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中说道,黄天龙被人一棒打倒林中。一伙剪径男女上前搜检一番,眼看分文不获不由大怒。正待下手结果了他叔侄二人性命,却被当中一个拦住道:“且慢动手!俺看地上这人似有几分面熟,只是急切里想不起哪里曾经见过?”
凑到跟前,仔细再看一番。猛地一拍额头,大叫一声道:“今日财神爷照命,百两黄金唾手可得!”
这人说罢,引起身旁众男女一阵哄笑:“四哥莫不是穷疯了,奈何白日做梦?我侪身逢乱世,不幸剪径穷乡僻壤,哪里就会凭空飞来百两黄金?”
那四哥怒喝一声道:“我把你这几个瞎眼无珠贼子!不记得前日随了大郎去往县城赌钱,官府揭榜要拿钦犯黄天龙。你看此人面貌,不是榜上那人又是哪个?”
这里四哥话一出口,那里众男女皆吃一惊。急忙凑上前去细看一番,不由纷纷叫道:“还是四哥心细,不然真个丢了这到手百两黄金。此人真个与那榜文图影有着九分相似,眼见身边又引着小儿一个,不是黄天龙又是哪个?切莫多说,快先抬了赶去大郎庄上看是如何?”
众男女一时高兴,动手之间不免又道:“闻听黄天龙乃是梁山好汉之后,一身功夫天下无敌。待他醒来,我兄弟几个哪里是他对手?须当仔细捆牢,也好让他动弹不得!”
当下七手八脚将黄天龙捆了手脚,背穿了一条杆棒抬起。扛了天赐,提了那口剑。乱哄哄走出七八里地,不由来在一处市镇梢头。众男女涌进一处庄院,连人带棒绑在前院厅柱之上,急忙去禀庄上主人亲来检看。
黄天龙被人一路摇晃,已然醒转过来。心知落入一伙剪径男女之手,不得不忍了棒伤一言不发。
厅柱之上,看见一人出堂,众男女一齐上前献媚道:“贺喜大郎,恭喜大郎。今日拿住钦犯黄天龙,明日高官厚禄不难到手一场!”
那人不管一伙男女叫嚷,近前把黄天龙仔细一看。不由生疑道:“人多传闻黄天龙乃是梁山好汉之后,为人任侠一身胆勇。勤王之时投军从戎,百万军中搴旗斩将如入无人之境。今年春上,又与京师大侠史万宝劫皇杠、杀国舅,相国寺打擂攧杀力士孟恩。如此凭般一条好汉,怎会是这其貌不扬寻常之人?”
众男女一听,纷纷叫道:“大郎休得多疑。县里榜文也曾见过,上面明白写道,钦犯引一小儿过境此间,欲投水泊梁山。再看此贼与榜文图影一摸一样,不是真凶又是哪个?”
那大郎犹自不信,自顾问道:“兀那汉子,俺乃新朝兴仁府辖下南华县石桥镇当坊里正方化龙。目下府县行文地方,要拿钦犯黄天龙。但凡过往行人,不敢放过一个。你要活命时,实说姓甚名谁,那里人氏。但有隐瞒,休想走出俺这石桥镇!”
黄天龙远路而来,哪里晓得这方化龙盘踞地方世为豪强。如今借了姐丈刁彦能贵为一府兵马都统之势,更加气焰熏天不可一世。
说那刁彦能出身将门武功高强,国难之后聚众为盗。因见宋室无力北还,率众以降金人欲求荣华富贵。刘豫迁都东京,授其为兴仁府兵马都统制一职,使其衣锦还乡,以收地方人心。
俗话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方大郎本为地方豪强,一朝借了姐丈之势,在这兴仁府一境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无赖恶棍争赴其门为之奔走效力,遂成地方有名一霸。
黄天龙一时不晓得这方大郎乃为何等人物?却知今番落入贼人之手,势必再难脱身。
思及自从相国寺内身受冷枪,一路逃来数遭劫难,牵累许多无辜之人丢了性命。到此不免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今见方大郎当面逼问,不免开口说道:“壮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俺便是黄天龙。但求放过天赐侄儿一命,到死必不与尔等为难!”
方大郎一听面前之人,果然乃是当场钦犯黄天龙。不由大喜叫道:“好、好、好!今日之事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都道你黄天龙乃是金刚般一条好汉,依俺看来名不副实。如今落到俺方化龙手中,你还想为难哪个?想俺方化龙在这石桥镇称霸多年甚无趣味,今日天幸教你逃来此间,却好把来送去东京讨个前程。念你一路逃来此间不易,你那几个男女先与他一些饭食,再送去后院仓房吊起。待俺遣人赶去府衙告过姐丈,却好押了这厮去往东京讨功!”
