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柴彦卿与义弟楚丰逃离沧州,有心欲往江南投军从戎。走来山东德州地方,于路不幸感染时疫。幸遇杏花庄王老员外留宿,方能得到一个落脚歇息之地。
房中闲话之时,说道近处卧虎山上新近聚起一伙强人,打家劫舍薅恼村坊,员外当下深感不安。
楚七郎于座听来,不免问道:“不知那里贼人多少,可曾来在员外庄上罗唣?”
员外叹口气道:“壮士不知。此间卧虎山下原有一座八仙宫,乃是得道高士升仙之地。鞑子未入中原之先,观内有一真仙法号通微,道法灵通高深莫测。驱神捉鬼样样皆能,符水到处其灵如神。故此,门前车马辐辏,观内香火不绝。说这真仙座下有两个入室弟子,师兄道号妙庭,师弟仙名逍遥子。那逍遥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谠,兼有一身武艺,素日惯好游走江湖多行不端。其师在世,尚且惧其法术不敢过分放纵。其师仙去,师兄妙庭太过良善,不能拘管这逍遥子,任由其招摇撞骗一味胡行。国难以后,世道大乱,更遂了这逍遥子之意。自家收得几个如狼似虎徒弟,号称座下五虎。结交江洋巨盗,趋附伪朝官府,敲诈钱财诱拐男女无恶不作。师兄妙庭规劝不住,忍气多年一恨而亡。此后,逍遥子自做观主,更是无拘无束肆意为恶,真个应了逍遥子这一道号。”
王员外一番话说罢,七郎听了不免劝道:“天下大乱世道败坏,不良之徒趁势为恶已是常事。员外居家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员外恨道:“壮士不知。自从这逍遥子得做观主,远近恶贼强盗闻名多来相投。内中有名两个好汉,一个叫做卷毛虎,一个称名小青龙。这两个与逍遥子脾胃相投,沆瀣一气。占住一座八仙宫,公然打家劫舍薅恼村坊。我这杏花庄相邻八仙宫不远,老朽担心此辈来庄罗唣,整日里忧心忡忡饮食难安。有道是,疑心生暗鬼。近日惶惑之余,常觉夜间有人悄悄探庄。起来满地里检看时,又不见一个人影,煞是让人愁烦忧虑。”
七郎劝慰道:“员外养家心重,难免多生疑心。庄上现养着二位武师护院,却怕那逍遥子何来?”
七郎说道二位武师,却不料员外一听连连摇头道:“壮士再休提起此辈。说来见笑,非是老朽有始无终,话一出口直须冷了他人之心。是你不知,老朽庄上两个武师乃是本地人氏。遭时乱无处安身,江湖之上靠卖拳脚枪棒为生。老朽春上见他州城街上卖艺,一来爱他有些手段,二来怜他糊口不易,不合请他来在庄上看家护院。二人初来乍到,巡更守夜也还勤谨。日子一久,本性渐露。粘花惹草到处生事,搅得一村不得安宁。平日又怪老朽良言规劝含恨于心,几回价竟与老朽反目顶嘴,主仆之间甚不和睦。近日常常不告而出,闯去镇上赌钱吃酒夜不归宿,着实让人心中不忿。”
七郎眼看员外说得苦情,不免再劝道:“这两个既是员外招来看家护院之人,不中意时,送些银两遣发出庄也就是了,何必为此大生烦恼?”
员外道:“老朽心中也是这般盘算,只是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老朽惧他两个脾气暴躁,来庄多日尽知庄上虚实。只恐一旦出言不慎,惹他怀恨于心。日后返来薅恼,这个却不是后患无穷!”
