前院。看到堂上布下数桌酒席,心中一时高兴,吩咐家院去请先生与马家兄弟来见。
李琎、张乾意在席间说些心腹之事,闻听阮鲲教请先生,一时不知此人是谁,心中不免暗自纳闷。
正是:天降奇才襄军机,世出豪杰扶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