方大郎一心邀功讨赏,让人解下黄天龙送去后院。自回书房修起一封书信,急遣快马飞赴府城前去报信。
实不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方大郎一时贪心动处,却不料冥冥之中后事反转急变。有分直教:一朝贪欲动心火,惹来大祸灭满门!
话说众男女奉命将黄天龙推搡至后院仓房,寻来一根结实绳索穿梁而过悬空吊起。留下两人守在仓门前面,其余都去前院讨赏吃酒。
黄天龙心慰东京城内干下一番大事,死到临头一身犹不足惜。只恨天赐年岁幼小,又是救命恩人一颗独苗。今番落入贼手,日后不知性命如何。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自家如何面对地下李员外夫妇?
思来想去正自伤悲不已,忽听仓外有一女子说道:“大爷让你两个关了仓门,自去前院吃酒。”随后再听门前二男女应道:“多谢小娘子前来传话,俺还道大郎一时高兴忘了我俩,犒赏酒肉直须白白便宜了他人。”边说边进来检看一番,随手关了仓门自顾而去。
黄天龙高处四顾无人,不免思欲脱困好去搭救天赐。奈何身悬半空手脚被绑,枉自挣扎无济于事。
气恼之时,忽听吱呀一声仓门开处,见一女子闪身进来,手握剪刀上前便去剪那绳索。
许是女流之辈生来力弱,费力多时却难剪断绳索。亏了黄天龙这头沉重,慢慢坠开断口,方才一跤摔落地上。再看女子走上前来手剪并用,好不容易方才弄开身上几条绑索。
黄天龙跳身而起,眼见面前女子布衣裙钗、面目憔悴,不免问道:“汝是何人,为何救俺?”
那女子道:“将军噤声!妾身姓张,闺名慧娘,家居此间玉皇庙村。只因此间恶贼方大郎为祸地方好色成性,一日闻俺闺中芳名,闯来村上将父兄一门杀害无余,掳来家中欲行奸淫。幸亏贼人妻子素日妒悍,出头拦住将俺毒打一场,遣放后院为婢为奴,方自躲过大难一场。不想贼人之母阴毒无比,每日但以捶打为事。妾身无所逃避,终日不免饱受摧残。今日闻听庄上拿住黄将军,妾身思量将军忠心报国不惜一死,奈何忍心坐看丧命贼人之手?又想自身深陷贼窟,日后终究难逃一场噩运。不如救得将军脱险,也好聊解父兄惨死之恨。故此,悄悄来此哄骗二人吃酒,借机进来救下将军。”
黄天龙听罢慧娘一番言语,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道:“想俺黄天龙生来何德何能,一路有兴遭人搭救性命!”
慧娘急道:“事在紧急耽搁不得,将军速速跟随妾身出庄逃命去也!”
黄天龙道:“恩人且慢!侄儿天赐尚在贼人之手,怎能丢下他一人逃走?待俺闯去前院杀了贼人,一来救出侄儿,二来也好替恩人报了这灭门之仇!”
慧娘急忙拦住道:“将军且住!须知此间恶贼实乃地方一霸。今与贼人官府交结一气,家中养着无数强人恶棍。一旦动起手来,只恐难逃天罗地网,到时直须白白耽误了妾身一番好意。再说尊侄已被妾身领在后门,将军只顾随俺去见。”情急之下,也不顾男女之嫌,拉了黄天龙出仓便走。
二人来在后院门前,早见天赐抱了那口剑等在一边。看见黄天龙现身面前,当下不免喜极而泣。慧娘顾不得细说,打开后门便让叔侄二人出庄逃命。
黄天龙一时不忍道:“俺一逃走,恶贼怎肯放过恩人?不如一道出庄,好去近处亲戚家中躲避一时。”
慧娘听了,惨然一笑。说道:“时逢国难,一门遭祸,那里还有容身之所。妾身侥幸苟活至此,实欲手刃仇人报得父兄之仇。何况身陷贼窟,一身清白难以自明,又有何颜苟存于世。适才已与将军言明,贼人称霸地方眼线极广,救出将军以属不易,能否脱身还看将军造化。你叔侄二人且休辜负了妾身一片救人之心!”一言未竟,手中剪刀一挥,竟向自家喉间刺去!