七郎笑道:“员外却也小心过了。岂不闻俗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兄弟今受员外恩惠无以为报,此事如能相助,但请员外当面开口。”员外犹自心存顾虑道:“壮士说得也是,却待老朽寻个便宜时机,遣发他二人出庄便了。”
闲话至此,管家领了小厮,手捧一方漆盘走进房来。看他盘中放些膏汤之药,走近榻前放下,七郎急忙相帮扶起柴彦卿,先喂他服下碗中汤药。管家又将一小钵膏药遍敷棒伤,仔细裹了再扶躺下。员外主仆随后辞过七郎,出房自去后面安歇去了。
常言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楚七郎心感庄上员外容留之恩,听道夜来有人探庄,又见员外与两个武师不合,心中一时不免留意。至夜吹熄灯烛,自家桌前和衣打坐,用心细听屋外动静。
只因连日赶路幸苦,初更未尽困意袭来,却早爬伏桌上打盹不停。似睡非睡之时,忽觉有物相触。猛醒过来,方知赤獒虎头在旁。
七郎暗观屋内如常,细听房上似有细碎之声,心知庄上有异。急忙站起身来,悄悄扎缚一番。随后提了朴刀引了虎头,暗里开了屋门闪身来至院中。
时逢夜深人静,但看天上繁星高挂,满院光影一片斑斓。楚七郎四下里查看一番,不见庄内有甚异常。心中正自疑惑不解,忽见身边虎头一窜而起,一头扑进一旁角门里去了。
七郎提刀随后跟上,绕过中院,来至后面一道月亮门前。一主一犬进去打一看,只见四面院墙圈起一片杏林,当中乃是小小花园一座。
七郎心疑花园应是庄上小姐闺房所在,碍于客人身份正待转身退出。却不防前面虎头窜起四蹄,如箭一般径向花园门前扑去!
楚七郎不得已跟了过去,星月光下只见园门开处,黑乎乎两条大汉,忽从里边走将出来!
楚七郎见状,不由猛吃一惊。当下仔细看去,只见两条大汉,一个手提一条哨棒,一个肩扛一条布囊。二人抢出花园要奔一边墙下,不防匆忙之间,径向楚七郎应头撞来!
三人猛一照面,各自不免大吃一惊。提棒汉子眼看有人挡住走路,舞起哨棒便扑前来。
七郎说不得挥刀迎住,两个未交一言,便在花园门前斗将起来。
后面汉子想是急于脱身,眼见七郎只有一人,便将肩上布囊放倒墙边,拔剑在手跳上前来相帮动手。急切里不防虎头在旁怎肯放他过去,一声怒吼,窜上前去便与他当场撕扯起来。
俗话说得好,救人胆壮,做贼心虚。两条大汉深夜潜入杏花庄为恶,月下突遭截杀已知不妙。再被虎头连声狂吠撕咬,一时不由心中发慌。只见那使棒汉子斗不多时,手脚慢处破绽稍露,早被七郎抢入怀中,就手一刀砍翻在地!
楚七郎结果了眼前一个,提刀待奔另一个。未及转身,猛见房上悄无声息跳下一人,手舞一剑拦住去路当胸便刺!
七郎急忙闪身避开,借助月光看去。但见眼前此人:窄袖箭衣排胸扣,绣绒锦帽缀八宝。五色丝绦束身紧,鹿皮战靴抓地牢!
楚七郎眼见又来一个,一时不知王老后花园中藏了多少歹人。说不得挥刀上前,又与此人斗杀一处。
缠斗数合过后,七郎但觉这人功夫与适才使棒汉子不可同日而语。不免打起精神,与之竭力厮拼。
两人你来我往格斗于月下,一刀一剑夺性命在刹那之时,一进一退争胜负于方寸之间。交手互博十余合,竟自难分高低胜负。
此时,犬吠之声已然惊动了满庄之人。前院王老员外,早让管家唤起阖庄厮仆。提了灯笼火把,舞起叉耙扫帚,一起呐喊赶来后面花园门前。
房上跳下箭衣之人斗到这里,一时奈何不下楚七郎。又见惊动了一庄老小,一时不愿缠身再斗。当场挥剑格开七郎朴刀,拔身退步朝后便走。
七郎斗得性起,挥刀从后急追上来。星月光下,只见那人扭身抖手一甩,一点寒星径奔自家面门扑来!
七郎惊叫一声:“不好!”朝后便倒。急切里,但觉一缕惊风擦面掠过。只听一物噗地一声,却好钉在身后一棵树上!
楚七郎躲过眼前一劫,跳起身来看时。早见那箭衣之人形如鬼魅,三闪两跳纵身掠过院墙,一晃没入夜色之中去了。
楚七郎一条性命险丧暗器之下,不免抹去额头一把冷汗,暗叫一声:“惭愧!”当下再也无心上前追赶那箭衣之人。
再说剩下那一汉子摆脱不开虎头撕扯,又见同伙一死一逃,情急之下不免慌了手脚。乱挥几剑脱身待走,却好撞上王老庄上一群厮仆。当下叉耙扫帚一涌上前,早将那汉子掀翻在地,牢牢按住背剪了双手。
众人凑近火把打一看,眼见地上一死一伤二人,竟是两个羽衣素袜出家道士!
王老员外看了心中吃惊,不由喝问一声道:“汝辈敢是那八仙宫中逍遥子座前高徒?”
活的道士被人看破行藏,就地叩首如捣蒜直呼饶命。员外见状不由更惊,不免又问道:“汝辈不在观中修行,中夜时分来我庄上所为何故?”
地上道士正待抬头回话,不防人群之中抢出一个。骂一声道:“僧道之徒夜入民宅定行不良,留他性命何待?”手起一刀,早将道士砍死地上!
王老员外又吃一惊,定睛看时,只见动手这人不是别个,乃是那护庄武师丁焕!
员外看了正自气恼,又听一旁传来一阵挣动之声。急领家人凑火近前,只见花园墙边倒放着一条布囊。
员外让人小心打开,只见囊中竟是一个弱闺女子。双臂被绑,口中塞物,犹自苦苦挣扎不已。火把光里仔细一看,原来那女子并非他人,竟是庄上小姐——王老员外之小女!
在场众人又吃一惊,其兄急忙上前扶起妹子。取出口中之物解了绑绳,背去前院交由母嫂抚慰去了。
王老员外接连吃这几吓,内心不由慌作一团。于后再领管家厮仆,入去园内小姐房中检看。灯下又见一条索绳,紧紧捆着乳娘、丫鬟。解开二人问话之时,两个吓得抖作一团口不能言。
员外无奈,只好让人搀往前院先去缓息。随后吩咐两个武师,领了厮仆分头搜检庄内。勿令贼人暗里藏下,再行弄出其他蹊跷事端。
两个武师领命去后,这里楚七郎张了火把,自去树上寻那箭衣之人留下暗器。拔出看时,原是五寸长短弩箭一枚!当下不由摸摸头皮,暗叫一声侥幸。于后小心藏了,返回前院来看义兄。王老员外心感七郎出手救下女儿,拉了管家随后跟来。
且说前院房内,柴彦卿服下汤药,睡过一觉精神少复。后被庄上噪闹之声惊醒,掌起灯来正待扎挣出门,却见七郎三人走来房中。
七郎述说一番花园遭遇,再将弩箭取出交与义兄看过。柴彦卿得知其情,不由也为七郎后怕不已。
话说杏花庄王老员外养家心重,夜遭如此祸事,一时愁眉不展。免不了忧心忡忡说道:“适才恩公所毙二贼皆乃出家道士,此间又距八仙宫不远,老朽心疑当属逍遥子座下恶徒。只是我儿身居弱闺,歹人不知庄上详情,怎会夤夜之间大胆入庄抢人?”
柴彦卿道:“逍遥子在此为恶多年,远近村坊之事不免少知一二。夜入员外庄上为歹,眼见事前早有预谋。今夜二道果乃其徒,后事不免大为可忧!”
员外听了,不免焦躁道:“果如恩公所言,老朽庄上岂不是再无宁日,小女又去哪里躲避一时?”