黄天龙在旁不意救命恩人出此下策,一时施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一头倒死于地上。
话说黄天龙自从逃离李家庄,一路遭险受难,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今见慧娘如此决烈,一时难免肝肠寸断,当下不由双泪横流!
可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黄天龙眼见救命恩人落得个如此下场,心中一时按不下那口怒气。拔剑而出待要转身,却看天赐依偎身边瑟瑟发抖。一时想起恩人适才言语,不免狠心咬牙收剑入鞘。小心将尸身移至僻静之处安放停当,跪倒于地拜了几拜,背起天赐,提了那口剑出门便走。
叔侄二人仓皇逃离石桥镇,心忙意乱走不出二里,早听背后人喊马叫乱作了一团。
黄天龙心知已被贼人发觉,免不了落荒一路急走。强行赶出数里,早已饥疲难耐无力举步。
看见路旁有一处村落人家,大胆上前讨饭。却见人人躲闪、家家关门,避之唯恐不及。只至村头,竟然讨不来一口浆水。眼看天色将晚,正不知身投何处,忽见巷中抢出一人,上前一把採住拉了便走。
黄天龙眼见此人年过五旬不类歹人,情急之下只好跟了就走。出村离开大路,去田间小路之上赶出三五里地,绕过一片树林,那人引领叔侄两个竟自走进一处田庄。
入去堂上,方与黄天龙见礼道:“在下赵元礼,世居此间石桥镇。因避乱世,无奈逃来在这田庄之上度日过活。”
黄天龙一时不知深浅,不免施礼告道:“小可乃是远方逃难之人,路径贵地饥渴难耐,敢望长者赐些饭食即便上路。”
那赵元礼听了,不由笑道:“常言道:铁怕落炉,人怕落荡。外乡之人初来此间,不知这石桥镇上方大郎,在这兴仁府地方独断专行、说一不二。黄将军一旦得罪于他,此时待走哪里去?”
黄天龙闻言大惊。正待拔剑上前,赵元礼急忙抱住说道:“黄将军休要动怒,老朽非是方家眼线。只因今日有事偶去镇上,听闻人道方家庄拿住钦犯黄天龙,后又被庄上家奴放走。方大郎大怒之下,一边分派人马四处捉拿,一边飞马走报远近村坊人家。但看有一外乡之人背一小儿路过,即刻传报镇上知道。但敢稍有窝藏,即行屠戮全家。老朽听在耳中,心头不免留意。回家之时看见将军呆立村口,只怕又落贼人之手,不免大胆上前拉了来家。”
黄天龙一听又遭搭救,慌忙施礼道:“小可一时莽撞,险些误会了长者一片好意。”赵元礼道:“将军为国不惜以死,老朽举手之劳何足道哉?”
黄天龙道:“小可得罪地方恶霸,不愿累及他人。敢望长者赐些干粮,即便连夜引儿出庄上路。”
赵元礼一听,急忙拦住道:“ 兴仁一府遍布方家眼线,他既放话要拿将军,只恐你叔侄上路便遭毒手。老朽此间田庄远离村镇地方僻静,将军不妨暂且住下,却待风声稍过再走不迟。”
黄天龙眼看天色已晚,心知又不识此间道路,只好依着赵元礼言语答应住下。
待看黄天龙意允住下,赵元礼打来一桶井水,让他叔侄净洗一番。随后堂上掌起灯烛,煮来饭菜饱餐一顿。吩咐妻子先领天赐睡下,自与黄天龙桌前坐下慢慢闲话。
黄天龙急于投奔梁山,叙谈之中不免问及前方道路状况。赵元礼见问,不免说道:“将军不知。从此石桥镇欲投济州大路,绕出南华卧牛山一段,只怕也有二百里以上路程。”
黄天龙再问:“其间可有小路捷径能到济州大路?”赵元礼沉吟道:“太平时节走报紧急军情,穿出卧牛山便可赶到济州路口。其间路途不足百里,因其急便快捷,有名唤作‘飞狐道’。”
黄天龙一听,不由大喜。急忙再问:“不知那飞狐道路口距此多远?”