七郎安慰道:“员外休慌。俺兄弟既已染手此事,不免要与这逍遥子周旋一番。说不好,须替当地父老除了此害!只是后来与俺交手之人手段高妙,高来高去疑似剑侠一类人物。日后当面撞上,倒要加倍小心才是。”
员外听了七郎言语稍放宽心,起身谢道:“今日若非侥幸着落二位恩公宿住庄上,小女只怕早落贼人之手,却教老朽夫妻如何活命?救命之恩不敢言报,且容老朽当面谢过。”说罢,便欲俯身叩拜。
七郎急忙扶住道:“老员外何出此言?今日事实乃员外素日善行所致,正所谓善有善报。相谢之言,再休提起。如今二道尸身尚在后院,还是料理后事要紧。”
员外听了,不免又愁道:“太平时节,人命大事须当报官。而今伪朝官府视百姓如草芥,陷良善于无辜,此事只怕不敢惊动地方官府?”
管家一旁言道:“主人所虑极是。二道今夜所为实为恶贼行径,虽然折了两条性命,谅彼一时不敢张扬。可将二道小心掩埋,庄上着人日夜巡守也就是了。”七郎随后道:“员外但以管家之言去办,待看逍遥子一伙下来如何行事。”
话到此处,两个武师进来复命。言说阖庄搜遍,不见再有贼人踪迹。员外放下心来,让人去将二道尸身抬往庄后远远埋下,叮嘱夜里之事万勿说与外人知道。日里关门闭户提防生人近前,夜里则由两个武师安排人手轮换巡更。两个武师听了依命出房,员外也自辞了七郎兄弟,去往中院看慰妻女。
杏花庄夜来大惊一场,阖庄老小寝食难安,昼夜小心提防贼人来庄报复。不想连日过后,庄上平安无事,夜里也不闻再有什么异常动静。
王老员外喜忧相伴,也不知在佛前烧了多少柱高香。自家暗里侥幸道:“莫非前夜二道并非逍遥子之徒,乃是过路贼人偶来庄上行窃?折了同伙二贼一时惧怕,已然远走高飞也不见得。此事若非这河北客人仗义出手,老朽这杏花庄如今还不定凭般模样?”
想到此处,心中感激不过。前院客人面前,三餐两茶不曾少缺,医药调理诸般周到,就连七郎身边虎头也自得益不少。
柴彦卿在这杏花庄上一住数日,幸得管家精心医治。时疫已愈棒伤恢复,一行一动渐如往常。
庄上连日无事,楚七郎却自放心不下。一来,担心箭衣之人武功高强,同伙折了性命岂能不来报复;二来,庄上两个武师行为乖张,那日先是不肯着人借宿,夜间拿获贼人不待问出来由便行砍杀,一举一动让人难免不起疑心。
七郎疑心不已,王老庄上两个武师依旧我行我素。这日外出多时至晚回庄,自向管家讨了一壶老酒,房中吃个半醉倒头便睡。
七郎见状,越发不敢大意。夜里二更悄悄起身,提了朴刀引了虎头,庄前巡检一番不见有甚异样,放心不下自又绕去后面来看。
杏花庄花园自从那日出事以后,不再有人居住。一到夜里,黑灯瞎火听不到半点动静。七郎检看多时不见异常,不由自嘲疑心太过。转身回到前院,正待进房歇息。星月光下,却见两扇庄门大开,两个门房家仆横身躺倒在地!
七郎看罢,正自吃惊,猛见门外跳进一人。急待挥刀上前,却看那人摆手叫道:“壮士且慢动手,俺乃庄上武师丁焕是也!”
七郎收刀急问:“何人杀死门房家仆,武师夜里出庄何事?”丁焕说道:“壮士不知。适才有贼入来绑走员外庄上小郎,俺与武兑得知,赶出庄去却被一伙贼人围杀一场。眼看不敌贼人势众,只好回庄求人来助。壮士手段高强,快随俺去庄外救人!”
七郎情急之下,一时无暇深思。拍拍虎头让其去唤义兄,自家随了丁焕奔出庄去。
二人走不多远,早见月下七八个黑影围住一人正自苦斗。七郎见状,急叫一声:“武师休慌,楚丰来也!”那伙黑影听得有人来前,收住刀杖一齐退下,被围武师武兑趁势撤出身来。
七郎挺刀近前一看,只见黑影一伙乃是一道一俗为首,两边摆着八九辈恶狠狠道徒。
只见那为首道士:头戴天青巾,身披七星袍;脚踏云跟履,腰束吕公绦;三清殿上逍遥客,江湖道中采花盗!
原来,楚七郎面前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卧虎山下八仙宫主逍遥子!
再看他旁边俗装这位:两臂乱生怪毛,势如奔马脱缰;一条铁棒在手,江湖无人敢挡;直似伏虎罗汉,赛过降魔金刚!
此人又非别个,正是此间有名好汉“卷毛虎”。因与逍遥子同乡交好,落脚八仙宫相伴为恶已然多年。
七郎打眼正看,不防那逍遥子龙纹宝剑一挥,怒喝一声道:“河北贼,尔乃行路之人,怎敢不识进退坏我好事伤我道徒。直觑我德州地方无好汉!”
七郎还口骂道:“出家人修真纳性方成正果,尔辈假名托身实乃贼盗。今番撞在楚丰手下,却好待替太上祖师清除了你这一干孽障!”
逍遥子一听,不由大怒骂道:“打脊杀才。真人面前竟敢出口伤人,看俺宝剑取你!”一声骂罢,正待扑上。却被身旁卷毛虎拦住道:“师兄息怒,待俺上前打杀此贼!”抡起手中那条铁棒,跳上前来照定七郎便打。
楚七郎这边不敢大意,急挥朴刀上前架住。两个一刀一棒当面舞开,瞬间便自斗杀一处。
说这卷毛虎膀阔腰圆、气力过人,手上功夫也不含糊。一条铁棒当面抡开,呼呼作响煞是惊人。七郎与之斗过多时,二人当场竟自战个平手。
七郎一时斗这卷毛虎不下,又见逍遥子圈外仗剑只待抢上。焦躁之中,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壮士休慌,丁焕来也!”叫声未落,一人跳上前来手起一棒,竟将七郎打翻在地!
楚七郎以为丁焕上前来助,哪防背后突遭暗算。一棒被人打倒挣扎不起,又见逍遥子怪叫一声:“河北贼,哪里走!”抢上前来,一剑照头劈下!
剑光闪处,忽听一声嘶吼,猛见一物窜上前来!逍遥子吃那一惊,月下看时,眼前只见牛犊也似一条猛犬,直冲自家迎面扑来。当下由不得大叫一声,猛然向后倒退数步!
卷毛虎一旁见状,抢上前来,抡起铁棒照定虎头一棒劈下!说时迟、那时快,又听有人大叫一声:“柴彦卿在此,那个敢伤俺兄弟性命!”叫声未落,只见那对青龙戟迎头飞来。但听一声响亮,卷毛虎手中铁棒应声掉落地上!
说这卷毛虎一条铁棒重过三十斤,江湖道上闯荡多年,依仗力大棒沉,一般兵刃哪里会放在眼中。不想今日遇上对头,交手一招铁棒脱手,但觉双臂痛麻气血翻涌,一时不由呆在当场!
逍遥子座下众徒尚自不识厉害,依仗人多攒刃上前来斗。柴彦卿怒发之下,抡开双戟前三后四、左五右六一顿乱劈,早将一干恶徒当场放翻几个。
卷毛虎适才吃了大亏,又见远处涌来无数灯笼火把。急忙抢起铁棒,叫一声道:“夜深风紧,我侪走也!”一把拉回逍遥子,转身朝后便走。杏花庄上两个武师眼见事情败露,不免随了两个一溜烟去了。
杏花庄管家领了厮仆赶来,火把照处先行救下庄上小郎。于后检看七郎棒伤在外未伤筋骨,不免背了二人返回庄上。
入庄来至客房,管家先为七郎医治棒伤。员外家人随后来看,一时七嘴八舌当场问个不清。
七郎忍痛分说一番,众人方知庄上两个武师,原与八仙宫贼人暗有来往。
员外听了,不由后怕道:“老朽瞎眼,不慎养了贼人在庄。可知不是二贼与那八仙宫勾结一处,妖道怎知我庄上小女之事?”