赵元礼道:“石桥镇大路奔东直走,十里亭旁便是飞狐道路口。只不过国难以后驿废路塞,沿路不见人烟,山中虎豹为患,等闲之人不敢轻涉山中。将军问问也就罢了,休要暗打主意误入其间。”
赵元礼说罢,黄天龙牢牢记在心间。二人闲话多时,随后叫了安置,各自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赵元礼悄地赶去镇上打探。回来说道,高陵关上刘嵩多日未获黄天龙,疑心早已出关逃脱。日前已遣其弟刘崇过关赶来兴仁府,行文地方严缉暗查。恰好兴仁府兵马都统刁彦能,接到方大郎飞马急报,得知黄天龙现身石桥镇。不免当夜点起人马,与刘崇一起赶来南华。合了县上土兵弓手,扑奔镇上来提黄天龙。到镇方知黄天龙已然先行走脱,个个害怕项上人头难保。不免撒出人手昼夜不舍,满地里捉拿可疑之人。方大郎恨极慧娘放走黄天龙,大怒之下,令人将其抛在镇外乱葬岗上,曝尸示众以解其恨。
赵元礼话犹未完,黄天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可自从东京相国寺内身遭冷枪,一路逃命牵连无数良善之人。昨日落在贼人之手,已怀赴死之念。不想性命关头,又被恩人解救一场。今闻恩人尸抛荒野,不由心如刀绞。敢求长者相助收敛安葬,好使恩人魂安于地下!”
赵元礼急忙扶起黄天龙,垂泪泣道:“慧娘以身赴义,实乃贞烈女子。远近父老闻听此事,无不悲愤难忍。将军不知,我夫妇膝下本有二子。长子勤王,战死沙场。次子不忿方大郎荼毒百姓,纠合儿郎欲为父老除害,不幸遭人出卖,被方大郎拿去乱刃杀死于镇上。老朽无力报仇,不得已逃来田庄苟延性命。今看慧娘一场义举,着实不免令人汗颜。将军放心,老朽今晚唤些人手,小心收敛慧娘尸身寻地安葬便是。”
话说赵元礼本乃仕宦之家,一门久居石桥镇颇有人望。当晚自去镇上寻下两个手脚稳重妇人,唤来本族一伙儿郎,抬出自家备下一口棺木。趁着镇上大乱,与黄天龙一起,赶去乱葬岗将慧娘尸身小心收敛起来。于后抬去自家田庄后面葬下,坟前祭拜一场,散去人伙方才回庄。
次日,赵老再去镇上打探。得悉刘崇、刁彦能坐镇方家庄内,勒令地方官兵三日之内必获钦犯,不然一个个都须解去东京受刑。
本县官员与方大郎唯恐丢了性命,竭力奉承刘崇不说,又命各自手下土兵恶棍分赴远近村坊,挨家挨户搜寻黄天龙下落。
黄天龙因有前日之见,唯恐引祸于赵元礼田庄,有心带上天赐侄儿连夜上路。
赵老苦劝一番不住,只好说道:“将军真个要走,老朽不好强留。但恨贼人盘查严紧,你叔侄二人一旦上路如何躲得过去?老朽寻思,不如先将天赐小儿留在庄上,将军轻身一人也好躲藏。但能挣脱贼人追杀,日后有暇再来领回,须不耽搁了此儿一条性命。”
黄天龙委实不忍丢下天赐,又思赵老所言确为上策。内心迟疑多时,不免答应下来。
赵元礼见允,不免备下饭菜与之践行。黄天龙素不善饮,当晚却寻赵元礼讨酒。一连吃下三碗,一头拜倒地上说道:“长者救命之恩,只恐今生难报一二。天赐小儿孤弱,尚乞长者怜悯。小可此行但有山高水低,可将赐儿认作义子,日后也好接续香火。只待日后天下太平,说与他家住东京城外李家庄上。父讳名唤李思祖,也好让他知晓自家出身来历。”
赵元礼扶起黄天龙,一时哽咽道:“将军忠心报国,自有苍天保佑。赐儿在此,请放宽心。但只老朽命在,绝不让他受到些许苦楚。”说罢,唤来妻子领出天赐,让他叔侄当面辞别。
黄天龙不愿天赐伤心,当面叮嘱让他在此安住,便让领下歇息。接着辞了赵元礼,提了那口剑,一人连夜出庄而去。
不料值此一别,叔侄二人天各一方,再也无缘当面相见。只待日后南北和议,天下稍定。李天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服侍赵元礼夫妇终老,方携一子重回家园认祖归宗。
话说黄天龙心中满含愤恨,出得赵老田庄不去赶路。却趁夜色摸回石桥镇,一人一剑竟奔方大郎庄前打门。
说来也巧,刘崇一心拿获黄天龙,自在庄上立等要人。兴仁府兵马都统刁彦能与吕大郎两个,皆知黄天龙孤身一人难以走远。各令兵将恶棍不分昼夜四处搜捕,二人陪了刘崇与本县大尹坐守堂上自等消息。
当夜守门庄客听得门响,不问青红皂白开门出看,却不料当头一剑先做了糊涂鬼一个。
黄天龙跳进庄来,远看堂上灯烛高照。大步抢上前去掀帘而入,早见堂上坐定四人。
正中一个:面如锅底、躯似奔牛;网巾裹发、软甲在身。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贼将刘嵩二弟刘崇。
左边相陪一武一文,乃是兴仁府兵马都统刁彦能与本县贼人大尹。右边一人不是别个,便是此间主人方大郎。
话说堂上四人当中,刘嵩虽在相国寺看过黄天龙打擂,急切里却难记下他面貌。刁彦能与本县贼人大尹,更不曾见过黄天龙。灯下忽见一人持剑闯入堂上,三人疑惑之间,却不知大敌已然当前。
座上方大郎,自然认得黄天龙。见他突然现身眼前,猛吃一惊一时不能开口说话。反倒是本县大尹以为外面人来报信,起身喝道:“这厮大胆。贵人在此,怎敢亮刃登堂!”
仇人当前,黄天龙哪管许多?上前拦腰一剑,早将贼人大尹挥为两段。
方大郎受这一吓,方才脱口叫出:“黄天龙,你怎敢大胆闯入庄内当堂杀人!”
刘崇一听,跳身而起。拔出腰刀,叫一声道:“黄天龙,俺乃太子殿前武卫将军刘崇。我兄弟苦寻你多日不遇,不想今夜终在此间相会。不要走,先吃俺一刀!”一声叫罢,扑上前去迎头便砍!
一边座上刁彦能,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回过味来踢翻座椅,抽出一口剑,从后夹住黄天龙,当堂动手厮杀一处。一时之间,桌翻椅倒杯盏落地,刀光乱闪满堂大乱。
黄天龙已在高陵关下得知枪伤自家之人,乃是刘嵩之弟刘嵚。心中恼恨他兄弟一路追杀,连伤无数人性命。今夜仇人当面,不由分外眼红。当堂一旦动手,不免挥剑先迎刘崇。
话说贼将刘崇身材魁梧,力能博牛。眼见黄天龙相貌无奇,心中一时不以为奇。交手不过数合,瞅准时机抡开手中钢刀,恶狠狠一刀照头劈下!
不想兵刃相交之处,只听一声响亮。刘崇忽觉手上一轻,瞪眼看处,方见自家兵刃不知何时短了半截!冷汗惊出,不及抽身。早被黄天龙穿心一剑刺来,当场一声痛叫,倒头摔翻在了画堂之上。
刁彦能从戎多年,虽闻黄天龙大名,心中却也不惧不怕。趁其力毙刘崇难顾身后,大叫一声一剑猛刺过去。
黄天龙一剑放倒刘崇,自知身后难免露出破绽。顺手扯起一把交椅抡后一挡,刁彦能一头扑来,不防一剑刺在椅背之上。未及抽刃脱身,遂被黄天龙转身一剑劈倒在地。
方大郎素日为人凶恶,本事却自一般。眼见黄天龙接连杀死二将,自知难与当面抗衡。溜身待望堂后躲去,早被黄天龙赶上一脚踹翻。剑锋落下,一颗人头带血滚去了一边。
堂上这场火并,响声不免惊动了两厢。黄天龙抢出堂外来看,早见五六员军校、七八条恶汉,叫呼声中亮刃围上前来。
黄天龙身在军中搏杀,以寡敌众习以为常。今日要为救命恩人报仇出气,眼见这伙扑来,正好挠着自家痒处。当下抡开手中这口冷泉剑,一时只见:堂烛光下、寒锋闪烁;叫杀声中、血肉横飞!片刻之间,十数辈军校恶汉,接连中创倒地不起!
黄天龙一时性发,结果了眼前一伙军校恶汉,满地里再去寻人厮杀。却不料刘崇几个要拿黄天龙,悉遣兵将恶棍在外。庄上只留下几员亲随军校,与吕大郎身边几条恶汉。此时悉数结果在地,哪里还有活人近前来斗?
黄天龙不知其中缘故,盛怒犹自难消难解。仗剑前后一搜,将阖庄男女屠戮一净。方才提了方大郎那颗人头供奉堂上,焚香遥拜救命恩人一番。
于后,斩下一片血衣,去画堂粉壁之上写道:屠庄者黄天龙是也,有胆者可往飞狐道一会!
正是:一朝报得冤仇去,再提三尺闯江湖!