王老员外说罢,其长子随后犯愁道:“贼人一伙窝居八仙宫为恶多年,如今三番两次败在二位恩公手下,岂肯轻易善罢干休?杏花庄与之结下大仇,日后之事其实堪忧。”
柴彦卿在旁听了,一恨贼人设计伤了七郎,二被员外家人聒噪的甚不耐烦。一时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当下瞒了员外众人,暗里扯出一个家仆。赶去后槽牵出马匹,由那家仆引路出庄,一鞭落下竟奔八仙宫而去!
说那卧虎山相距杏花庄不远,柴彦卿与那家仆奔马疾驰,不过盏茶时分,早至山下八仙宫前。
二人下马,夜里看那一座观宇之时。眼前只见:山环紫霄,月映仙宫;宝殿巍峨,楼阁重重。竹径幽幽蓬莱府,松坡深深清虚洞;日有白鹤衔仙草,夜来古猿伴宫灯。
有诗为证:
“月到松亭鹤未眠,玄都羽士诵灵篇。
玉炉烟断瑶坛冷,金磬一声霜满天。”
柴彦卿看罢那八仙宫夜景,先让家仆牵了马匹躲去牌楼之下。自家提了双戟,上前径去叩打宫门。
时值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叩门声起,只听里面有人说道:“真人方才回宫,又有甚人夜半打门?是了,许是落在后面师兄来也。”话落处,“吱呀”一声宫门打开半边,里面黑乎乎露出一个人头。
门外柴彦卿手起一戟,但看那小道童头颅落地,滴溜溜滚下宫门台阶去了。
柴彦卿推开道童尸身,挺身闯进八仙宫内。月下打一看时,只见里边宫殿依山而建,一高一低分为上下两处院落。再看下院殿堂满地里黑黢黢一片,唯有角落一处香阁亮有一窗灯光。
柴彦卿看罢,大步抢将过去。一头撞进阁内,只见桌前灯下围坐着七八个道徒,正自吃酒闲话。
众道徒猛见一个生人撞进阁来,当下不由皆吃一惊。内有适才逃回一名道士,灯下看见柴彦卿手提双戟,跳起身来喝道:“兀那河北汉子,你莫不是吃了老虎胆、豹子心,直敢一人闯来八仙宫行凶?”
柴彦卿有心杀贼哪肯答话,挥舞双戟便扑上前!众道徒操刃而起围裹上去,却难当那对青龙戟迎面飞来无遮无挡。眼见白刃落处血光飞溅,叫呼声里一片伤残。眨眼功夫不到,阁内道徒无一幸免!
柴彦卿大杀一场走出香阁,再去灵官殿后拾级登上后院。看到玉皇殿两廊皆各亮有灯光,就近先去西廊窗前打一看。见有几个女子灯下围棋消遣,不免转身再奔东廊一边。听到窗内传来一阵人语之声,不由大步抢上前去。一脚踹开门板挺身闯进,只见道俗五人正于灯下叫嚷一团。
原来,里边五人不是别个,正是八仙宫住持逍遥子、好汉卷毛虎、大盗小青龙、与杏花庄两个武师丁焕、武兑。
且说逍遥子正与众人议论杏花庄之事,不防“咣当”一声门扇开处,猛见撞进来一条大汉。
逍遥子吃惊看去,一眼认出此人非是别个,正是杏花庄前坏了自家好事那人。不由跳起身来,戟指骂道:“河北贼,你兄弟三番两次坏人好事忒也可恨。我等正待结众前去报仇,你自颠倒大胆走来送死!正可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却待结果了你这贼杀才,再去放火烧了那杏花庄,那时方消我心头之恨!”叫骂声中抽剑而起,涌身一跳挥刃便砍!
灯下卷毛虎、小青龙几个,随之操刀挺杖一起发作。踹翻面前桌椅,犹如群狼一般猛扑上前!
正是:三清无辜生孽障,八仙有缘惹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